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到前台埋單的時候,華崽兒在衣服的口袋裏翻來翻去,接連刷了七張信用卡,終於才把賬單結清。


    女收銀員笑道:“小姐想必是各大銀行的常客,可剛才我好像沒看到招商銀行的信用卡,不過我認識招行的朋友,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托他幫你辦一張高額度的信用卡。”


    華崽兒歎了口氣,說:“本來我也有招行的卡,可是半年前因為超額透支,逾期後刷爆的卡被停掉了。”


    聽著她的“光榮”曆史,收銀員臉上不自覺露出驚訝的表情,眼中更透出幾分異樣的光芒,似乎已為自己說出的那些話來感到後悔。


    “看什麽看!沒見過‘日光族’和‘月光族’啊!”華崽兒嚷道,“提前消費就是當下的時尚,最愛女人購物狂,沒聽過嗎?”


    收銀員聽了倒吸一口涼氣,身不由己地點了點頭:“小姐,你今天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萬叮叮住在醫院的學生宿舍,跟三人告別後,就一個人回去連夜趕製她那些剛剛被謝桑秋修改完的調查問卷了。


    “真是好久沒吃得這麽飽了!”華崽兒拍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忽然提高嗓門說,“你們倆可休想丟下我不管呦!我現在可是個兜兒比臉還幹淨的人,你們倆要是一走了之,我可真要上演‘肥貓流浪記’了!”


    龍熙蕊淡淡一笑:“你請我們吃一頓飯,我們卻要養你一輩子,是吧?”


    “嗯哏!”華崽兒臉上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所以這也不會是我最後的晚餐。”


    “這該不會是我們倆吃過的最貴的一頓晚餐吧?”謝桑秋故作緊張地說。


    華崽兒不置可否道:“是朋友的話,就該為朋友兩肋插刀,就算不能兩肋插刀,也至少得為朋友兩手插兜吧!”


    說著,華崽兒把那幾張信用卡分握兩手,分別插進了龍熙蕊和謝桑秋的衣兜,又道,“這幾張卡還能不能繼續使用,我可全指望你們倆了。”


    “見過心理有問題的,沒見過心理有這麽大問題的。”謝桑秋看著龍熙蕊說道,“話說回來,你有收養流浪貓的癖好嗎?”


    龍熙蕊禮尚往來眨了眨眼睛,說:“我記得《肥貓流浪記》挺好看的,想來新版的《肥貓流浪記》也一定很吸引人。”


    華崽兒氣急敗壞地伸出兩手各打了龍熙蕊和謝桑秋的肩頭一下,嬌嗲嗲道:“你們倆還能不能再壞一點兒?”


    轉眼看到遠處摩天樓上的大屏幕正播放著近期電影預告片中的槍戰場景,華崽兒又借題發揮道:“現在要是有把槍在我手裏就好了。”


    玩笑開過,夜色漸深,謝桑秋友善地邀請龍熙蕊和華崽兒住到她家裏。她的家離醫院不遠,三人又都酒足飯飽,於是決定散步回去。


    謝桑秋住在一個看起來小巧雅致的樓群,遠離馬路,樓下是個花園,雖然初冬時節已看不見色彩鮮豔的花朵,但幾株蒼鬆翠柏依然交相掩映出一片綠色的氣息。


    打開屋門,房間裏洋溢著淡淡的香味,圖案獨特的壁紙更是讓龍熙蕊眼前一亮。


    相對於塗料,牆紙涉及的工藝要更為複雜,所以對於房主的審美眼光也是一大考驗。


    古香古色的桌椅,木閣的窗,令屋內顯得格外安靜,一扇門就把大都市的喧鬧和浮躁徹底地關在了外麵,剩下的便隻有安詳和靜謐。


    華崽兒倒是一點兒也不見外,飛身躥到客廳的沙發上斜躺了下去。


    謝桑秋則有言在先,她“收養流浪貓”的前提是,不可以惡意改變房間裏的擺設。她還順便點亮衛生間的燈,“不懷好意”地告誡華崽兒不可以隨地方便。


    頗不耐煩的華崽兒張牙舞爪撓著沙發的表皮,表情誇張地齜牙咧嘴道:“知道啦!”


    龍熙蕊笑著離開那不大的客廳,走進寬敞的書房,明朗卻不刺眼的燈光營造出叫人心情舒爽而愉快的氛圍,而眼前精美的鋼琴,滿載的書櫥,又增添了幾分書香之氣。


    華崽兒尾隨進來轉了一圈,卻沒作片刻逗留,似乎這裏太過於清冷,讓她連一點兒留下來的**都沒有。


    顯然,客廳裏電視對麵的沙發才是更適合她呆的地方。


    當龍熙蕊和謝桑秋走出書房時,竟發現華崽兒趴在電視櫃前麵,伸長了胳膊翻著什麽東西。


    “你不是把魚缸放錯地方了吧?”龍熙蕊打趣道。


    聽見兩人走來,華崽兒直起上身,對謝桑秋道:“沒想到你還是個恐怖片愛好者!”


    說著,她右手舉起一打碟片,龍熙蕊看到迎麵那張正是三人曾經在鄧浩然的車載dvd上觀看過開頭的《德州電鋸殺人狂》。


    “我說過不準亂動我房間裏的擺設。”謝桑秋上前一把抓過碟片,同時辯解道,“這些不是我的愛好,是我的工作。”


    “怎麽研究恐怖片是心理醫生的工作嗎?”華崽兒瞪圓了眼睛問道。


    謝桑秋把碟片按原來的順序排列好放回遠處,說:“我要研究的不是恐怖片,而是恐懼心理。”


    “恐懼心理!”華崽兒重複道,“這個詞聽起來就叫人恐懼。”


    “有心理學家認為,恐懼心理正是萬惡之始。”謝桑秋說,“因為恐懼心理會誘發防禦心理,而不必要的防禦行為會導致人與人之間的懷疑和誤解,誤解產生不滿情緒,長期的不滿積累到一定程度變成仇恨,仇恨引發暴力傾向,最後當暴力付諸行為的時候,就成了需要法律介入的罪惡。”


    “原來恐懼竟有這麽可怕!”龍熙蕊說。


    “其實心理本身就是一種可怕的東西。”謝桑秋又道,“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人的心理是最難得到滿足的東西。”


    龍熙蕊想了想說:“你是說貪婪?”


    “很多時候,貪婪和進取並不是那麽容易區分的。有時候,有的人為了滿足自己的某種心理,會毫不憐惜、明知故犯地犧牲掉很多寶貴的東西。”謝桑秋頓了一頓,繼續道,“比如,用戰爭犧牲生命,為利益犧牲環境,因權力**而犧牲人性。縱觀人類的發展史,當人的生理需求越可以輕易地被滿足,人的心理就越發地與人之初淳良的本性背道而馳,甚至無限地被扭曲。”


    龍熙蕊點頭道:“似乎共患難反倒容易,同富貴卻難了。”


    “沒錯!越富有,越迷戀占有;越貪心,越貪得無厭。”華崽兒忽然叫道,“**不會就是這樣產生的吧?”


    “‘**’兩個字可有點兒扯遠了。”謝桑秋說,“不過你說的倒是階級社會存在的必然,階級可以說是人類自私心理的產物,就算再民主的國家,隻要階級存在,就不可能有絕對的平等,所以人類要想進入**,首先得學會無私才行。”


    華崽兒呿了一聲道:“你扯的才叫遠呢!遙不可及!”


    這時龍熙蕊對謝桑秋道:“沒想到你能從這些讓很多人都不敢染指的恐怖片裏看出這麽多的內涵來!”


    謝桑秋說:“其實恐怖片不過是電影類型片分類下的一種,但帶給觀眾恐懼並非是恐怖片的專利,在許多其他類型的電影中,也會有不少讓人腎上腺素激增、心跳加速的橋段,或者說加入了恐怖元素,讓影片多些興奮點。”


    “這麽說,那些喜歡看恐怖片的觀眾也隻不過是為了尋找刺激嘍!”龍熙蕊推論道。


    “這樣說或許難免會讓那些拍攝恐怖片的人被狹隘地歸為無聊的人。”謝桑秋說,“但恐怖片實際上被認為是最貼近電影藝術特性的類型片。因為電影需要製造懸念,隻有懸念才能使觀眾產生強烈的期待。被稱為懸念大師的希區柯克率先發現了懸念對於電影語言的決定性意義,所以其後他對蒙太奇等電影語言的深入探索,對電影的發展影響深遠。另外,一些世界級的電影大師,像波蘭斯基、昆廷?塔倫蒂諾、彼得?傑克遜等,也對恐怖片情有獨鍾,都曾經借助恐怖片這種方式,來探索和挑戰電影語言的極限……”


    “你剛才提到的是《指環王》三部曲和《霍比特人》三部曲的導演彼得?傑克遜?”龍熙蕊打斷謝桑秋問道。


    “就是他。”謝桑秋回答道,“早年出道時,他拍攝了一部叫作《群屍玩過界》的恐怖片,結果被公認為是他才華盡顯的成功之作,而且在世界各地影展上共計拿下16項大獎。”


    龍熙蕊點頭道:“難怪在他後麵的作品《指環王》和《金剛》裏麵,都可以找到一些恐怖的元素。”


    華崽兒在一旁聽得好奇,於是趁兩人談話之機,又從電視櫃裏抽了幾張碟片出來。


    “哇噻!這個一定嚇死人了吧!”華崽兒說著拿起一張碟片,隻見封麵海報上是一條血淋淋的從膝蓋被截掉的斷腿,影片的名字是《電鋸驚魂》。


    “你還真有眼光,那可是被譽為恐怖片影史上票房奇跡的一個係列,一口氣就接連拍了七部之多。”謝桑秋說。


    “不是吧!”華崽兒把碟片轉向自己,邊看邊說,“連恐怖片都能拍出係列來,快趕上《哈利?波特》了。”


    碟片封麵上那條斷腿在龍熙蕊眼前一閃,倒是一下子讓她聯想到了最近的連環截肢案和被媒體吵得沸沸揚揚的“長靴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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