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覺間,鄧浩然抓緊了鄧莞爾的小手,從她那張仍帶著一種應屆畢業生所固有的學生氣的臉龐上,他沒有看到恐懼,反倒發現幾分好奇之意。鄧浩然臉上浮起一絲苦笑,心想難道這就是諺語裏常說的——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心底十分擔心有九分都在這個寶貝妹妹身上。有她在,自己的每一步計劃和行動都不容有任何閃失,出手時也難免會捉襟見肘。雖然心裏不同以往地緊張,但他仍不失冷靜,輕輕把右手伸向腰間的手槍,小心翼翼推開了保險。


    鄧浩然不知道龍熙蕊現在何處,但顯然她已清楚他當前的處境,於是轉身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她的蹤影。微感失望之餘,他隨即又安下心來,人不在附近,她的境況反倒更安全一些。


    此刻,龍熙蕊已悄悄從外麵繞到了風華月貌的後院。通過鄧浩然身上的竊聽器得知風月宮已對兄妹倆有所察覺,她便打消了從正門進入的念頭。風華月貌的大樓共有八層,如今暮色漸至,放眼望去,樓層越高,亮燈的房間越少。她選中了八樓靠邊的一個未開燈的房間,把自己腰帶正中的金屬頭卡對準橫於屋頂的鐵欄,目測好距離後,輕旋按鈕,調好數字一按,隻聽“嚓”的一聲,一條繩索如長蛇吐芯一般自腰帶的頭卡射出,繩索最前端有一金屬小鉤,繞過鐵欄幾圈後剛好鎖死。龍熙蕊再觸腰帶上的按鈕,繩索開始緩緩回收,她的身體便被拉向半空。龍熙蕊雙手緊握繩索,雙腳輕踏牆壁,飛速攀援而上。


    這條構造奇特的腰帶有個名字,叫作“登天索”。提起登天索,便不能不提龍熙蕊的另一位摯友——明鑒居士。他精通鑒寶收藏之術,書畫雕刻與五金製造之技更是巧奪天工,龍鱗飛花所使用的九龍幣與喚龍匣便是他的傑作。此人學富五車,隻是性情古怪,不喜與人交往,所以長期遁世隱居。登天索乃是幾年前明鑒居士為龍熙蕊量身定做的一件生日禮物。


    片刻間,龍熙蕊已到達那房間的窗外,正準備進入,眼前突然燈光一亮,她也顧不及往房間裏瞧,隻得雙腳朝窗台一蹬,整個身子向側方旋轉開去,閃在窗戶一旁。她的動作幹淨利落,美中不足是窗台微厚的積雪上留下了她兩個前腳掌的腳印。


    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龍熙蕊聽不到房間裏的動靜,於是掏出一個酒盅樣顏色透明的東西貼到了玻璃下角。那是一個靈敏度超高的聲音放大器,調頻後便可以把屋內的聲音信號傳入她的耳機。


    龍熙蕊聽到關門聲和漸行漸強的腳步聲,有厚重的平底皮鞋聲和略顯細尖的高跟鞋音,她判斷進來了一男一女。


    耳機裏傳來女人的聲音:“顯博會、玉河寨的人,還有永業的錢行長,以及那位mr.method,都已經到場。”


    “鬆爺呢?”男人問道。


    “他剛到。”


    “那個樊家少爺怎麽說?”男人又問,他的聲音沉穩而富磁性,說起話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是那種很招女人喜歡的音質。


    “都在你意料之內,樊路崎他同意了,阿紅已經帶他過去了。”


    “老子請不動,把兒子拉進來也好。”男人說著,他低沉的腳步聲已越來越近。“沒到的還有誰?”


    “默言堂、水楊街的人,不過按照最初的預計,他們應該也不會派人來的吧?”


    “那倒未必!”他的聲音在耳機裏也漸漸大起來。


    感覺男人正向窗口走來,龍熙蕊心裏一下子不安起來。站在窗前,隻要一低頭,即可看見她留在窗台上的腳印。雖然紛紛雪花已使腳印逐漸變淺,但那形狀依然清晰可辨。


    大樓對麵是一排參天鬆柏,在樹頂可以依稀看到那些留在北方過冬的喜鵲所搭成的鳥窩。龍熙蕊靈機一動,右手一揚,龍鱗飛花破空而出,正中樹頂一根較粗壯的枝杈,震得其上的積雪如雪崩一般墜落,幾乎瞬間填滿了那鳥巢,結果喜鵲一家老小傾巢而出,在天空中盤旋而鳴,“喳喳”的叫聲不絕於耳。


    龍出有跡——隻見那枚龍幣被樹枝反彈後便向地麵墜落;鱗散可識——龍熙蕊迅速取出喚龍匣一按,於是在著陸之前,那枚龍幣自下而上劃出一道弧線,飛回喚龍匣內。


    說時遲,那時快。喜鵲驚飛吸引了剛剛走到窗前的男人的目光。“豐年好大雪,瑞雪兆豐年!喜鵲聲嘻嘻,俗雲報喜鳴!”他的聲音裏似乎帶著一種歡快之情。說罷,他一伸手,推開了窗,結果窗台上的積雪被窗框一掃,那雙腳印便不複存在。


    剛要鬆一口氣,龍熙蕊猛然間發現那敞開的窗子正向自己襲來,不容多想,她右手往牆上一推,同時左手旋鈕放長繩索,於是人像蕩秋千一樣向外甩出,飛回時由於繩索拉長,人已降至七樓,眼前閃過掛於牆壁上的空調外機,她一把勾住,終於定住自己的身體。


    “那兩個警察呢?”男人再次發問。開了窗,無需借助擴音器,他的聲音也已聽得真切。


    “按你的吩咐,阿綠正帶他們去六樓的房間。”


    龍熙蕊心間一動,知道他們正在談論的是鄧氏兄妹,可以聽出對方已識破鄧浩然的警察身份,但誤把鄧莞爾也當作了警察,以為是他的同事。


    隻聽女人又道:“要不要把他們兩個給解決掉?”


    “這個我自有打算。”男人頓了一頓,說,“約好的時間快到了,巧兒,你下去告訴他們我馬上就到。”


    “知道了,老板!”


    “老板”兩個字讓龍熙蕊頗感意外,眾所周知,風月宮是由人稱“皇母”的黃浴娘一手建立,這個如今算來已年過六旬的老婦才該是老板,如果此人病故亦或風月宮換了老板,那訊息的熱門程度一定不亞於明星離婚,可類似消息至今並無人提及。龍熙蕊轉念一想,也許大老板之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直屬老板。但聽剛才兩個人的對話,並未提起“皇母”的名字,好像今天的黑幫聚會便是那男人自己的計劃。而那個拿著手槍邀請鄧浩然的阿綠,她口中的“老板”,所指也應是此人。


    正思索間,頭上傳來巧兒離開時關門的聲音,隨後男人關了窗,但從耳機裏,龍熙蕊又聽到那男人的聲音,好像在和別人通電話:


    “一切已經準備就緒。”


    ……


    “有你出麵,不怕他們不合作。”


    ……


    “不不不!留在手上,始終是張王牌,等你我大功告成,再動手也不遲。”


    ……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說完,男人好像結束了通話,腳步聲響起又漸弱,最後耳機裏傳來“哢”的一聲關門音。


    確定男人已走,龍熙蕊鬆了口氣,終於自己不用再像個雪人一樣被吊在半空。她放開把著空調外機的手,於是身體如鍾擺一般飛到那房間正下方,剛好經過七樓的房間,無意中,她向裏麵一瞥,雖未開燈,卻隱約看到一個人影,正背窗而立,而此人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羽絨服,帶著連衣的帽子,正是她在風華月貌門口見到的那個搭乘出租車而來的男人。


    不及多想,龍熙蕊收起繩索上了八樓,窗戶已從裏麵關死。她把戴在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對準窗子的邊槽,輕旋指環,從雕刻成花的鑽石中彈出一枚微小的鋼珠,進入邊槽後沒頭蒼蠅一般橫衝直撞起來,結果是將裏麵所有的機關撞開。這枚戒指便是明鑒居士發明的*,他自稱可以打開世界上任何一把鎖,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結果,不到一秒鍾,那小鋼珠便解決了那扇窗戶,在磁力作用下又跳回了龍熙蕊的鑽戒。


    房間裏有一張老板台,後麵立著可旋轉的老板椅,看裝璜擺設,是一間品味不俗的辦公室。龍熙蕊拍掉身上的雪,坐到了老板椅上。老板台的抽屜都上了鎖,但在那小剛珠麵前,隻是秒秒鍾的事。龍熙蕊打開裏麵一份文件樣子的東西,好像是一項商業合同,其中授權頁上有簽名,授權人叫作易尊,而被授權人是潘巧兒。


    龍熙蕊想起此前房間裏的男人便叫女人為巧兒,莫非兩人就是易尊和潘巧兒!


    比起這些,似乎鄧浩然兄妹的安危更令人擔心。龍熙蕊掏出手機,發現鄧浩然的位置正如潘巧兒所說,到了六樓中間,便停在了那裏。


    其時,鄧浩然在阿綠的指引下,和鄧莞爾乘電梯到六樓,進了一個全封閉的房間。那裏有一張寬大的沙發,茶幾上擺滿了茶點,正對著的牆上有一麵巨大的電子屏幕。


    “老板請兩位在這裏稍作等候!”阿綠臉上仍是服務行業裏那種招牌式的微笑,不多不少露出六顆潔白的牙齒,說完她轉身離開了房間。


    出於職業上的條件反射,鄧浩然開始查看起房間裏的情況,而鄧莞爾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到沙發上大吃大喝起桌上的東西來。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吃東西!”鄧浩然氣道。


    不想鄧莞爾卻振振有詞道:“咱們中午就沒吃好,磨刀不誤砍柴功,哥,你也補充點兒能量吧!”


    鄧浩然心覺妹妹的話倒也在理,便伸手抓了塊點心塞在嘴裏,沒想到那味道竟然好到生平未曾嚐過,於是又塞了一塊,但他仍是一臉嚴肅。在房間裏查了一圈,唯一重要發現就是那唯一的房門上的電子鎖已經鎖死。


    “難不成要被人家來個甕中捉鱉!”鄧浩然心道,隨即把手機拿在手裏,準備向上帝、韓興等人求援,卻發現手機信號已經被徹底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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