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來到客廳裏,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打開電視,悠閑自得地翹著二郎腿,我看著自己的腿,翹得比頭要高。


    腿翹得比頭要高!


    我突然心頭一震,覺得這動作似曾相識,想了一想,又想不起來——大概這種情況是常有的,像是前世的未消除徹底的記憶,從娘胎裏帶出來,殘留在腦底深處,所以有時候我們會對一些本來陌生的事情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大概就是這些記憶在不經意的瞬間出現,又不經意地瞬間消失。


    不過今天格外地有點奇怪,我又突然覺得腿上一疼,像被人拍了一下似的,仿佛聽得一個聲音說:


    “你這是要翹到天上去呢!”


    聲音如同早凝固在了空氣中,此時被釋放了出來,在空氣裏回蕩,我忙把腿縮回來,端坐地做好,像被這聲音命令了似的。


    我真是奇怪,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好像這裏發生過什麽,然而我分明記得,我這房裏沒有來過外人啊。


    我搖搖頭,又把二郎腿翹了上去。


    我這時候突然腦前有東西一閃,想起來,兩年前,我我沉海前的一個晚上,台風呼嘯,我閑來無事,我似乎寫過一篇小說,就在隔壁的一個房間。


    我跑到那房間裏,在床邊上的抽屜裏一陣亂翻,然而抽屜翻遍了,並沒有。


    難道我記錯了嗎?


    不會的,我分明寫了的。


    除非,除非是被林筱姍拿走了。


    那就算了吧,反正是一篇杜撰的小說,


    心裏雖這麽想,手上還是不心甘,又在櫃子裏和書桌底下找了一陣,結果還是沒有。


    我於是坐在床沿上,再次地苦想還有可能在哪裏放著。


    又在床底下看了看,依舊沒有。


    我於是真得不找了,躺倒在床上。


    床上有淡淡的香味,不消說,一定是林筱姍的,看來她是常來的,不過說來也怪,她留在被子上的香味似乎要比她身上的味道好聞,像是清晨的微風送到鼻子裏的,而且,似乎更親切,更熟悉。


    更熟悉?


    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我把身子翻過來,臉朝下,拿鼻子在枕頭上用力聞了聞,確實是有種更熟悉的感覺,而且這熟悉的感覺竟能撥弄我的心弦一般,讓我有點淡淡的莫名的心傷。


    我又聞了聞,熟悉中又似乎多了一份滿足,仿佛這味道我曾經擁有的。


    真是奇怪,今天的感覺神經是不是出了問題?


    我想得腦子有點累,索性不去想了,躺在那床上睡起覺來。


    醒來的時候已經太陽西沉,房子被太陽曬了一天,如同一個蒸籠,我身上被汗濕了,才知道睡覺的時候忘了開空調。


    屋子裏悶得厲害,我於是伸手去把窗子打開了,一絲涼風吹進來,掠過鼻尖,說不盡的清爽。


    床單被我睡出了一個淩亂的人形,於是伸手去簡單收拾一下,拉平了床單,又去擺枕頭,剛提起來,那原本在枕頭下麵的幾張寫滿字的紙躍入我的眼睛。


    我果然是在兩年前寫了一篇小說的。


    我拿起來,從頭至尾細細地閱讀了一遍,除了有些語法錯誤,另外也有幾處錯別字外,故事情節倒還有板有眼,像極了真事,若不是我腦子裏實在沒有任何關於這篇小說的記憶的話,我還真要以為這就是寫的我自己的真事。


    文慧,文秀,上海,長沙。


    我去過文慧的老家,在一個月冷的夜晚和文慧相擁了……一直到文慧的媽媽去世了,文慧戀著的男孩出現,我退出了這端糾葛的感情。


    真是煞有其事的逼真。


    我真想不到我在小說裏會如此癡情。


    甚至有一段還是寫在我房間裏發生的,一個叫文慧的女孩在我房間裏住過很長一段時間,怪不得剛才我翹著二郎腿看電視,會有一種熟悉感,會覺得有人拍我的大腿,原來這是小說裏發生過的事,是小說裏說過的話。


    看樣子,我當時為了寫這篇小說,頗費了一番功夫。


    弄得好像當年的文慧被我寫活了,現在房間裏好像真得就有文慧的氣息一般。


    甚至就好像另有一個我,在不知道什麽時間,分裂出人格去做了小說裏的這些事,比如,在我的房裏布置了一個小單間,按照小說裏所寫,那是給文慧住的。


    現在那間房間真得在,而且真得是按小說裏的布局布置的。


    我真是煞費苦心。


    我為什麽要這樣費心思去寫這樣一篇小說,我坐下來,想了很久,實在想起來了,在我記憶裏,那兩年裏,我哪也沒有去,一直呆在三亞。


    那就奇怪了,我對小說裏文慧家鄉的山村的描寫,為何會如此清晰,我從沒有去過山村,那些畫麵是如何憑空勾勒出來的?


    我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最後隻能通過自己是個天才來解釋。


    然後我又想到,怪不得我媽媽要說我為了一個叫什麽慧的女人愛的死去活來,原來她也已經看了我的這篇小說,拿小說的情節來挖苦我?


    我也隻好這麽解釋了,這麽解釋雖不盡完美,但好歹說得通了。


    隻有一點,我實在記不起來了,那天晚上,我為什麽會突然想到寫這麽一篇小說,當時是怎樣構思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可能時間太久了,時間是啃噬記憶的怪獸,既然已經被吃掉了,我想我也用不著去追究了,因為就算追究隻怕也了無意義。


    我把這篇小說看了一遍又一遍,到後來居然把自己看得身臨其境,心裏一酸,眼圈一紅,眼淚掉下來了。


    “文慧,文慧。”我默念著這個名字,順口而親切,像是早念習慣了的。


    不過我知道,小說終究是小說,能勾起一時的情感上的共鳴,能讓悲春傷秋的腸子受幾分刺激,為了小說裏的傷心事滴幾點眼淚,說幾聲歎息的話,但總不能當真。


    唯一不同的是,這篇小說是我自己寫的,傾注了不同的感情和心血。


    這一天是6月25日,盛夏,晚上我用寫滿小說的紙蓋住了臉,昏昏沉沉地一覺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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