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載dvd開始播放那部有些聳人聽聞的《德州電鋸殺人狂》,影片的開頭是紀錄片式的帶著雪花點的黑白圖像,伴著英文旁白和中文字幕:“您將看到的影片,是大約五年之後才被發現的悲劇,悲劇在於死者都還年輕,就算他們長壽不老也不會、也不想看到這一幕,看到警方那天所看到的一幕。對他們來說,暑假的一個下午,成了一場噩夢。30年來,該案檔案一直塵封在查維斯郡警局的檔案櫃裏,在犯罪現場搜集了超過1300件物證,還有一大件物證——一把依然刺眼鋒利的電鋸。但無一物證能與警方拍攝犯罪現場的腳本相媲美。”


    接著畫麵上出現了攝像機鏡頭裏黑暗惡心的樓道。


    “試音,試音,好了。”一個男性采訪人員說道,“今天是1973年8月20日,現在是3:47pm,地點在蒙林路17號休伊特宅,在這裏發現了一名死者,我們要到現場走走,這裏有樓梯下地窖,這邊有抓痕。”他指著牆上數道長長的劃痕說,“這邊的牆壁上也有,這邊……噢,這裏好像有……好像是毛發,還有頭皮。我們進地窖了。”


    這時旁白道:“那天的案件成了美國曆史上最慘絕人寰的悲劇之一。”


    接下來片名出現:《the-texas-chainsaw-massacre》。


    開著車的鄧浩然冷笑一聲:“看這種用血漿編製出來的恐怖片,難道真的會讓人感到刺激和興奮嗎?”


    “這並不是憑空虛構出來的電影,它的原型是一個真實的罪案。”謝桑秋訴說出不同的觀點,“艾德?蓋恩連環殺人案也是犯罪心理學上的一樁懸案,他的殺人動機至今令人費解。”


    “原來謝醫生是抱著科學研究的態度來看這部電影的啊!”華崽兒說道,“這才叫夠專業,有深度。”


    “崽兒,你湊什麽熱鬧啊!知道嗎,這可是限製級的影片,少兒不宜。”鄧浩然直視著前方的路,繼續說道,“不過我在重案組這麽多年,大大小小也破過多起凶殺案,但是殺人不過頭點地,凶手都還沒美國佬那麽變態。”


    “可是這次你好像遇上真正的變態狂了。”龍熙蕊提醒他道,“凶手對受害人的摧殘,並不亞於那個臭名昭著的艾德?蓋恩,留給受害人的是支離破碎的軀體和生不如死的下半生。”


    鄧浩然苦笑道:“聽你這麽一說,我倒好像中了獎一樣,碰上了這麽一個萬中無一的變態凶手。謝醫生,你見過的變態肯定不少吧?”


    謝桑秋推著眼鏡說道:“變態這個詞通常是用來形容人心理的不正常狀態。其實,不正常的心理每個人都會有,而且可能會很可怕,甚至有些時候應該用恐怖來形容。換句話說,每個人都有心理變態的時候,比如說,一個長期遭遇冷暴力的妻子常常幻想用餐刀反複刺穿出軌丈夫的身體,一個敗選的政客夢想著握上一把手槍把裏麵所有的子彈一口氣射進政敵的頭部,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僅僅因為同桌身材比自己好,臉蛋比自己漂亮,就聯想到了硫酸。但心理歸心理,行為歸行為。相比之下,人的心理要遠比人的行為缺乏穩定性,而且幾乎人人如此,不論男女老幼,三教九流,正所謂人有七情六欲。如果不正常的心理轉化成過激的行為,那後果就可能會不堪設想。”她的聲音平淡無奇,卻莫名其妙地蓋過了電影的聲音,同時不經意間已令眾人心裏起了變化。


    鄧浩然接話道:“謝醫生,我好像被你說中了,我現在就恨不得能弄把電鋸把那個凶手的雙腿一條一條地鋸下來,這應該就是你所說的‘心理變態’——不,應該說是‘不正常的心理’吧?”


    “不錯,現在你的心理已經超出了‘正常’的範疇,而且如果你把這種心理想法付諸實踐,那麽一個心理學問題也就變成一個法律問題了。”


    “我們現在麵臨的正是一個法律問題,一個亟待解決的法律問題。”鄧浩然有些激動地說。


    “謝醫生,根據凶手的行為,你覺得他是怎樣一個人?”龍熙蕊撥著眼前烏黑的秀發,問道。


    謝桑秋想了想,用食指推了一下鏡架,說:“我覺得那是一個心底充滿仇恨的人。”


    “為什麽這麽說?像皮茜和何俐可這樣的美女可恨嗎?”鄧浩然問道,但話音未落他已即刻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在一個女人麵前誇其他的女人,再大度的女人也難免醋意萌發,何況此刻身邊有三個女人包圍著自己。了解到人類心理的可怕,他懷疑三個女人心裏正有些變態地對著自己非打即罵。


    驚魂未定之時,他耳邊又響起謝桑秋心平氣和的聲音:“仇恨是一種最容易轉化成行為的心理,但仇恨的根源卻是恐懼。”


    “你是說凶手也會感到恐懼?這我就有點兒聽不懂了,說他帶給別人恐懼還差不多。”鄧浩然搖頭道。


    “恐懼導致憤怒,憤怒導致仇恨,仇恨帶來痛苦,這是心理學上的一條因果鏈。”


    鄧浩然通過車內的後視鏡看著謝桑秋,說:“這有點兒超出我的邏輯能力了。”


    “心理過程不一定符合邏輯,邏輯也無法完全解釋心理過程。”發現謝桑秋微微點頭,龍熙蕊問道:“那麽凶手在恐懼什麽?憤怒什麽?又在仇恨什麽?痛苦什麽?”


    謝桑秋摘下了眼鏡,回答道:“這四個問題,目前還沒有頭緒,但如果我們找到其中任何一個問題的答案,就可能窺一斑而見全豹,觀滴水可知滄海。”


    “凶手仇恨的對象不是很明了嗎?是兩個受害人啊!”華崽兒的語氣中帶著自以為是的味道。


    “你覺得凶手在仇恨受害人,但那為什麽不是一種愛呢?”謝桑秋反問。


    “一種扭曲的愛,愛她們的腿,以至於收集她們的雙腿,就像一種戀物癖。”龍熙蕊借題發揮分析著。


    鄧浩然聽了不禁一驚,說道:“聽起來二位好像剛從斷背山上下來一樣,你們的想法都未免太另類了吧!”


    “犯罪心理學本身就是一部少數派報告,如果罪犯的心理是從眾的,那麽也就不會有那麽多種多樣而又獨特怪異的犯罪行為了。”謝桑秋辯解道。


    說到這裏,幾個人陷入到短暫的沉默中,之前被忽略的電影再次吸引了視聽。影片仍在鋪敘著開篇的情節:盛夏,五個年輕人開著汽車行駛在德州公路上,享受著特拉維斯郡夏日的美好風景。女主角愛琳和男友凱布含情脈脈地對視著,他們從千裏之外穿越阿爾帕索就是為了看他們鍾愛的雷納史金納樂團的演唱會。幾個人聊著天,沉浸在無比的興奮和快樂當中。突然,愛琳看到前麵路中間有個女孩的身影,尖叫一聲。


    這時,華崽兒像配音演員一樣也獻聲尖叫,使影片的恐怖氣息驟增。


    再看屏幕上,凱布一個急刹車,車廂裏的東西隨著慣性變得東倒西歪。紙袋裂開了,一包包大麻從裏麵掉了出來。艾迪和摩根兩個男生趕快把大麻塞回去,可讓愛琳不小心看到了,她狠狠地瞪了他倆一眼,罵了兩個字:“混蛋!”但大家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剛才那場差點兒發生的公路慘劇上。


    女生裴柏一邊抱怨那女孩為什麽像被麻醉了似的無意識地走在路中間,一邊和愛琳想下車幫助她,雖然男孩們不住地提醒她們還要去看演唱會,但她們仍追了過去。女孩臉色蒼白,好像受過重創,身上處處傷痕,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不斷重複著:“離開……我要離開……我要回家……”裴柏和愛琳不忍心丟下她一個人,扶著她上了車。


    “這女孩的妝可化得夠血腥的了,你們瞧她身上的傷。哎呀!”華崽兒感歎著。


    “怎麽了,崽兒,主角還沒出場,你就打退堂鼓啦?”鄧浩然用微笑的眼睛給了她一個嘲笑的眼神。


    “誰說我害怕了,我是怕你害怕,製造點兒聲音出來,免得聽見你加速的心跳。”


    正在這時,音箱裏傳出“哢哢”的聲音,屏幕上的畫麵也出現了不規則的馬賽克——原來是卡碟了。


    “我這車載dvd可是先鋒的啊!一萬多塊呢!”鄧浩然心疼道,隨手退出了碟片。


    “看來這盜版的東西還是靠不住,剛才真該把丫的攤子給踢了。”華崽兒大聲怒道。


    鄧浩然輕輕歎了口氣:“剛才不知道是哪個貓崽子第一個躥過去的。”


    “你討厭!要說那丫也夠沉穩的,竟然麵不改色地拿堆copy(拷貝,盜版)品請謝醫生給他簽名,要我說,謝醫生你當時就應該甩給丫倆字兒——靠!呸!”


    她的話令車內眾人都忍俊不禁,龍熙蕊笑道:“這恐怖片沒看成,倒聽了段兒相聲。”


    “比起來還是恐怖片刺激,這兒還一張碟呢!”華崽兒說著又舉起了那張《德州電鋸殺人狂前傳》。


    “行了!你還是饒了我的dvd吧!”鄧浩然急道。


    幾人嘴角笑意未泯,忽聽華崽兒一聲尖叫:“啊!那女孩……”


    鄧浩然一下子回過神來,隻覺一個血跡斑斑的身影從眼前劃過,幸虧他應變神速,狠狠踩下刹車,結果車子嘎然而止,雖未碰及來人,仍然驚嚇有餘,那身影已兀自倒地。但轉瞬間,人又爬起身來,的確如華崽兒所叫,是個女孩。眾人透過擋風玻璃,隻見她披頭散發,周身血跡,鼻孔、嘴角似乎仍有滲血,一邊臉頰紅腫淤青,上身的背心已破爛不堪,尚且掛著大片殷紅的血漬,那外表與剛才恐怖片中的女孩倒頗有幾分神似,叫人望而生畏,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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