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楊府,老太君隻是麵色淡淡地吩咐毓意回房去睡,沒有流露任何詢問的意思。別人見老太君不問,也就各自回院,散了去。


    次日早,毓意便又要開始進宮陪讀。一頂轎子徹底把她與外麵的世界隔絕,她走在春意盎然的宮道上卻未有起先進宮四處打量的心情。今時今昔,早不同往日。


    楊賦意跟在毓意的身後,識趣地沉默。盛春和暖夏亦不敢發出半點響動,四個人一行悶聲來到芳學苑的門口。瞧著天色光景到了,毓意和楊賦意抬腳欲要進去。


    “楊毓意!”不知是誰咬牙切齒地大叫聲,擾亂這方的靜寧,撥動人的心弦。


    毓意斂著眼眉轉過頭,映入眼簾的竟是顧嬤嬤那張極力努嘴的臉。她心裏愣怔,順著顧嬤嬤暗示的方向望去。隻見站在啟珍旁邊的衛湄兒怒氣滔天,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似要衝上前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


    “毓意給公主請安,問湄兒姐姐好。”毓意俯身彎腰,恭謹的禮數令衛湄兒更為惱火。


    “你給我過來。”衛湄兒凝視毓意淺含詫異的臉,羞憤交加。她緊握成拳的雙手,指甲受不住她的擠壓早已碎裂,或是斜刺進她嬌嫩的皮肉裏,劃拉出血絲連在掌心。


    衛湄兒思緒煩躁,不由自主地憶及昨晚的場景。她的麵色,像是讓人塗抹五彩斑斕的染料,變得色彩紛呈;她的胸口,仿佛讓人踹了腳在上麵,壓得她呼吸不過來。


    春日入夜甚早,傍晚時分的天色已是暗沉。褪去白日的晴空,撩起夜晚邊角的月亮迫不及待地掛於星辰當中。夾雜著星光的月色,投到繁花枝葉間隙,散落大小不一的影子。


    他的態度那麽冷硬,口吻裏是生疏的要求:“折扇還我。”


    她見他走來,早羞紅臉頰,全然不顧先前的事情扭捏道:“我知太子爺的心意,但這折扇便送與我吧!我會替太子爺好生收著,定不讓它有所毀壞。”


    “我的東西憑什麽要給你保管,你是我的誰?給我!”他失去耐性,借著月色她很容易瞧出他眼底毫不掩飾的不耐煩以及厭惡。


    她慌了神,隻結結巴巴地張嘴:“原是楊毓意說是您給我,現在怎麽……”


    不等她話說完,他的耐性已是消磨殆盡,不客氣地嗬斥:“她不過是半大的孩子,平日裏有玩性也是常有的事。你如何能與她較真,沒得辱沒你的聰慧。再說方才台上的時候,你掉出折扇,你以為這件事能這般簡單地擺平?快還給我!”


    她拿出折扇,看他走遠。心寸寸涼下去,眼裏的熾熱隨著周圍溫度的缺失漸漸發冷。為何不肯對她委婉些說出口?即使是眾所周知,軟言安慰她下難道不可以?終歸她不是他在意的人,所以才會不屑跟她多說。


    昨日發生的畫麵依舊清晰,鈍得衛湄兒的心止不住泛疼。有種尊嚴讓人踐踏腳底,那個人還是自己曾渴慕過的相思。而導致這些事發生的罪魁禍首就是楊毓意,她破壞了自己最美好的夢,痛得醒來認識到現實的殘忍。


    毓意自是不知衛湄兒和納蘭杼之間發生的摩擦,她隻當衛湄兒仍在為昨天台上的事情氣惱。她認識到行為不太妥當,如此的行徑傳出去對女子的名節亦有損。私相授受,畢竟上不了台麵,況且原委並非是這樣。


    “楊毓意,你快給我過來。”衛湄兒猛地暴戾的語氣,宣泄了她壓抑不住的情緒翻湧。


    毓意聞言,收回心神準備聽言上前。不管怎樣,昨天她的手段確實不光明磊落。


    “衛湄兒,她是我身邊的人,假使有錯自有我教訓。我們不如先進去,否則要是到時候夫子來了,瞧你的模樣對你印象不好可糟糕了。”出人意料的,向來喜歡落井下石的啟珍居然出言幫毓意解圍。她橫眼衛湄兒,徑自拉過毓意的手往學堂裏走。


    眾人皆是錯愕,恢複過來神色登時迥異。內堂裏已來了不少人,啟珍鬆開毓意的手,悄聲吩咐:“散學後,找我!”


    毓意懵懵地坐下,沒有從啟珍態度的變化中反應過來。她記憶裏的啟珍,雖然心地不是歹毒的人,但素來嬌蠻任性。孰料竟會說那樣的話,幫她於麻煩。


    鍾聲響起,歌行優哉遊哉地踏進門。他滿含酒氣地從毓意旁邊走過,嗆人的酒味讓她的鼻子止不住發癢。她皺著眉頭偷瞄眼四周,卻發現其他人的神情都帶著敬畏,絲毫不為熏人的味道所影響。


    “以後上我的課,宮裏會給每個人發好琴。紙上談兵,始終太淺。”歌行瞄著底下隻有幾個人擁有上佳的古琴,不禁感到些許遺憾。該得的人得不到,怎能發揮光熱?


    毓意按揉鼻頭,心不在焉地上著課。方才啟珍對她說的話,纏得她不能靜心。渾渾噩噩地上完課,她收拾好東西要跟在啟珍後頭出去。


    “楊毓意,你過來。”歌行的嗓音越過其他人驚詫的視線,定定地鎖住抬腳的毓意。他清涼的聲線裏麵不含醉酒的醇厚,反倒比往日透亮幾分。他麵色微正,示意其他人出去。


    女學子們不好多留,紛紛結伴出去。學堂裏麵,尷尬地留下歌行和毓意。


    毓意無奈地走到內堂台前,今日怎麽有好多的人找她?她垂著頭呼吸頓挫,輕聲喚道:“歌行公子。”


    “不用拘束,你且彈首曲子與我聽。”歌行照例拔開酒塞,含口酒在自己嘴裏。


    衣縷不整,春風含醉。他的手臂半曲著支在案幾,以便他的身子斜靠椅子。明是醉眼迷離,鬆垮慵懶的遊散公子,但毓意仍敏感地捕捉到暗藏其間的銳利。


    毓意的手撫上琴弦,忽地抬眸搖頭:“學生琴聲恐有辱公子的雙耳,還是不彈為妙。”


    “隨便彈曲,你在我眼裏很有自信。”歌行舉壺灌了大口的酒,滿不在乎地用素白的袖子拭去唇角的嫣紅。


    “學生有自知,若是夫子執意,學生隻好勉為其難。”毓意深吸口氣,覺得跟歌行講話好累。


    她揚起手,勾起琴弦。稚嫩的手法,稍顯雜亂的琴聲。她對於琴有好感,可不代表她會。


    “心思不定,即使再好的琴藝,彈出來的琴聲流瀉地隻存紛擾。”歌行豁然睜開半眯的眼睛,略顯認真地開口,“楊毓意,你的心不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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