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坐直了身子,一字不漏仔細聽著關大哥掰扯的季家舊事,眼睛牢牢定在牆上,腦子裏閃過的是一幕幕季老爺平日說話辦事的刁鑽計較模樣。


    隻是聽了季老爺的發家史,心境已經有所改變,現在再想來他的言行舉動,隻覺得這樣一個辛苦養家的人,經曆過苦日子,即使成了大富大貴,必然早也養成了斤斤計較的習慣。


    關倩倩聽了也感歎:“親兄弟爭奪起家產來照樣一點兒不念情,季老爺當初要不拿出幾分狠勁兒來,他裏外張羅了十來年的家業,一畝一畝的汗水,不全得給弟兄們分去?”


    關全嗯了一聲,“幹的多拿的多,天經地義,也不算他季老爺過分,小紅桃今後有了兄弟,等我跟你們嫂子年紀大那一天,家產也不平分,誰為屋裏貢獻大,誰分大頭!”


    說起爭家產的,關倩倩尋思起什麽,笑著跟關全說:“大哥,阿如這些年在鋪子裏,沒黑沒白裏忙活,這下今年嫁出去,我想多分她幾成做嫁妝?”


    她也不避諱著如意,當著她的麵兒跟關全和梅花商議起來。


    如意聽他們商議著,忙搖搖頭,“二姐,我不要大頭,我在咱鋪子盡心盡力,又不是為著自個腰包裏得錢兒?”


    關全聽了思量一陣子,搖頭打斷她,“這個事兒早晚要合計,你二姐早先就跟你嫂子商量著給你分嫁妝咧,原先你倆縣城裏開鋪子,也就那一間,這下慢慢生意做大了,有了繡工坊,州府還有鋪麵,跟那時候小打小鬧不能比。”


    梅花也讚成,笑著看如意,“連你卓秀哥跟你順子哥還拿著份子。還能少得了你?”


    如意本跟二姐情分深,從來不見外,見他們執意說起嫁妝的事兒,心裏也沒多的爭頭。當下笑了笑,“看著給點兒就成唄,我快進別家門,咋忍心把娘家屋產業瓜分個大半去?”


    關全聽這話,笑了起來,“不說你是屋裏最小的,隻說前頭開鋪子。要不是你娘給那鐲子,咱也開不起,咋樣也該占著個大頭哩。(.)”他尋思著,“這麽的,大哥今個給你姐倆兒做個主。每年到頭的盈利,跟你二姐對半分得了,你到季家去,手頭常年不得個收入能行?”


    如意當下沒吭氣。她心裏隱隱擔憂的不是分不上屋裏的錢兒,而是怕貧窮時一家子能親密團結,一旦富貴起來。為著爭幾個錢兒的壞了情分,在她看來,賺多的錢兒不過是讓日子過的更舒坦,可如果賺上了錢兒,家卻最終沒了家的樣子,沒了家人的溫情,兄弟姐妹之間隔著一層,倒不如一直過著窮苦的日子,過著一家人相互扶持的生活。


    她暗暗鼓起勇氣,猛然抬頭。對上的,是二姐清亮中帶著笑意的眸子。


    沒什麽比二姐當下這個表情更讓她心安。


    關全笑著看她小心翼翼去瞧關倩倩的模樣,伸出大掌使勁在她腦袋上揉了揉,“這娃兒,成日操心頭大,你二姐一直沒個娃兒。自你來就把你當半個閨女拉扯,還怕你二姐不叫你拿錢去?”


    如意一聽這個,心裏有些發酸,衝關全皺皺鼻子,“我才沒怕二姐不高興。”又看關倩倩,一本正經道:“二姐,我想好了,我不分錢兒,等往後鋪子賺了大錢兒,我有不夠使的時候,再朝你和我哥要。”


    關倩倩搖搖頭,“鋪子往後賺不賺錢兒,那是以後的事兒,看不見摸不著,可現在季家給的聘禮厚,光縣城那座大宅子,不就頂了咱的大事兒?他屋都沒虧著你,咱屋自己人還能在你嫁妝上頭虧待你?”


    如意瞧出二姐下定了心思,又跟大哥大嫂商議定,三人都同意,這事兒也就定了下來,知道再說沒用,也就沒再反複推話兒,隻是點點頭老老實實應下。


    她平日在縣裏繡坊鋪子來回跑的忙活慣了,乍一回屋來,不習慣成日在屋憋悶著,正月二十五剛過,便心急回縣裏去,說是拾掇拾掇,一入二月,繡娘們開工,新年一過,該收收心忙起來。


    馮家原先境況不好,如今托了關家鋪子的福,卓秀能賺些錢兒回來,一家人把這恩情看的重,王氏老早就絮叨著卓秀趕緊州府上忙活去,兩家關係再親,哪怕往後結了親家,該他出力的也少不了,旁的不說,年一過,能早上工就早上工去。


    順子聽說馮卓秀要回州府去,在屋也急了,去年下半年跟馮卓秀兩個縣裏忙的歡騰,年根得了他爹幾句稱讚,便按下心思在縣裏做買賣,他性子活潑,不愛蔫在屋裏,愛上外頭與人打個交道,櫃上的活計再適合他不過,他去後,上手也快,慢慢就起了在州府做這行當的決心,沒叫陳氏跟張良友催著,當天就主動拾掇包袱跟著馮卓秀州府去。


    馮卓榮因要備考府試,早接了季家的邀請,十五一過就跟著季敏蘭一起州府他兄弟府上住著去。


    梅花出了月子,陳氏這才回屋去歇一陣兒。


    一大家子熱熱鬧鬧過了年,轉頭就又各自各家地忙活起來。


    二月裏關家跟馮家議定了倩倩卓榮婚事,到了三月中旬,馮家便遞帖下了聘,兩家一合計,把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九,將入夏,比她妹子晚一個月。


    諸事議定後,關全才得閑,跟馮慶祥兩個請了工匠,買來些磚瓦木頭,重新在自家東頭又起三間新屋,馮家那頭也把幾間土坯房推倒,重新蓋上磚瓦房。


    這日,男人們正馮家院子裏熱熱鬧鬧忙活著,梅花急匆匆奔進了院子,“馮家叔,嬸兒,你倆快別忙了,先歇著,有大事兒!”


    王氏慌忙迎了去,“出啥事兒了?”


    馮慶祥也停了手裏攪拌黏土的活計,直起腰朝梅花看。


    梅花繃著個臉兒,“卓榮……”


    王氏心裏咯噔一下,忍不住張口問:“算算日子,也揭榜了,是縣裏傳來消息,他落榜了?”


    梅花抿著嘴。看看王氏,看看馮慶祥,一臉的欲言又止。


    王氏見她這模樣,心裏沉了再沉。餘光見關全投來的關心眼神,直覺得在親家麵前掛不住個臉兒。


    她轉身看關全,張了張嘴,本要說沒事兒,後年卓榮再去試一次,一定叫他努力,真要還不成的話。也就算了,隻當這些年供他,叫他比別個多認幾個字兒,明幾分事理。


    誰料話還沒開口,梅花便再憋不住笑了起來,“沒落榜!卓榮考中了!”


    她聲大,登時院子裏做活兒的眾人都停了下來。


    “嬸兒,我前頭逗你哩。卓榮考中了,一並考中的還有敏蘭!”她笑嘻嘻的,“阿如妹子剛托人從縣裏傳來的口信兒!”


    王氏險些沒回過神。半晌才不敢相信地喃喃問:“是卓榮?真是咱卓榮?沒叫阿如跟倩倩兩個親自瞧榜去?”又問:“阿如女婿也中了?”


    關全笑著,“嬸兒,你也是糊塗了,卓榮跟敏蘭兩個認字兒不比倩倩阿如利索?他倆瞧的榜,還能出差錯?”


    王氏忙點頭,“是是是!瞧嬸子,糊塗了!”又歡喜地看馮慶祥,咧著嘴兒道:“咱卓榮出息,這一回是真的中了!”


    馮慶祥點點頭,走上來問梅花:“來口信上沒提卓榮啥時候歸家來?”


    梅花直跺腳:“叔。卓榮這會兒就在半路上呢,約摸下午就到了!”


    王氏聽了,‘砰’地放了手裏的鏟鍁,手一抹,把頭上的遮灰巾子取下來,倉促進屋取了錢兒便往外奔。“嬸子上外頭割肉,一會兒都來屋吃晚飯。”


    她心裏的歡喜全然表現在了臉上,往日總是慈祥沉靜的一張臉兒上今個難得笑的歡暢,這會子嘴已經咧到了耳根子,出門去後,逢人便說卓榮考中了府試。


    梅花在後頭緊趕慢趕的,才追上她,“嬸兒,我跟你一塊去。”


    這頭關全幾個也就先把手裏的活停了,遣了幫工們各自回屋去,叫他們明個再來。


    關全跟馮慶祥進屋去,直問他卓榮這次中榜,他屋有啥打算。


    他雖然不懂得讀書人讀聖賢書做文章那一套,可按他想的,正經讀書人還是得上學裏去,跟著師父才能正經學下東西,前頭卓榮儉省,書局裏上工,也不上縣學裏去,這下中了府試,聽說得州府上念書,這下馮家日子緩過勁兒了,不比前幾年,還不得叫他一門心思去念書?幹脆叫他把書局的差事辭了州府去。


    遠是遠了點兒,有敏蘭在那頭照應著他卓榮哥,一準兒也出不了啥錯兒。


    馮慶祥聽他說的在理,也先收了心裏的高興,悶聲思量起來。


    尋思一陣兒,點頭說:“前頭屋裏緊張,卓榮也懂事兒,硬是再不肯學裏去,去年還了債,本也能供起他筆墨錢兒,我見他書局上工踏實,一心想叫他多下幾分苦,隻怕屋裏一鬆快,他哥倆鬆懈下來。”


    關全點頭稱是,“甭管屋裏再鬆快,娃兒們不能忘了本。”又勸他:“隻不過我看卓榮錯不了,屋裏沒提叫他學裏去,他自個不也愣是不提,悶頭書局裏上著工,不叫苦,不嚷累的?”


    馮慶祥聽了,點點頭,“他這一回府試能中榜,不容易,往後的院試更艱難,真奔著中秀才去,入府學才是正途,多結識幾個鄉黨同窗也好。”


    關全一聽,臉倒有些紅,“叔,你看你,心裏頭啥事兒都明白,說出的話兒還怪有理,我看比我有見地。”他嘿嘿笑著,“我也是跟著瞎操心。”


    馮慶祥謙虛搖搖頭,擺手道,“阿全你快別說這個話,啥叫瞎操心?論理卓榮是你妹夫,阿全你心善,就愛給旁人操些心,卓榮他知道了,心裏頭感激還來不及。”


    門簾一閃,王氏跟梅花進屋來,見叔侄倆湊在一塊說些感謝不感謝的話兒,相視笑了起來。


    (感謝炭燒的丘陵、與夢平行兩位親投來的評價票,謝謝你們訂閱本書,並給出評價。)(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嫌女如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蟈蟈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蟈蟈肚並收藏嫌女如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