沒有什麽比沉默中的等待或者等待中的沉默更讓人心煩。


    “後來怎樣?”丁瑞妍再次發問,想打破樊路崎的沉默。


    “後來……”樊路崎不自覺端起了酒杯,盡管杯中的酒已經所剩無幾,他的動作看起來就像一個犯了癮的酒鬼。


    丁瑞妍知趣地拾起那瓶號稱“酒中王”的petrus(帕圖斯),把玫瑰色的液體倒入他手中的杯子。


    樊路崎豪飲一口,說道:“後來,應該就是撞人的那天,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頭的女人反複叫著‘救命’,我能聽出是她的聲音,可是她連她在哪裏都沒來得及說,就掛斷了電話。幸好我的celsius可以快速定位來電信號,發現她是在一個公用電話亭打來的電話,說明她已經逃出了風月宮,但是她那麽匆忙就掛斷電話,又說明她的處境很危險,甚至可能正被人追殺。”


    丁瑞妍無聲地點頭,不想打斷他的話。


    “所以,我才十萬火急地趕過去,想必你也知道風月宮的人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你為什麽不報警?”


    “又來了!告訴你,我對警察向來沒什麽好感,我做事更不需要找警察來幫忙,可那天壞我大事的偏偏又是你這個交警!”說著樊路崎瞟了一眼丁瑞妍上身深藍色的警服,搖著頭說,“遇見你之後,我就再沒收到關於那個女model的任何音訊,也不知道她現在是生是死。”


    “那你現在是要把所有的帳都算到我頭上嘍?”丁瑞妍問。


    樊路崎苦笑一聲,又搖了搖頭,道:“其實別人的旦夕禍福、生老病死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呢?縱然我想救人是出於一片好心,可是你給我留下的是一種**無法實現的挫敗感,這讓我很不舒服。”


    “我好像開始明白了,原來你們富二代過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還想要天得天,要地收地——噢!我差點兒忘了,你老爸就是地產界的巨頭,他可能一句話就可以引發整個樓市的‘大地震’。但是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並不隻有你們姓樊的一家人,也並不是你樊路崎有了任何**,別人就要全力以赴地去配合你,甚至全世界都要圍著你轉!”


    “但是……反正……總而言之……”麵對丁瑞妍的指責,樊路崎露出一臉不服氣的神情,但似乎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於是又喝了一口酒,道,“反正現在我是更加討厭警察了!可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並不討厭你,雖然你那天對我又打又罵,還讓我當眾出醜。”他說著放下酒杯伸出食指對著丁瑞妍點了幾下,說,“是你,你毀了我的一個**,但卻讓我有了另外一個**——我現在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希望你辭掉交警這份工作。”


    丁瑞妍聽罷臉上不由苦笑起來,她望著坐在自己對麵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心想他的邏輯簡直可以用匪夷所思來形容,於是冷嘲道:“這個因果關係根本是一種腦殘的邏輯,你該去看個心理醫生,我懷疑你的思維有些畸變,甚至可能長了腫瘤。”


    “借你吉言,可這種莫名其妙的邏輯就是愛情。你知道世界上最權威的百科全書對愛情的定義是什麽嗎?”樊路崎頓了一頓,見丁瑞妍無意回答,又繼續說道,“答案是:極其複雜,不可定義。”


    “嗬嗬!那麽看來如今我能做的隻有逃避愛情了!——噢!是我用詞不當,其實你我之間根本就和愛情沾不上半點兒關係,我今天來見你更不是和你談情說愛,約會相親。”


    “我看現在是輪到你的邏輯有問題了。無論家世、資產,還是容貌、學曆,我樊路崎有哪一點不令人羨慕?我二十二歲從牛津大學畢業,二十五歲拿到碩士學位……”


    “就你這樣的,還是牛津大學的高材生哪?”丁瑞妍突然打斷樊路崎的話,說道,“我看你應該是從‘牛蹄筋’大學畢業的還差不多。”說完,她看到不遠處的鄧莞爾衝她莞爾一笑,同時又高高豎起了大拇指。


    樊路崎再次被糗,有些氣急敗壞,大聲道:“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女人向我投懷送抱嗎?”


    “具體數字我不曉得,但我知道那邊正坐著一個。”


    樊路崎順著她的目光回頭望去,看到的是坐在遠處的方靈芝。“我和她隻是酒後而已,那完全隻是一場真性假愛的應酬。”他自己說得輕描淡寫,不想卻讓在場與不在場的眾人皆震驚不已。


    “哇噻!說話這麽雷人,也不怕遭天打雷劈。”龍熙蕊聽到鄧莞爾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


    “簡直就是個人渣!”又聽鄧浩然怒道。


    丁瑞妍的驚訝寫在臉上,讓樊路崎也間接看到了自己的出言無狀,於是他趕緊打圓場道:“可能我說得有點兒唐突,但那倒也不失坦白,我隻想表達一下自己發自內心的一種不含糊的、不羞澀的愛,而這種愛根本不應惹人懷疑。”


    也許是樊路崎的坦率打動了丁瑞妍,她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我不得不承認,自作多情也是一種人權。你這身西裝不錯,哪兒買的?”


    樊路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染了紅酒的白色西裝,回答道:“如果沒你揮毫出的‘血染的風采’的話,倒還算養眼。這不是買的,是量身定做的,而且是今天早上才剛剛做好的。”


    丁瑞妍拿起酒瓶往自己的杯子裏倒了多半杯紅酒,然後說道:“其實我們倆之間的關係就像這杯酒。”


    “什麽意思?”


    話音剛落,丁瑞妍右手一揚,將杯中的紅酒全部潑在了樊路崎上身的西裝上,隨後伸手將空杯懸於桌外,手指一鬆,杯子自由落體墜於地麵,“啪”的一聲,摔個粉碎。


    “喂!你又發什麽神經?”猝不及防中招後,樊路崎驚叫道。


    “我說了,我們倆之間的關係就像這杯酒——覆水難收,破鏡難圓。”丁瑞妍說著已站起身來,道,“看來你得重新訂做一身西裝了,也預祝你洗心革麵,重新作人。對你而言,到警局自首始終是個不錯的選擇。”


    看著丁瑞妍轉身離去的背影,樊路崎慌忙起身,邁出一步想追,卻又猛然跌坐回到座位上。


    “你把我找來根本是畫蛇添足!你那個閨密也真夠可以的了,如果每個女人都像她一樣,那全世界的男人可就累嘍!”鄧浩然悄聲對鄧莞爾說道。


    “那當然!咱們瑞妍可是一代芳嬌!哥,既然你也沒幫上什麽忙,又順便看了場精彩絕倫的好戲,便宜都被你占了,這頓午飯就算你的了。”


    “誒!親兄妹,明算帳,咱們一筆歸一筆!”


    兄妹倆正爭辯間,丁瑞妍給鄧莞爾打來電話,說她準備自行回家,感謝二人的暗中保護。之後她又和店外車裏的龍熙蕊道了聲別,然後乘公交車離去。


    今冬的第一場雪越下越大,鵝毛般無聲飄落,但雪白的天空裏幾乎沒有一絲微風,本來喧鬧紛繁的城市很快變得粉裝玉砌一般。


    龍熙蕊正享受著眼前寧靜的雪景帶給她的一種置身童話的美感,忽聽一聲車笛鳴響,隻見一輛除了前窗周身已被雪染白的黑色麵包車高速行駛至風華月貌正門,一個急轉彎,進入停車場。車門一開,下來四男一女,女的個子很高,甚至在幾個男人身邊也顯得有點兒鶴立雞群。突然,龍熙蕊認出了其中一個留著棕色寸頭的男人——蟑螂強!


    “他不是被黎遠翔隊長帶走了嗎?如今怎麽又回到了風月宮?”龍熙蕊心道。


    她正感蹊蹺,又見幾人一起動手,好像正從車裏搬出什麽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碩大的皮箱。龍熙蕊即刻聯想到連環截肢案,凶手喜歡用皮箱來裝載被截肢的受害人,皮茜、何俐可都是如此。


    她馬上打開車窗,讓自己可以看得清晰,聽得真切。


    隻見皮箱被眾人立於地麵,有人抱怨道:“沒想到這死丫頭還不輕。”


    正在這時,皮箱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竟自己晃動起來,但立刻被站在旁邊的蟑螂強一腳踹翻,同時罵道:“媽了個巴子!眼看死到臨頭了,還不老實!”


    隻聽大個兒女人開口說道:“夠了!東西還沒找到,她還不能死。”


    蟑螂強應道:“這死丫頭的嘴硬得很,得看你的了,大雁。對了,咱們為什麽不走後門?”


    大雁捋了捋她烏黑的披肩直發,說:“老板正在對風月宮搞大規模的擴建裝修,現在就剩下這一個門能進,所以一會兒進去的時候都給我小心點兒,別總是招搖過市,惹人耳目。”


    “有你大姐雁發話,哪個敢不從?”說罷,蟑螂強當先前行,一個男人拽著皮箱的拉杆,另外兩個男人分列左右,大雁跟在最後。


    幾個人正要進入大門,忽然迎麵走來一個女人,她在雪厚過寸的台階上突然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向前撲倒。蟑螂強還算手急眼快,一把摟住女人的身體,來了個流氓式的英雄救美。


    “thankyouverymuch!”女人急忙道謝,隻見她臉上戴著墨鏡,一頭長發在腦後紮成個馬尾。


    “不……不客氣……”蟑螂強結巴道,又轉身問大雁,“英語怎麽說?”


    “you’rewee!”


    “溜阿蛙哢木!”蟑螂強鸚鵡學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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