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辦公室裏微黃的燈光讓樊路崎感覺很不適應,他不得不略帶忐忑地大口吸著香煙,仿佛不斷從他嘴裏吐出的白霧可以構建起一道屏障,好避免坐在對麵的蒲雨眼中審視的目光將他灼傷似的。


    “那天夜裏淩晨左右,你在哪裏?”蒲雨沉聲問道。


    “記不太清了,應該是在家裏睡覺吧!”樊路崎有些支吾地說,“接下來你是不是要我找個時間證人?可是我家裏房子很大的,就算我在家,也不一定有傭人看得見我。”


    坐在蒲雨身邊的神童將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一轉,讓顯示屏正對著樊路崎,屏幕上打開的,正是龍熙蕊從一點紅手裏得到又通過微信傳給鄧浩然的那幾張照片。


    此刻,鄧浩然正呆在另一個房間裏通過攝像頭監看著蒲雨盤問樊路崎的全部過程。因為連環截肢案已經完全轉交給專案組,所以他不便插手,不過蒲雨還是慷慨地允許他協助調查,但局長胡國泰卻一再勸誡他當個甩手掌櫃。


    “那麽樊先生,你能告訴我照片上這個人是誰嗎?”蒲雨指著電腦畫麵上的樊路崎,問樊路崎。


    看見照片裏的自己,樊路崎臉色登時一變,微微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說謊?”蒲雨眼睛裏射出刀鋒般的光芒,緊緊b(*)問道。


    樊路崎的頭低了下去,他小聲道:“那個女交警的事,真的與我無關!”


    “那個女交警?你不會真麽快就忘記了她的名字吧?不如我幫你回憶一下,丁瑞妍曾經在汽車肇事的現場用警靴打了你,也曾經在風華月貌的餐廳用紅酒潑過你。”蒲雨一麵說,一麵盯住樊路崎轉開的眼珠,“不過既然你說她的事與你無關,那你就更應該告訴我,當晚你在那個藍雪人周圍幹什麽?”


    “我……”


    看著樊路崎有口難言的樣子,神童開口道:“我用電腦技術處理了一下這張照片,發現你的車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說著,他伸出手指敲了一下鍵盤,隻見照片呈現出反色的效果,如同衝洗之前的底片,但在這樣一種效果之下,透過樊路崎身旁汽車的車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副駕駛的位置上一個人影的頭像,長發披肩,胸部微聳,顯然是個女人。


    “如果真相叫你難以啟齒,不如我們換個問題,”蒲雨又道,“你車子裏麵的女人是誰?”


    “她……”樊路崎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接著歎了口氣,用力將煙頭戳到煙灰缸裏,說,“我想我得找我的律師來回答你的問題。”


    一串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了剛剛進入夢鄉的鄧莞爾,幾天來被閨密丁瑞妍的不幸遭遇搞得神情恍惚的她隨手抓起電話放到耳邊,隻聽一個年邁的男人聲音說道:“莞爾,是我,畢德律。”


    一聽到那個人的名字,鄧莞爾一激靈從床上坐起身來,因為畢德律正是她所在律師事務所的法人代表,同事們平時都叫他boss(老板)。畢德律是本市首屈一指的鐵嘴大狀(大律師),叱吒法庭十幾年,擅長打各種官司,而且無往不勝,有人說他是能夠將法律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奇才,也有人說他是贏了法律卻輸了道德的敗類。很多人稱他是律師界的標誌性人物,給他送了個外號叫wyer(律師)畢”,還有人根據諧音戲稱他為“畢‘老爺’wyer)”。


    “boss!”鄧莞爾急忙應了一聲。


    “你還沒休息吧!”畢德律又問了一句。


    “沒……還沒!”鄧莞爾揉著惺忪的睡眼說道,其實連日來的*勞早已讓她身心俱疲,所以這晚一下班便力不從心地鑽進了被窩。


    “我現在紐約開會,所以有個急點兒的case(案子),得麻煩你替我跑趟警局。”


    盡管心裏一百個不情願,而且此時身體不適,但鄧莞爾還是違心地說了句“是”。


    “你要在十分鍾之內趕到警局。”畢德律繼續以極快的語速說道,“當事人涉嫌蓄意傷人,到時候你跟警察說,他身體不舒服,然後就帶他離開警局,其他的事等我回去以後再說。記住,這個當事人是我相當重要的一個客戶,他的名字叫樊路崎。”


    “樊路崎!”鄧莞爾大聲叫了起來。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畢德律反問的語氣中已露出一絲不悅。


    “沒……沒問題!”鄧莞爾聽同事提過,畢德律最不願意聽下屬say-no(說不),何況她才剛剛畢業參加工作,在沒有任何業績的情況下拒絕老板的指示,顯然是不明智的。


    “好,那我就不耽誤你動身了。”畢德律說完,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裏的忙音,鄧莞爾忽然覺得自己的決定很荒唐,哥哥鄧浩然剛找到線索把樊路崎帶進警局,自己卻要以律師的身份把他保釋出來。


    可是私歸私,公歸公,況且一言出口,駟馬難追。


    “這就是工作!”她自我安慰道,隨即跳下床鑽進洗漱間,簡單梳理了幾下略顯蓬亂的短發,然後換下睡衣,抓起外套便出了門。


    當鄧莞爾搭的趕到警局的時候,讓幾乎所有見到她的人感到意外。


    “莞爾,這麽晚了你來幹什麽?”鄧浩然問。


    “我是為我的當事人而來。”鄧莞爾望著坐在角落裏吸煙的樊路崎說道。


    聽到她的話,樊路崎站起身來,驚訝地說:“怎麽是你?畢大狀呢?”


    “他還在美國。”鄧莞爾冷淡地回答道,眼睛連看都沒看樊路崎一眼。


    “你沒搞錯吧!瑞妍現在還躺在醫院裏,你卻來保那個——?”鄧浩然本來想說“渾蛋”兩個字,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對不起,哥,這是我的工作。按照法律程序,現在我得和我的當事人單獨聊幾句。”


    麵對鄧莞爾一本正經的樣子,鄧浩然也無可奈何,隻好允許鄧莞爾了解目前警方手頭的證據。


    之後,跟鄧莞爾獨處一室,樊路崎笑道:“鄧律師是吧,怎麽那個姓鄧的男警察是你哥哥?”


    鄧莞爾伸手一把揪掉樊路崎嘴上叼著的香煙,丟進煙灰缸,一臉嚴肅道:“聽著,你現在必須跟我說實話,丁瑞妍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幹的?”


    樊路崎滿臉無奈道:“實話實說是必須的!她的事我也很遺憾,可是的確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鄧莞爾瞪大了眼睛盯著他臉上稍顯從容的表情看了幾秒鍾,說:“不是你最好!但如果想早點兒離開這裏,你就得按我說的去做。”


    “沒問題,洗耳恭聽!”


    “警方有權扣留你24小時,現在唯一可以讓你提前離開這裏的辦法隻有一個,就是作為嫌疑人的你身體不適,暫時無法繼續接受警方的調查。”


    “明白,本來我一到這裏就渾身頭疼。”


    “別嬉皮笑臉的!你必須讓他們相信你真的身體有問題才行。”


    她話音剛落,樊路崎便開始解西裝裏麵襯衫的鈕扣,隨即兩眼一翻,身體突然抽搐起來。


    “喂!你怎麽啦?”鄧莞爾叫道,心裏頓時慌張起來。


    “我的心……跳得好快……”樊路崎手捂胸口表情痛苦地說道。


    “快來人哪!”鄧莞爾不知所措地喊道。


    見鄧浩然和專案組的人先後搶入房間,鄧莞爾指著樊路崎說:“他說心跳加快!”


    “我以前……有……心髒病的……”樊路崎掙紮著附和道。


    “快!讓他平躺!”蒲雨說著,快速將桌子上的紙杯、煙灰缸等物收拾到一旁。


    鄧浩然會意地從椅子上一把抱起樊路崎,隨後將他的身體輕輕平放到桌子上麵。


    這時蒲雨的手已經搭上樊路崎的手腕:“果然脈搏超過120次每分鍾!”


    “得立刻把他送去醫院才行!”鄧莞爾說。


    “我的車……就停在……外麵……”樊路崎一邊呻吟一邊說,同時右手摸出了車鑰匙。


    鄧莞爾伸手接過車鑰匙:“讓我開車送他去吧!”


    鄧莞爾輕輕一腳油門,豪華跑車便已躥出老遠。


    “跑車的油門你得hold(收)著點兒踩。”隻聽躺在副駕駛的樊路崎說道,緊接著他迅速收直了座椅。


    “你沒事啦?”鄧莞爾大吃一驚問道。


    樊路崎抬起右手,拇指與食指間捏著一枚領帶夾。


    “沒想到這玩意兒夾在肉上還真疼!”說著,他揉起了自己的肚子。


    鄧莞爾如夢初醒:“原來你是用這種自虐的手段讓心跳過速的!”


    “怎麽樣?我聰明吧!”樊路崎很是洋洋自得地說,“你知道嗎?用嘴撒謊並不難,讓身體撒謊才大有難度。”


    “想不到你還真是下了血本!”鄧莞爾不屑一顧轉著方向盤,說,“那現在好像應該由你開車送我回家了。”


    “別急著說再見嘛!鄧律師,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喝一杯。”


    鄧莞爾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眼前這個富二代家世煊赫,之後又能請到boss畢德律一張鐵嘴撐腰,而警方目前尚未掌握真正用力的證據,所以未必能占到任何上峰,反倒是自己現在有了接近樊路崎的機會,說不定能從他嘴裏套出點兒什麽。


    想到這裏,她扭頭問了一句:“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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