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晨還沒有回來嗎?”


    看著桌上顧家的拜帖,紀氏皺緊眉頭,看向自己的得力大丫頭采華。


    采華這幾日已經數次遣人去紀家問過,紀子晨均不在府裏,即使留了口信也無濟於事。於是采華不得不親自上門,卻隻帶回來範曾給她的一封短信。


    “奴婢問過範大管家,據說這幾日紀家鋪子出了點亂子,表少爺一直在外處理,尚未歸家。”采華如實回答道。


    紀氏懷疑地說道:“這個時候?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需要子晨幾天幾夜不歸家?”


    采華低下頭,沉默不語。紀氏歎了口氣說道:“罷了,去拿筆墨來,我要寫封信給哥哥。”


    嚴盈從來沒有覺得生病是如此有用的一件事,至少在這個時候幫她換回些許寧靜,隻是聽紀氏說完近況,靜靜看完紀子晨手寫的短信,久久沒有開口。


    “囡囡,你莫要擔心,娘已經寫信給你舅舅了。”紀氏覺得女兒近來越來越安靜,不知是老夫人隔三差五的踏足朝暉院,還是顧家時時周到的拜訪,亦或是紀子晨日複一日的沉默,是這一切造成了女兒的變化嗎?


    “是,等舅舅回信便好了。”嚴盈良久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紀氏不知為何心中一酸,伸手將嚴盈耳邊的一縷碎發拂到耳後,看著她幾日之內便尖了許多的小下巴,說道:“囡囡,你莫要想得太多,思慮過甚對身體不好,若是引發之前寒氣侵體可不好……娘總會盡力的。”雖然不知道怎樣做才是正確的,紀氏總是不忍看著女兒如此。


    聽到紀氏溫言軟語地安慰和關心,嚴盈突然眼睛一熱。淚珠兒便落了下來,心中委屈忍不住噴湧而出,她握著母親的手,很是傷心了一會兒,然後哽咽地揚起頭來說道:“娘……娘,我想……我想去找師父住幾天可好?”


    紀氏看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頓一頓的女兒,不禁又憐又愛心中酸軟難當,伸手將她攬進懷中輕輕拍著,像哄孩子一般輕聲說道:“好好好。囡囡不哭,囡囡想去哪裏都好……”


    好一會兒,嚴盈方才平靜下來。抽泣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完全停下來。她抬起頭來,抹著眼睛帶著幾分赧然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麽:“娘……”


    紀氏微笑著幫嚴盈擦幹臉頰上的淚水,了然道:“好了,娘都忘了上次見你這樣是什麽時候了。不就是想去無塵庵住幾天嗎,娘幫你安排便是。”


    待得坐上駛向無塵庵的馬車,看著窗外緩緩駛過的風景,嚴盈的心情方才平靜一些,如果說當初提出要去找了塵是為了逃避,現在她真有些渴望見到這位瀟灑卻又睿智的師父了。也許她能指點方向也不一定呢。


    馬車駛入無塵庵,庵中自有人上前接待,進了後院。卻見了清正帶著眾人在加固後院圍牆,不由十分詫異,上前打了個招呼便問道:“師姐,這是做什麽?”


    因為嚴盈是了塵的親傳弟子,自然也是眾人的小師妹。了清正是鬱悶,見小師妹詢問便打開了話匣子。說道:“小師妹,你來得正好,這後院圍牆年後剛剛修整過,你師父卻一定要再加固一次,你說這不是浪費銀子嗎?”


    嚴盈輕笑一聲,這位師姐掌管庵內財物,一向以摳門著稱,每次遇到花費銀子的事情便是這副模樣,她已經習慣了,於是笑道:“這次是為了什麽?難道又有人來圍攻無塵庵?”


    “要是有也就罷了,銀子也算花得值得,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天天來彈彈曲子,就算不加固他也闖不進來啊!”


    了清一激動話便多了起來,嚴盈倒是起了興趣,問道:“什麽書生?不知道這裏是佛門靜地嗎?竟敢來騷擾?”


    了清自知多嘴,搖頭道:“也不算是騷擾,隻不過是每日彈奏幾首曲子便走,雖然淒婉了些,但也不難聽,不過既然你師父發話,那修了便是。(.)你師父讓你到了就去找她,你快去吧!”


    嚴盈本想多問幾句,但見了清已然收了話頭,也不多問,行了禮便向之前常去的竹屋走去。


    走了不多時,便在林中看見一身著灰色長袍的纖秀身影,正麵向後院方向而立,麵上神色似喜似嗔,連嚴盈走進都沒有察覺。


    “師父,你在看什麽?”嚴盈走近了,奇怪地問道。


    了然聽見聲音方才恍然覺察,看了一眼自己的掛名徒兒,神色恢複了正常,搖頭道:“了清她們是不是又在抱怨我了?”


    嚴盈掩口一笑,卻不回答,了塵哼了一聲說道:“每次花點銀子,她便像是要割肉一般。不說她了,聽說上次桃樂被劫,你也在場?”見嚴盈點頭,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道:“可曾受傷?”


    嚴盈搖搖頭:“不曾受傷,隻是受了些驚嚇,修養了這些日子也大好了。”


    了塵不知想到了什麽,冷笑一身說道:“這些人的狼子野心也掩不住了,好大的手筆,真是讓人意外。”


    嚴盈一怔,卻無從答話,隻是低聲說道:“當日無論婦孺或是老者,都不曾幸免,匪徒見人便搶,見人便砍,好好的桃樂中心竟似修羅地獄一般。”


    了塵眼中閃過激憤,“天下為公,蒼生為重,這些道理都不懂,還妄想大業?這些血債,終有一日會有人討還。”


    嚴盈聽得有些糊塗,又似乎抓住了一絲線索,不過聽懂多少便是多少,並不追問。了塵的身份,越是接觸越覺得深不可測,嚴盈自認不是野心蓬勃之人,更有自知之明,便從不多嘴。


    了塵等了半晌,見嚴盈並不接話也不多問,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眼中卻顯出一抹笑意,“你這孩子,明明是個聰明的,卻總是這樣謹慎,既然如此,說說你這次來是為了什麽吧?”


    這幾年中,嚴盈凡是有了解決不了的煩心事兒,都會跑來住上一陣兒,有時願意說,有時不願意說,了塵從不逼她,嚴盈也從不要師父出手相助,想通了便離開,她兩人反而有種難以言明的默契和輕鬆。


    “師父,這次是大事,我心裏難受得緊。”嚴盈仰首坦言道。


    了塵有些意外,這個徒兒無論哪次來講起自己不如意的地方,都是淡淡的模樣沉穩得緊,這次開口卻說是大事,她看了看眉眼嘴角都微微垂下的嚴盈,眼睛一轉問道:“可是你的終身大事?”


    嚴盈聞言卻無意外,露出一絲苦笑點頭道:“師父果然料事如神,一猜即中。”


    了塵帶了一絲笑意問道:“你這丫頭倒是奇怪,這些年來求我牽線搭橋的貴婦不少,閨中小姐也多,不過都是含羞帶怯滿心期待的,怎麽你卻是這樣一副苦相?可是父母選的人你不滿意?是不夠好看還是不夠富貴?”


    嚴盈早已習慣這個師父的口無遮攔,隻是搖頭說道:“都不是,隻是我不願嫁給這人,再多的富貴榮華,再俊美的模樣,我都不願意。”


    了塵不禁詫異,問道:“這又是為什麽?可是那人品行不端?”


    “可是那人身染頑疾?”


    “可是婆母難纏?”


    嚴盈隻是搖頭。


    了塵皺眉想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難道傷了那兒,不能人事?”


    嚴盈一愣,但畢竟是再世為人,她反應了片刻方明白過來,不禁滿麵通紅,嗔怪地看了一眼了塵說道:“師父,您說什麽呢!”


    了塵毫不在意嚴盈的羞惱,擺擺手說道:“你以後便知道了,這有什麽可害羞的,我心疼你才問你的,現在害羞,以後就知道苦了。”


    嚴盈臉上幾乎燒了起來,禁不住跺了跺腳說道:“師父,你再這麽不正經便不與你說了。”


    了塵擺著手笑道:“好好好,小姑娘臉皮薄,不說就不說,我也不問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嚴盈鬆了口氣,緩緩將事情講了一遍,了塵聽得仔細,不時還問上一句,待得嚴盈講完,了塵沒說什麽自己的想法,反而問道:“既是如此,你想怎麽辦?”


    嚴盈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道:“本來我娘有意於表哥,可是這事一出,卻尋他不著,這事本是你情我願,若他無意,即使舅舅肯應,我也不能強求。”


    了塵點點頭,說道:“自然如此。你方才說救你之人是顧家的?可是最近被人們津津樂道的那一門雙探花的顧家?”


    嚴盈舒了口氣,繼續說道:“是,就是那個顧家。”


    了塵扶了一下衣袖,凝神想了片刻說道:“我記得那個男孩子,長得很帥啊,雖然有些太過俊美,但也是極品帥哥了,你怎麽如此抗拒?”


    嚴盈迷茫地眨了眨眼,愣愣問道:“帥?帥哥?”


    了塵臉色有幾分不自然,幹笑了兩聲說道:“這是我家鄉話,就是說他好看……好看,嗬嗬。”


    嚴盈無心細問,隻是苦笑道:“好看又怎樣,好看的人也會負心薄幸,也會冷漠殘忍,也會對至親之人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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