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門口外的簌簌清風驚得毓意頭腦清楚些,她猛地提口氣,邁開大步往拐角走去。旁人互相試探的目光掃到她的身上,她恍若未覺。


    前頭的枝椏擋住她前進的路,碰落了的迷花四飛,灑在毓意的肩頭。她抬起手,欲要撣下開敗的花,卻生生停住手從枝杈底下鑽過去。因為心悸,莫名地懷念起站在花蔭底下感歎凋零的花怕是會被塵土沾染的女子――梁鳶。那樣蒼白的麵色,依舊散發積極向上的活力,饒是她也差得好遠。


    所以肩胛處的花,她不忍拂去,擔心終有天成泥的它們會耽誤了美好的憧憬。臉頰上的傷仍牽扯著疼痛,但她的心不再像起先那般難受。她抬起低垂的頭,明媚的笑浮現在她的眸底深處。


    “楊毓意,等一下。”納蘭杼追出好遠,特意在此處甚少有人來之地叫住了毓意。他知道盛怒下巴掌的力道定是不輕,難免憂心忡忡。


    “太子爺,還有什麽事嗎?”毓意的態度比昔日疏遠,她站在遠處隻能這麽避開納蘭杼意味深長的視線。她隻當自己沒接觸到灼灼的熱度,承受不起的東西就深埋心底。她記得本分,不可以逾越。


    納蘭杼的話噎在喉嚨口,他霎時明了毓意的意思。於是熱忱的神情,悵然若失地黯淡下去,出口的話換成簡單句:“臉上的傷,回去用藥膏敷好,免得日後留疤。”


    “謝謝太子爺關心,我會注意的。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先退下了。”毓意說著便要行禮告退,顯得有些急切。


    “等等!這畫軸是偶遇的喻夫子交與我,讓你在來年新春前畫好素雪揚梅景卷。至於別的事,你自個去問喻夫子。”話音剛落,納蘭杼差點咬到舌頭。漏洞百出的理由,完全把初衷顛倒。他來的時候遇到啟珍,啟珍把這差事丟給了他,不過到他的嘴裏成了為見她的借口。現在他竟把唯一的借口,徹底拋了出去。


    他心虛地紅著臉,生怕毓意發現破綻,迎手塞去畫軸。他不禁後悔,明清明白的事兒為什麽碰到她就會說不清楚,甚至亂了向來鎮定的方寸。


    可毓意根本沒有去計較太多,她拿過畫軸,輕輕地應聲:“我曉得了,太子爺盡管放心。”


    頭都不回得離去,手中的畫軸還帶著他人的掌溫。毓意疾步走出好遠,才敢放緩腳步。夕陽的緋紅餘暉,拉長她孤寂的身影,仿佛有人注定要獨自走過一些路。


    納蘭杼攤開掌心,眯起的眸光裏透著不該有的情愫。他收攏手掌,驀然意識到他遇到的她,將會是個以自己為主的人。


    背靠背離去的距離,倏地隔遠。不相融的兩條線路,還來不及細細品味,就被時光迫不及待地掩過。散發餘溫的清幽小石地上,疊滿輕揚的葉,穿梭其間的花,徐徐地勾起深秋的最後一幕。


    秋天的記憶,停留在這瞬消散。淅瀝的秋雨,匆忙地翻開初冬的晴日,有些狼狽地躲開。好似前方有密麻的荊棘,會讓它斷了雨絲的聯係,因而恐慌未知的前路。


    緊趕慢趕的幾月,宮裏散過幾次學,但毓意都沒有回楊府看一眼。她承認是在逃避去見娘親,畢竟那樣的事太難啟齒。好在有喻夫子布下的任務,綿長的畫軸夠她消磨好一陣。她懶怠的性子,在眾位出色的學子當中愈發不起眼。很多刻意的爭對,漸漸消失,恢複平靜的生活令她真正汲取了學識。


    大多數夫子,對於毓意的印象也僅是具有中等資質的陪讀,近來對她的要求亦隻是照顧好啟珍為上。唯有喻智於和歌行,明知毓意的才智卻假裝不知。前者是由於璞玉總會有天能打磨出璀璨的光芒,後者則是由於心裏有更大的構想,不急於短短的幾月。


    照例來到了每月歸家的日子,毓意挪著各種各樣的理由,極其不願回去。盛春好說歹說,憋不住心中的疑惑大聲質問:“小姐,你每次都拖著不願意回去,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二小姐回去好多次,每次捎信來說老太太想您想得緊。您說畫畫吧,但差不了幾天啊?”


    “盛春,你的話多了。我說不回去,自然有我的用意。再說馬上便是新年了,等到那時候回去也可。”毓意擰起兩撇淡眉,語氣裏的不滿愈發明顯。她不耐煩地揮手,示意盛春下去。除了奶奶,楊府裏有何東西值得留戀?


    “小姐,這次您須得回去。前幾次老太太念您有事,現在的畫早結束了。”盛春大著膽子,她覺得小姐的脾性改變了許多。可究其原因,她不得而知。她想念楊府的一景一物,隻是因著小姐不能回去。


    毓意聽出了盛春話裏的思念,她強硬的神態微變,綿遠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隔住外麵錦繡繁華的皇城頂上。她無奈地歎息:“你若是想回楊府,不如跟賦意回去。我一個人留在宮裏,沒什麽大事。我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如今回去,免不了讓人說三道四。”


    “小姐!”盛春聞言,酸澀的情緒擠滿了她的胸口。她清楚小姐的不容易,前幾月的紅腫巴掌讓她憂心好久。她懊惱自己不會說話的嘴巴,常常不小心戳到別人的傷疤,猶豫良久她才小聲安慰:“小姐,奴婢不回去了。等您什麽時候回去,再回。”


    “不!盛春,你回去吧。我考慮得不周到,你回去幫我向奶奶問好。我忙完這段時間,給她賠禮。”毓意用手支起頭,轉過迷離的視線,口吻裏的堅持不容別人拒絕。


    盛春懵懵地點點頭,她不是違抗小姐的命令,哪怕那是錯誤的。她明白暖夏亦會跟老太君去匯報小姐在宮裏的情況,但她仍然渴望外麵的自由。她唯一不懂的是小姐曾比任何人都渴望,怎麽現在對出宮推三阻四。


    “如果可以,幫我帶點兒芝麻糖回來。”毓意勉強地維持麵上的笑容,窗外的雪已經停了,唯有呼嘯的風聲照舊肆虐著各自的心情。


    桌上的畫軸,紅梅裹雪,分外豔麗,一如舊年的場景。遺憾的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總有些人退出了記憶。即使緬懷,不過是在想起之際唏噓感歎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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