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到床上,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抽上一口,在眼前吐出一圈圈的煙霧,那煙霧擴散開來,彌漫在整個密閉的房間裏,侵蝕著我的整個身體和思想。


    我像是被魔住了。


    我於是睡過去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哐當哐當”的聲音,我睜開眼來,見林筱姍正提著水壺氣憤憤地站在我麵前。


    我一臉疑惑:


    “怎麽了?


    “怎麽了?”


    我這才發現林筱姍的眼光在床單上。


    我一眼“溜”過去,又“豁”地坐起來,隻見那床單上有一塊燒出來的大洞,大概被澆林筱姍澆了水,濕淋淋的:


    “怎麽回事,怎麽燒這麽大一塊?”然後就看到那還有半根殘煙,我恍然大悟,知道那半根殘煙是罪魁禍首,摸著頭訕訕地道,“抽煙抽睡著了!”


    林筱姍放下水壺,向窗子走去,打開窗子,嘴裏說:


    “我再晚點來,隻怕你就要葬身火海了。”


    外麵的空氣透進來,慢慢地替換了裏頭的濃重的煙味。


    “你到底怎麽回事?自從巴厘島回來後就心神不寧的。”林筱姍說。


    “也沒怎麽,隻是覺得累。”我說,“想是過善惡之門的時候,被巴厘大神夾掉了靈魂,從此要行屍走肉了吧。”


    “不會生病了吧,”林筱姍過來拉床單,“你起來,我換新的床單。”


    我從床上下來,趿拉著拖鞋,向客廳走去,林筱姍一邊把床單拉起來抓在手裏,一邊朝我喊:


    “下午去檢查下吧,我陪你一起去。”


    我猶豫了一會說:


    “好!”


    醫生排除了我頭部以下的身體裏的所有疾病,我心裏笑道:


    “我自己為什麽心神不寧,我自己不比你們的機器清楚嗎?”


    聽得醫生說:


    “建議再做個核磁共振,查查頭部。”


    我道:


    “那就查吧,反正來都來了,查一個遍。”


    林筱姍笑道:


    “他全身上下就屬腦子聰明,查也隻能查出一頭的壞水,不用查了。”


    醫生白了她一眼:


    “聰明就不得病了?”


    我笑道:


    “別聽她的,我說了算,不就核磁共振嗎,查。”


    我於是被推進了核磁共振的機器裏,我看著機器的樣子,心裏笑道:“這機器有點像做火腿的,推進去的時候是肉,出來的時候隻怕要成火腿了。”


    我們坐在醫院走廊的藍色凳子上等檢查結果,林筱姍看著天花板,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我忍不住笑道:


    “怎麽了,擔心我的腦袋有問題?”


    林筱姍點點頭說:


    “想起你說你懷疑自己失憶的事。”


    我道:


    “所以你寧可我不檢查。”


    林筱姍咬著嘴唇不回話,我半安慰她半自言自語地道:


    “就算是查出我真得失去了一些記憶,也沒有辦法再恢複了吧。”


    檢查結果出來了,一切正常。


    林筱姍長籲了一口氣,然而我看著檢查結果,有點失望。


    下午的時候,我又獨自折回來,拿著檢查結果給醫生看:


    “醫生,我的腦袋真得沒問題麽?”


    那醫生不相信他的耳朵,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我又問了一遍,他說:


    “你希望自己有病麽?”


    我訕笑道:


    “這個不是希望與不希望的。”


    醫生把檢查結果拿起來,放在桌子上,用手彈了一彈說:


    “你的檢查結果很正常,沒有任何毛病。”


    我道:


    “可我覺得我的腦子出了問題。”


    醫生上下打量我,像看一隻猴子,然後笑道:


    “我覺得你應該看心理醫生比較合適。”


    我終於單刀直入:


    “我失憶了,醫生,我忘記了很多事,但不是全忘記了,我隻忘掉了關於一個人的所有記憶。”醫生睜大眼睛看著我,我繼續說:


    “兩年前我溺水了,溺水讓我的腦部嚴重受損,做了兩年的植物人,我懷疑那時候我的記憶也出了問題。”


    那醫生站起來,戴上眼鏡,又看了一遍我的檢查結果,凜然道:


    “你說的如果確有其事的話,應該叫做選擇性失憶,然而這是精神問題,醫療手段無法確診,你或許還是該去找心理醫生。”


    我悻悻地走出醫院,有點茫然。


    該不該找個心理醫生呢?


    我明明不願意再追究這斷記憶了的,何以現在突然又迫切地想知道了,難道是因為藍兒麽?


    我大概內心深處裏願意相信藍兒是文慧!


    可是藍兒明確地和我說過,她不是文慧,她那時候的眼神,那時候的語調,一定不是在撒謊。


    然而藍兒是不是文慧真得重要嗎?


    我為什麽非得要找醫生來確定我是不是失憶了呢,其實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得失憶了,很簡答,問問我的父母就行了,或者去找小說裏地點,相關人物,很簡單地就知道了,然而我為什麽不這麽做呢?


    我自己也回答不上來,我似乎冥冥中怕著些人,怕他們說出一些我不知道的真相。


    是什麽真相讓我害怕呢,是什麽?


    我突然身子急劇地顫抖一下,就好像有另一個自己對我說:


    “是一些小說裏可能逃避了的並沒有提到的真相,你絕不可以知道這些真相!”


    這個聲音讓我害怕,我蹲下身子,蜷縮成一團。


    那個聲音又來了,他說:


    “你隻能選擇逃避,逃避這段記憶過你的一生。”


    我害怕到了極限,雖然我不知道這段可怕或者可悲的記憶到底是什麽,但我知道,其實另一個自己他知道,他不能告訴我,他卻在時刻提醒我:


    不可以去知道真相。


    我再次選擇了逃避。


    過了良久,我的心漸漸平複下來,我又想:


    文慧是不是確有其人,還有待定奪,而藍兒是有血有肉地活在我的世界裏的。


    藍兒不是文慧,藍兒卻能像文慧一樣給我愛情,給我遲來的愛情?


    可是林筱姍呢?


    我似乎已經完全已經在心裏要拋棄林筱姍了,我知道這是絕不可以的,這對林筱姍是謀殺,是血淋淋的謀殺。


    那麽藍兒,我想想就好了,想我這個年紀的人,青春可能早已逝去,又何苦去奢望什麽遲來的愛情呢?


    好好的過自己的平淡的日子吧。


    然而一邊這麽想,一邊卻也不能抑製地想著藍兒,想起她的漂亮的臉蛋,含情脈脈的眼睛,甜美的聲音,想起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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