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下,黑夜便拉開了帷幕,遠方的山、樹都變得影影綽綽,和天連成一片。


    風吹過來,身後的樹葉沙沙作響。


    我笑道:


    “這天,居然還有幾分涼意!”


    文慧伸手攬著我的腰,她的身子還在不停地顫抖,這證明她還在哭,她說:


    “兩年前,我的不辭而別,深深地傷害了你吧。”


    我笑而不語,文慧接著說:


    “兩年後,我依舊在不停地傷害你,你為什麽那麽傻,為什麽還要和我在一起?”


    我依舊笑著不說話,文慧將我越摟越緊,像一條蛇,要纏住了我的身子,纏得我呼吸困難,我終於說:


    “你準備什麽時候去看他?”


    她突然放開我的身子,看著我,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在暮色裏發著光,我道:


    “你已經打定了主意的。”


    她沒有回話,隻把頭低了下去,兩個人突然安靜下來,隻有風在身後吹得樹葉沙沙地響。


    過了一會,我道:


    “文慧,你看遠方的山的影子,連綿不絕地往前延伸,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盡頭。”


    文慧道:


    “那麽,就這兩天吧,你看行嗎?”


    我依舊看著遠方的山的影子,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鼻子一酸,眼睛裏居然滑出眼淚來,我不敢說話,怕說話的聲音帶了哭腔,於是被她識破了我的哭,於是我點了點頭,然後依舊看著遠方。


    太陽已經全下去了,身後的山裏除了有風吹得樹葉的沙沙聲,還有歸巢的鳥兒的偶爾幾聲鳴叫——每隔幾分鍾的便有一次的鳴叫。


    我覺得眼淚已經被我控製住了,於是我好奇道:


    “這是什麽鳥兒?”


    文慧“咦”了一聲道:


    “說老實話,我也不知道,大概是麻雀吧!”


    我笑道:


    “不像,會不會是烏鴉?”


    文慧沒有回答,而是突然吻住了我的眼睛,我猝不及防,嚇得不敢喘氣,她又退開來,笑著道:


    “鹹鹹的,你剛才哭了。”


    我道:


    “如果我用最老套的話說,我剛才是被風裏的沙迷了眼睛,你信麽?”


    文慧看著我,突然“撲哧”一聲笑道:


    “太老套了,我不信!”


    我也笑道:


    “既然不信,那就隻好說明我哭過了。”


    文慧沒回話,又是隔了半響的沒有說話,然後才聽得文慧低低地說:


    “我總是讓你無止境的傷心!”


    我還沒有回話,她又急著說:


    “等我這次看完李伏龍回來,我們去登記吧,我們結婚,好不好?”


    我的身子用力地一抖,手裏本來正隨手揪著一把草,手一捏,那一把草居然斷掉了。


    風吹過來,我想我的眼淚又下來了。


    這次我突然不隻單純地掉眼淚,我想哭,放聲地哭,如同心裏麵壓抑了太多太久的東西,已經再也壓抑不住,於是想發泄出來,想爆發出來。


    於是我真得哭了,哭出聲來,而且越哭越大聲,最後像個小孩一樣痛哭流涕,文慧攬過我的頭,輕拍我的肩膀,我便在她懷裏哭泣著,像是受了傷的小孩在母親的懷抱裏肆無忌憚地發泄著心裏的委屈。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哭過了,抬起頭來,雖然在黑暗裏,我依舊清楚地看到,文慧正端詳著我,笑著,是那樣的甜美,是那樣的柔情,是那樣的專一。


    我親了她,許久許久的,最後我說:


    “讓我和你一起去見李伏龍吧。”


    文慧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說話,一直到最後我們站起身來,她也沒有說一句話,我跟在她身後,一直快到家門口,見到她家裏亮著的黯淡昏黃的燈光,從窗子透出來,透到黑暗裏,雖然是那樣的渺小,但依舊照亮了一方地。


    文慧這時候終於說:


    “好,你和我一起去。”


    文秀已經在家門口站了很久,見我們回來,察言觀色,竟然沒有問一句話,吃過了晚飯,便各自洗澡回房間睡覺了。


    沒過一會,隔壁便有了吵架的聲音,我這一次靜靜地躺在床上,沒有將耳朵附在床上,依舊能聽到隔壁不斷提起我的名字——大概文慧家的房子隔音效果實在太差了。


    她們吵著,我今天是麻木了,似乎對她們的吵架聲一點也不在乎,吵架的聲音越來越大,後來終於漸漸小了,最後沒有了,我想是結束了,這兩姐妹永遠是沒有仇的,吵一會立馬就能好起來。


    我這麽想著,便笑起來,看著頭頂上的白色的頂——也算不上白色了,大概最先刷頂的時候是白色的,現在裏頭全是灰色的跡子,整片頂斑駁陸離,牆角有一張蜘蛛網,上麵有一隻蜘蛛正在忙活著,大概為了它的晚餐——動物的一生大概絕大部分時間在為了食物忙活,人類就不一樣,早已經過了為吃喝而發愁的時代,於是便為感情而愁起來、悲起來,甚至以為沒有了感情便活不下去,其實不是的,沒有了食物感情也就一文不值了。


    隔壁的吵架聲又響起來了,她們很少有一次吵架休整片刻又吵起來的,今天是個特例,看來今天吵得有點過火了。


    是的,過火了,而且這一次我聽到了摔東西的聲音。


    “啪”地一聲,像是書本摔在了地上,這兩姐妹吵架吵到摔書本我是第一次見到。


    於是我似乎由不得不站起身來,由不得不把耳朵附在牆上,然後我就聽到文秀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到耳朵來:


    “夠了……李伏龍……騙子……犯傻……你才信……”


    文秀很生氣,然後我聽得文慧哭了,哭得很大聲。


    接著我就聽得有人上樓梯的聲音,我知道是文慧的爸爸上來了,忙躺回床上,我聽得她爸爸在門口罵道:


    “夠不夠,丟不丟人,都給我滾,滾!”


    在我印象裏,文慧的爸爸脾氣是很好的,很少說話,更別說罵人了,然而這一次他確實是怒吼著,是的,他說:


    “都給我滾!”


    既然說“都”,自然也包括了我,他似乎壓抑了很久——對於兩姐妹帶一個男人回來。


    他罵完了,又下樓去了,然後隔壁沒了聲音,似乎恢複了平靜,一直到“蓬”地一聲響,我的房門被人推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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