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德一臉無辜地搖搖頭。


    眼神表示自己可沒說什麽啊。


    完全搞不清楚這些人為啥這個表現。


    朱由檢又把視線投向跪在地上的六人,皺眉道:


    “六位愛卿,這是做什麽?朕還沒窮到這個地步吧。快平身。”


    聽到皇帝這麽說。


    張岱哆嗦了一下。


    自己猜錯了?


    皇帝不要他們的錢,難道就是要人頭立威?


    說愛卿雲雲,怕不是諷刺自己以布衣身份,卻滿嘴高官口吻,任意臧否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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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由檢看他們還不起來。


    忍不住道:


    “朕請你們來,是要重用你們。你們當成什麽了?快平身。”


    這回是馮夢龍率先站了起來,兩眼圓睜,眸子裏依舊帶著震驚疑惑的光芒。


    不過這回的震驚,卻是有幾分驚喜的味道。


    他在青樓市井裏曾經混跡多年,又寫多年小說。


    自問對人情語態的觀察和感應都相當靈敏。


    他從剛才皇帝的語氣裏聽得出來,皇帝不是在說反話。


    而且說得很真誠。


    以皇帝的身份,也完全沒必要他們這些平民麵前作偽。


    那也就是說皇帝要重用他們,是真有這個意思?


    雖然無此先例。


    但皇帝的表態就在麵前。


    他們怎麽還能當聾子,聽不見。


    “陛下說要重用我等,這究竟是何意?”馮夢龍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這畢竟太匪夷所思了。


    馮夢龍不得不仔細詢問,確認皇帝說的這個話,是否真實。


    若說皇帝急於用人,把一個小兵直接提拔為大將,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倒還大一點。


    他們來京城的路上,也聽說了皇上直接提拔武生閻應元為錦衣衛指揮使的事情。


    畢竟現在是用兵之時,隻要確實有帶兵打仗的才能,能解決問題,那越級提拔也可以理解。


    可是他們這些人,不過是秀才生員,寫過一些小說戲劇散曲。


    甚至還有柳敬亭這種純草根的說書藝人。


    這要直接重用,未免太驚世駭俗。


    光是想一想文官群體的反對和咒罵,就可怕。


    “還有何意?朕認為諸位愛卿,都是有用大才,才能卓越,品格堅貞,要委以重任,君無戲言,六位愛卿難道以為朕是說著玩的?”對於馮夢龍提出的問題,朱由檢回答的語氣無比肯定和真誠,


    他說的這話,倒也確實出自肺腑。


    這六人各自有專長,就不必說了。


    品格方麵除了柳敬亭之外,也都過硬。


    馮夢龍在清軍入關南下之後,還以七十歲高齡奔走抗清事業,為抗清操勞而死。


    氣節凜然。


    淩濛初曾經孤身一人,赴寇營勸降,膽略勇氣過人,最終又為抗擊流寇而遇難,也是忠烈之士。


    張岱雖然在明朝是一風流紈絝子弟,但入清以後,散盡家財,躲入深山,貧苦自耕,絕不與清朝官員來往,氣節比之黃宗羲等人還強得多了。


    陸雲龍兄弟後來事跡雖然沒有記載。


    但他們寫《遼海丹忠錄》,為毛文龍澄清是非,滿腔忠誠義憤,也是忠烈耿介之人。


    至於柳敬亭入清之後,確實和清廷達官來往,但他在南明,也曾勸說左良玉抗清,也常有對故國之思。畢竟是個藝人,就不必苛求了。


    看人當看大節。


    雖然剛才跪地哀求這一幕,有些滑稽。


    但朱由檢對眼前這六人還是尊重欣賞的,所說評論完全由衷。


    這回在場六人,不由得不信皇帝確實是在表達要重用他們的意思,而不是什麽反話,更不是找他們問罪。


    其他五人也都站了起來。


    張岱尤其興奮。


    情緒也高漲起來,朗聲道:


    “陛下想必是讀了微臣的《征修明史檄》,臣自負有良史之才。陛下若把臣特招入翰林,臣願為大明之班馬,修撰大明三百年國史。”


    他所謂班馬是指東漢班固,西漢司馬遷,合稱班馬。


    他眼中放光,神情聛睨,儼然一副當世史家,舍我其誰的模樣,和剛才跪地哀求之狀,判若兩人


    朱由檢歎了口氣,這張岱雖然氣節不錯,但這沒有自知之明的毛病倒是和茅元儀一樣堪稱雙璧。


    寫曆史,他還真不是這塊料。


    他寫的《石匱書》充滿偏見和臆斷,收集了一些材料,但談不上像樣的考證辨析。


    這類擅長文藝的文人,似乎天生就缺乏理性分析的頭腦。


    最典型的一個笑話,他說毛文龍在皮島收集邸報,是為了根據邸報上的消息來編造材料放在塘報裏,以此應對迎合朝廷內的官員。


    他就不動腦子想想邸報送到東江,東江發出塘報都有時間延遲的。


    要是毛文龍根據延遲時間可能在兩個月以上的邸報來編造消息,那他和官員都成傻子了。


    “張宗子,修史你就算了,你不是良史之才。”朱由檢必須給他潑一潑冷水。


    宗子是張岱的字,朱由檢叫張宗子也是表示親切和尊重。


    “啊。”張岱眼睛圓睜,嘴巴大張,一時合不攏。


    猶如當頭被潑了一桶冰水,原本高漲的熱情,瞬間就低落了下來。


    張岱心中滿是不服氣。


    如果對方不是皇帝的身份,他立刻就會反唇相譏。


    本來還以為皇帝是個知音,要重用自己做個史官。


    現在看來還是皇帝不識貨。


    隻不過這就奇怪了。那皇帝找自己來幹什麽?要重用自己什麽?


    他正在又沮喪,又疑惑時,傳來了皇帝的聲音。


    “聽說宗子前不久剛創作了一個戲劇《冰山》,是也不是?”朱由檢看見張岱被自己的一句話打擊得一臉喪氣,心中有些好笑。心想還是趕快說正題吧。


    “冰山?”張岱一愣,皇帝居然還關心這個?難道是想要看戲?


    不是聽說新皇帝勤於政事麽?


    怎麽還想著看戲取樂?


    為了自己看戲,派錦衣衛千裏迢迢把自己這一幹人等從江南押來,這可不像是明君風範。


    “不錯!就是《冰山》,愛卿這戲是說魏忠賢興起至敗亡吧?


    “聽說演出之後很受歡迎。每次演出,觀者數萬人。


    “演到魏閹作惡時,台下怒氣忿湧,演到錦衣衛緹騎被姑蘇市民擊殺時,台下歡呼跳躍,洶洶崩屋,是也不是?”朱由檢津津有味地講了起來。


    他看過張岱的散文《冰山記》,所以這戲曲《冰山》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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