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開始的結束


    第1話亂流


    勝香鄰舍身一躍,用魚骨燈燭引燃了洞底淤積的沼氣,爆炸性的黑色氣體呈蘑菇狀衝天而起。


    司馬灰等人肝腸寸裂,這時不知山體裂口處的炸彈是否也被引爆,高處也在同時冒出了大團的火球。


    洞窟內的熱釋放率和煙密度瞬間達到了極值,剩下來的三個人都被氣流推得向後滾倒,窒息中就見山體的裂縫向外括大,那渾身是眼的樹形怪物正爬在山上,此刻有一部分根須般的軀體陷進了磁山,但很快就從山體裂壑中拔身而出,裂開的山腹竟困不住它。


    三人見洞窟裏熱度太高,再也容不得身,他們都知道眼下不是難過的時刻,隻好強忍悲痛,穿過附近的洞穴離開山腹,此時就覺重心傾斜,好像整座大山受到爆炸影響,在北緯3o度水體中生了偏移,洞中那些半人半魚的屍怪,也都逃散了。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高思揚三個人,手腳並用爬出山腹,現處在第三道山脊附近,地底大磁山因震動傾斜,在滾滾浮波中偏離的原本的位置,由於山體歪斜幅度不小,他們隻能伏在山脊上無行動,距離那個形如巨樹般的神祗,不過幾十米遠,就見樹身上伸出無數隻枯長的怪手,作勢向三人抓來。


    司馬灰等人駭然欲死,知道若非磁山將這樹形古神身上的黑霧吸掉了很多,根本無法見到它的真容,平時隻要看它一眼,就會陷入虛實難辨的無底洞裏永遠別想出來,僅憑血肉之軀萬難與之抗衡,隻得冒死在傾斜的山體上不斷移行。


    這時傾斜的大磁山,突然出一陣劇烈搖晃,司馬灰等人目眩頭暈,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低頭向山下張望,借著高處霧層中的電光,就看黑茫茫的海麵上出現了一個大旋窩,可能是北緯3o度水體下方有個空洞,大量地下水無休無止地注入其中,在上方形成了旋窩,磁山偏離位置之後浮經此地,也被旋窩卷住,這座磁山雖然奇大無比,不會被吸進深淵,但也無法脫離強勁的旋窩,竟隨著洪流轉動起來。


    那巨樹般的古神隻顧著要吞掉司馬灰等人,卻因山體震動跌入旋窩,它雖是怪力無窮,也不由自主地被亂流拖進深淵,但有一半軀體卻陷在磁山裏掙脫不出,也隻能抱著磁山,在無邊的絕望中不斷轉圈,不出幾天就會被徹底抹去意識,成為一堆無知無覺的腐肉。


    司馬灰等人伏在山脊上看得真切,實在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結果,要不是爆炸使磁山偏離的位置,這渾身是眼的樹形古神,又窮追不舍隻顧著吞掉考古隊,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對這重泉之下的不死異物而言,闕身雖存,卻被磁山抹去全部意識,或許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滅亡。


    三個人自知同樣逃不出去了,皆是麵色慘然,好在大事已了,總算沒有白搭上這麽多條性命。


    高思揚忽道不好,陰山古島裏還有許多半人半魚的屍怪,它們如果吃了“熵”的肉,哪怕隻逃出去一兩個,也將會後患無窮。


    2司馬灰搖了搖頭,陰山附近全是退化了的行屍,它們吃了古神也不會受其控製,何況也離不開這座磁山,過不了多久,樹形古神體內那些陰魂般的生物電,就會被地底的磁山徹底抹掉,而且抹掉的東西萬劫不複,再也回不來了,因此不足為患。


    三人伏在山脊上,想起勝香鄰的事,無不傷痛惋惜,心裏都似滴出血來。


    羅大舌頭對司馬灰說道:“香鄰隻是先走一步,反正咱們也出不去了,與其變成山裏的行屍走肉,不如跳下去死個痛快……”


    這話因未落,隻見頭頂無邊的濃霧也出現了旋窩,原來磁山高出水麵百米,在旋窩中轉動起來帶動氣流,所以覆蓋在高處的濃霧也隨著出現了變化,此時下麵是浮波洶湧,上邊是濃霧翻滾,海水和濃霧渾成了一個黑茫茫的巨大渦流,邊際已分不清是水是霧,強勁亂流到處卷動,吹得衣襟獵獵作響,隻恐稍一鬆手,便被氣流拖上半空。


    司馬灰罩上裝在pithhe1met上的防風鏡,看到高處的濃霧中露出一個大洞,大股的氣流向上湧動,不禁心念一動,尋思這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考古隊沒理由都死在地底給“熵”殉葬,既然難逃一死,何不冒險一搏?


    高思揚見司馬灰望向霧中的大洞,想說:“你可千萬別胡來,這亂流再強,也不可能把人卷到那麽高的地方……”奈何說不出話,隻得比劃手勢。


    司馬灰把手指向山脊附近的飛機殘骸,示意羅大舌頭和高思揚不要多問,隻管跟著過來就是。


    三人頂著亂流,在傾斜晃動的山體上爬行,終於接近到一架相對完整的飛機殘骸附近,這是被磁山吸下來的老式螺旋槳飛機。


    羅大舌頭記得曾在緬甸裂穀中搭乘英國空軍的蚊式落入深淵,以為司馬灰打算故技重施,可那蚊式特種運輸機是罕見的全木質結構,生存能力極強,加上野人山大裂穀兩千米深的空闊地形,產生了煙囪效應,才得以平安著陸,而這附近的飛機,都被磁山吸住了動彈不得,何況鏽蝕破損嚴重,即便在夢中也不敢指望它能載人往上飛行。


    羅大舌頭自認敢想敢做,卻也沒有司馬灰這種近乎瘋狂的念頭,典型的冒險主義加拚命投機主義作怪,忙打手勢說:“要去你們去,難得死上一回,就不能死得正常點嗎?”


    高思揚以為司馬灰傷心勝香鄰身亡,腦子裏一時急糊塗,想上前阻攔他不要做這種沒意義的舉動。


    司馬灰知道時機稍縱即逝,來不及再作解釋,爬進機艙內到處翻找,似乎在尋覓什麽東西,遍尋無果,又鑽到另一架飛機殘骸中,終於翻出一大包東西,拭去上麵的塵土看一眼,確認無誤就動手拆解。


    羅大舌頭見司馬灰行動奇怪,就上前幫手,解開來一看更覺詫異:“降落傘?”


    司馬灰指了指霧中的大洞,能否逃出生天,就看這降落傘管不管用了。


    3他從機艙殘骸裏找到的降落傘,其實隻是普通的空軍救生傘,不像空軍部隊的傘兵傘帶有控傘,萬一拉不開主傘,還有副傘備用,僅能像風箏一樣,借助亂流將三人帶到高處,至少可以離開地底大磁山,逃生的機會隻在這瞬息之間,若有差錯大不了一死,所以根本沒考慮救生傘能否承重,當即拆開傘包,示意其餘兩人綁定傘繩。


    羅大舌頭了解到司馬灰的意圖,知道這是要放人肉風箏,立刻動手去拽傘繩。


    高思揚見狀稍有遲疑,暗想這方法固然極險,卻也值得一搏,就跟著依法施為。


    三個人剛把傘繩綁在身上,救生傘便被亂流卷起,鼓滿了氣,“呼”地一下拉直了傘繩,拖著三人搖搖晃晃地向上升起,他們急忙緊緊握住傘繩,各自用圍巾遮了口鼻,隻聽氣流在耳邊呼嘯來去,被救生傘帶得身淩虛空,穿過濃霧盤旋的巨大渦流,飄飄蕩蕩越升越高,在這個巨大無比的地底旋窩中,救生傘就像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四周盡是滔天的浮波和濃得化不開來的迷霧。


    司馬灰看到救升傘越升越高,亂流中低頭下窺,就見深淵裏有無數絕望空洞的怪眼,但很快便被聚攏的濃霧覆蓋,一切都被虛無的漆黑吞沒,萬物歸於混沌,之前經曆的事好像隻是一場漫長可怕的噩夢。


    這時救生傘接近了地殼底部,陰山帶動的亂流開始急劇減弱,撐不住三人重量,一頭向旁載去,掛在了洞底倒懸的石隼上。


    三個人取出魚骨燈燭照明,但見頭頂石隼嶙峋,腳下都是茫茫霧氣,恐怕動作稍大,傘繩就會斷裂或是脫落,任憑身體懸在半空來回晃動,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司馬灰自知不容遲疑,深吸了一口氣,探臂膀拽出羅大舌頭背後的古劍,割斷自己身上的傘繩,施展開蠍子倒爬城的絕技,倒攀繩索而上,鑽進洞頂的裂縫中,拖拽繩索,將其餘兩人逐個接應上來。


    地殼深處的裂縫,也是由於猛烈的磁暴而產生,附近的亂石不斷掉落,三個人離開懸掛在半空的救生傘,身後的裂縫已開始在劇烈的震動中合攏,隻好順地勢持續移動,爬到岩縫縱深之處,震顫才逐漸消失,身上不覺出透了冷汗,手腳不停抖,趴在冰冷的岩層上再也動彈不得。


    司馬灰隻覺眼前黑,恍恍惚惚中思潮起伏,想起自從緬共人民軍潰散,跟探險隊進入野人山裂穀尋找失蹤的蚊式運輸機,卻被地震炸彈帶入更深處的古城,開始接觸到了“綠色墳墓”,為了揭穿這個幽靈的真麵目,又跟宋選農帶領的考古隊深入羅布泊望遠鏡,尋著線索前往大神農架原始森林,穿過陰峪海和北緯3o度水體,來到重泉之下放置“拜蛇人石碑”的神廟之中,不尋常的日子早已成為尋常,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但願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想到這裏不禁一陣哀傷一陣失落,久久不能平複,勝香鄰跳進洞底的一幕更是在腦海中反複出現,心頭隱隱作疼。


    第2話迷途


    三個人在地底昏睡了許久,才被腹中饑餓喚醒,反正這條命也是撿來的,如今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羅大舌頭對司馬灰說:咱既然活到現在,看來也是上蒼有好生之德,老天爺還餓不死瞎家雀兒呢,所以有再大的困難也要找機會逃出去,把咱的事匯報上去,好歹給考古隊那些遇難成員爭取個烈士什麽的,自古道“有功安民曰烈”,渾個烈士稱號不為過吧?


    司馬灰道:“這些事趁早爛到肚子裏算了,泄露出去難免要惹麻煩,今後天知地知,咱們三個知道也就罷了,對誰都不要提及。”


    羅大舌頭說:“不讓提就算了,咱至少能清明節給燒點紙錢,要不然誰還能記著他們?”


    司馬灰聽完頗受觸動,覺得羅大舌頭所言極是,應該有人記住這支深入過地下世界的考古隊。


    高思揚在旁歎道:“你們倆胡思亂想什麽?現在魚骨燈燭隻剩下幾根,沒水沒糧,沒有槍支彈藥,手表之類的物品也都被磁山吸走了,困在漆黑一團的地底怎麽出得去?”


    司馬灰定下神來,抬頭望了望四周,說道:“先看看還剩什麽東西,然後再想辦法。”


    三人各自將背包裏的東西檢查了一遍,基本上都是空的,隻剩蘇聯製造的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半盒防水火柴,兩袋鹽塊,一個再也不能指南的指南針,除了那柄楚國古劍以外,再沒什麽頂用的物品了。


    高思揚深感絕望,考古隊從神農架進入陰峪海地下森林的時候,裝備雖然算不上先進,至少是全副武裝,火把、彈藥、幹糧、電池等物資也都充足,現在赤手空拳,又不辨路徑,還有希望活著出去嗎?


    司馬灰經曆過各種險惡的情況,以前就從深邃無邊的極淵裏走出來過一次,所以並不為這些事擔心,地底下是出去容易進來難,地殼厚度平均在1oooo—8ooo米之間,往多了說也就是1o公裏,如果自上而下,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隻能尋著水流侵蝕成的洞穴穿過這層地殼,但地下河道分布得網密如蛛網,水流在下行過程中不斷被底層吞噬,走著走著也許就鑽進了死路。此刻眾人置身在地殼深處,想往上走卻沒這麽難,因為這北緯3o度水體的洪波浩蕩不息,一定有許多地下暗河與之相通,水流不會自生,都是從地麵上流下來的,有水的地方屬於暗河,沒水的洞穴也大多是受水流常年侵蝕而成,循著地脈以及岩層間的波痕蜿蜒上行,總能找到出口。


    麵臨的最大困難,莫過於缺少食物和照明工具,不過司馬灰熟識物性,又詳細看過趙老憋秘不示人的憋寶古籍,有把握在途中找到地下塊菌和光礦石。


    即便如此,途中潛在的危險還是很多,尤其是各種地質災害要比外麵多得多,但三人有了求生之念,也不將這些艱難險阻放在意下,即刻以剩下的魚骨燈燭照明,起身在地殼深處尋找出路。


    2司馬灰知道先要解決的就是照明工具,一旦魚骨燈燭耗盡,抹著黑可就再也走不出去了,於是不敢耽擱,先是辨識水脈,找到一處有暗河經過的洞窟,那洞中上下全是蘑菇化石般的球狀岩體,用腳踏碎了,便流出許多光的粉末,塗到身上或魚骨上,盡可做照明之用,是憋寶古籍中記載的“石燭”,多生於形成數萬年之久的暗河盡頭,當即讓每人都掰下幾個,裝到背包裏在途中備用。


    有暗河的地方,隻要不是熱泉,一般都有地下洞穴裏的魚群,三人先在河床邊摸了幾條充饑,一路順著河道貫穿的洞穴向前,沿途采集塊菌和盲魚為食。


    地殼中的礦物很少單獨存在,常按一定的規律聚集在一起,而岩石就是天然礦物的集合體,由一種或多種礦物集合而成,所以根據地殼中的深度不同,岩層分布也存在明顯差異,部分由火山玻璃、膠體物質,以及生物遺體組成。


    司馬灰等人跟著暗河流經的洞窟行進,途中見到暗河附近存在“自然鉑、自然銅、石墨、瑩石、黃鐵、剛玉、雲母”等各種礦脈,在地底下層層分布,暗河常有分支,忽寬忽窄,時而平靜,時而湍急,想在迷宮般的地下河道裏找個出口,卻又談何容易。


    羅大舌頭主張往礦脈集中之處走,哪怕走不出去死在地下,有這麽多寶石陪著,可也夠本了。


    司馬灰則現這條暗河裏有幾條魚,並非棲息在地底下細長短小的無目盲魚,而是身長扁圓、尖頭大嘴、尾鰭呈截形,身上有不規則的花黑斑點,肉質細嫩豐滿,肥厚鮮美,是一種叢林河流裏的淡水魚,推測這條暗河通往某處山穀叢林,所以遇到上遊的支流就先走出一程,如果暗河裏棲息的都是地下盲魚,便退回來重新找路。


    三個人為了消除地壓的影響,不敢走得太快,一路逆流而上,走一段路就停一陣,地底下晝夜莫辨,也不知行出多遠,最後潛過一片浸滿了水的地下洞穴,使加重的地壓影響有所緩解,在洞穴另一端,地形突然變得開闊起來,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高大茂密的叢林,滿眼盡是奇花異草,葉片大得出奇,遍布的植叢,高度在數十米以上,由於水量充沛,使從林冠到林下樹木分為許多個層次,彼此套迭,更有不少樹木從空中垂下許多柱狀的根,加上無數藤類穿梭懸掛於樹木之間,使人無路可走,暗河兩側都是蔭濕的腐生或寄生植物,距離司馬灰等人不遠的樹叢間,忽然有一條大蛇探出頭來籲氣成雲,棲息在樹梢上的野鳥觸到霧氣便一頭栽落,被那大蟒張口接住,囫圇吞落腹中,其餘受驚的野鳥啼鳴亂飛,怪叫之聲不絕於耳,打破了原始叢林中的沉寂。


    三人見情形詭異,不免生出毛骨聳立之感,這洞中不見天日,分明還在地底,怎麽會生長著如此茂密的叢林?北緯3o度附近又哪有這種地方?


    3司馬灰覺得叢林中悶熱潮濕,水土條件雖然適合茂盛的植被繁殖,可在不見天日的環境中,這類植物也無從生長,難道眾人還沒走出“熵”幻造出的無底洞?他攀著藤蘿爬上樹頂,隻見陡峭的岩壁環繞四周,眺望頭頂,天懸一線。


    三人已不知有多久沒見過真正的天空,都恍如隔世一般,呆立良久,才想到覓路離開深穀。


    為避毒蟲猛獸,司馬灰等人用枯木做了些簡易火把,那暗河源頭蘊藏著大片碳化的植物遺體,可燃性極高,點燃後即可防身,也可取亮照明,隨即在挺拔茂盛的密林中穿行探路,現這是一條被河流切割成的深穀,隻怕深達千米,形勢上窄下闊,百萬年前地表的河流逐步降低,變成了現在這種穿過千米深穀的暗河,加之地氣濕熱,從高處落下的植物得以在此滋生,形成了茂密的叢林,由於兩側石壁高聳,連飛鳥都難以逾越,被氣流卷進來的野獸就再也出不去了,被迫在這與世隔絕的深穀中生息繁衍,保存著很多自然界的罕見物種,人跡更是難以到此。


    這條深穀就像天然的陷阱,暗河在當中穿過,走出數裏不見盡頭,地麵腐爛的樹葉,散著令人窒息的氣味,高處則是雲遮霧罩、神秘莫測,司馬灰等人隻得冒險攀藤附葛,在絕壁間迂回向上,夜裏就在岩縫中棲身,由於長期處在黑暗的地下,迅接觸日光很可能導致暴盲,因此先在深穀中適應了幾天,雖然已算是逃出生天,卻不知究竟置身於何處,想到前途難料,三個人都是憂心忡忡。


    這一天終於爬上深穀,隻見碧空湛藍,遠方巍峨的雪山連綿起伏,峰嶺間冰川懸垂,雲霧繚繞,近處森林茂密,莽莽林海及聳入雲端的雪峰渾成一體,不僅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滿是疑惑,正詫異間,忽見林中冒出一頭黑熊,渾身是血,拖著白花花的肚腸,兩眼冒著凶光,莽莽撞撞地人立起來作勢撲人。


    司馬灰等人沒想到會有大獸出沒,也自吃了一驚,不等作出反應,突然聽到“砰砰”兩聲轟響,那高近兩米的黑熊像被伐倒的大樹,撲到在地就此不動了。


    定睛看去,原來是林中追出兩個手持土銃的獵人,一個是粗壯漢子,另一個則上了些年紀麵容消瘦的老獵手,倆人身上都穿著黑襖,頭戴鹿皮帽子,胸前掛有骨牙念珠,裝束甚為奇特,那土銃前端也裝了獵叉,剛才就是這兩個獵人,在後麵用土銃放倒了大熊,看樣子是一路追獵到此。


    司馬灰上前打個招呼,想問問那兩個獵人,這裏到底是何所在。


    誰知那一老一少兩個獵人,看到司馬灰等人,聲喊扭頭便跑。


    羅大舌頭急忙叫道:“老鄉們別怕,皇軍不搶糧食不殺人,皇軍是來建立王道樂土的……”


    那兩個獵人聽到喊聲,竟逐漸停下腳步,手裏握著土銃,不住回頭張望。


    司馬灰心想:“我們在地底下走了幾個月,此時衣衫不整,模樣都和野人相似,那兩位獵戶一定是把我們當成野人了,剛才聽到羅大舌頭喊話,才知道不是野人,不過這兩個獵戶敢於追獵巨熊,想必身手和膽色俱是不凡,卻為何會被野人嚇跑?莫非我們身上還有什麽古怪?”


    第3話位置


    那一老一少兩個黑袍獵人,像現了什麽稀罕物似的,戰戰兢兢走到近前,對著司馬灰等人打量不住,然後不住合十念經。


    司馬灰被看得心裏毛,暗想:“這兩個獵人篤信佛教,附近又有雪山聳立,是藏民還是尼泊爾人?”


    那個年老的獵人卻會些漢語,通過一番連說帶比劃,司馬灰總算聽出一些頭緒,原來這兩個都是門巴獵人,原來此處的位置,是雅魯藏布江流域的一條分支,眾人雖然沒有回到大神農架,但也幾乎是在北緯3o度地底下轉了一圈。


    這地方僻處藏南,周圍盡是高山密林,五十年代的時候,曾有部隊進來過,這位門巴老獵人給大兵當過向導,所以略通一些漢話,年輕的是他兒子,先前看見司馬灰等人,還以為是遇到了山鬼,此刻得知這三個人是從深穀裏爬出來的,不知是什麽緣故,兩位門巴獵人都顯得極是驚奇,甚至有點誠惶誠恐,恭恭敬敬地把司馬灰等人帶到家中。


    獵戶們還都保持著農耕火種的原始生活方式,這老獵人家裏還有個姑娘,把那苞穀釀的酒和鹿肉都用銅盆盛了,放在火上煨著,請司馬灰三人圍這火爐坐下,不住敬酒敬肉。


    司馬灰等人莫名其妙:“常聞山裏的獵人熱情好客,聽說過沒見過,今天見著了算是真服了,素不相識就這麽款待,既然是入鄉隨俗,我們也就別見外了。”當下甩開鰓幫子,吃到盡飽而止,在他們口中,連那普通不過的苞穀酒,也都如同甘露一般。


    門巴老獵人能講的漢話有限,說半天司馬灰才能聽明白一兩句,但掌握了要領,也就不難理解對方要表達的內容了。


    通過交談得知,雅魯藏布流域穿過的峽穀分支眾多,周圍全是雪山冰川和原始森林,就是司馬灰等人爬出來的那條深穀,自古都是人所不至,據說那裏麵是聖域秘境,隻有經過大時輪金剛經灌頂並修行十世的至祥之人,才有機緣進出,故此對三人極為恭敬,以漢紮西相稱,甚至沒想過要問這三個人是從哪來的。


    司馬灰也對門巴獵人感激不已,他在地底下撿了幾塊照明用的螢石,都掏出來送給這戶獵人,換了三套衣服和鞋帽,這片大峽穀地區交通閉塞,當地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隻是自給自足吃喝不愁,物品尤其匱乏,衣服帽子大多是用獸皮製成,一時也湊不齊全,好在那螢石珍貴,就找別家獵戶換了幾件。


    司馬灰三人在地底走了幾個月,雖然服食雲芝之後能夠增益氣血,但地下環境畢竟惡劣,有時悶熱潮濕,有時陰冷酷寒,又是缺食少藥,所以身上爬滿了螞蟥和虱子,後背和腳上長了成片的濕疹,潰爛化膿,膿血與衣服黏在了一處,一揭就下來一大片,根本換不了衣服。


    門巴老獵人讓女兒用藏藥給司馬灰等人治傷,調養了十幾天,才得以治愈。


    三個人千恩萬謝,想要告辭離去時,那門巴老獵人卻搖頭擺手,表示:“你們誰也走不了。”


    2司馬灰感到十分詫異,仔細一問才知道,現在已是封山季節,要想翻山越嶺走出去,必須經過很多幾條冰川和泥石流多的地帶,沿途山深林密懸崖陡峭,而且不通道路,想走也隻能等到開春之後。


    司馬灰等人隻好耐住性子,在門巴獵人的木屋中養傷,有時也幫忙到附近的山溝子裏打獵,條件雖然簡樸,卻是有生以來難得的安穩日子,身體和精神都逐漸複原。


    這天晚上,遠處大江奔流之聲隱隱傳來,高思揚說到出山之後的事,問司馬灰和羅大舌頭作何打算?


    司馬灰覺得最為難的就是這件事了,他自己和羅大舌頭倒還好說,高思揚則是在三支兩軍行動中到了大神農架林區,奉命與“二學生”和民兵虎子,一同到主峰瞭望塔維修防火無線電,被迫加入了考古隊深入地底,她雖然是活著回來了,但通訊組的其餘兩個人都已死亡,高思揚的檔案可能早就被記上了“失蹤”兩字,畢竟是部隊上在籍的軍人,要解釋失蹤這麽久都做什麽去了?也不是太容易的事,要說在大神農架林區走迷路了,怎麽時隔半年又冒出來了?尤其是中間這段時間如何查證?如果通訊組其餘兩名成員死了,那麽屍體在哪?想把這些話都說圓了,隻怕不是高思揚力所能及。


    高思揚不止一次想過這件事,事到臨頭還沒什麽好辦法,不免急得掉下眼淚。


    羅大舌頭見狀,就出餿主意說:“我看這戶門巴獵人倒也樸實善良,深山裏與外界不通,你不如留在這給人家當媳婦算了。”


    司馬灰告訴高思揚,不讓她提起考古隊的事,絕不是出於私心,大夥也沒做什麽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的事,國家和人民還欠考古隊好幾個月野外津貼和工資沒給呢,不過此事畢竟牽扯太深,誰也不清楚哪裏還躲著“綠色墳墓”的成員,一旦被人知道這支考古隊裏還有人活著,這條命很可能就保不住了,所以從今往後,必須隱姓埋名,有什麽事至少等風聲過了,或是確認絕對安全之後,才能再作考慮。


    高思揚也懂得厲害,不過她不願意永遠留在山裏,打定主意抹去眼淚,對司馬灰說:“我記得你當初說過——解開綠色墳墓之謎,並不意味著結束,甚至不會是結束的開始,至多是開始的結束。”


    司馬灰感覺不妙:“好像……好像是說過這麽一句,怎麽講?”


    高思揚說:“那好,今後你們倆去哪我去哪,直到一切結束為止。”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麵麵相覷,心想:“我們弟兄還不知道能去哪呢?”


    當時是社會供給製,如果沒有身份或是戶口,根本沒地方去找飯碗,連鄉下都無法容身,三個人想活下去,除了東躲西藏,還得找地方混口飯吃,能到哪去呢?況且眼下是身無分文,想投親靠友也是不成,隻覺這天地雖大,竟沒有容身之所。


    3最後實在沒辦法了,隻好請那位門巴獵人,開山後帶著司馬灰等人,翻山越嶺走百十裏路到縣城,拿從地下帶出的礦石和皮貨換了點錢,當成路費,輾轉取道返回長沙,暫時在黑屋落腳,想接著吃鐵道,可躲了一陣,生計卻不好做,又覺得沒有身份不是長久之計,主要是不忍心讓高思揚跟著受這份罪,他知道考古隊的劉淮水有很多關係,隻好帶著羅大舌頭和高思揚前往北京。


    當時已是盛夏,正值酷暑,司馬灰為了避人耳目,先是一個人找上門去,並將那柄楚幽王古劍送與劉壞水,說明當前處境,讓他幫忙給想想辦法。


    劉壞水聽聞勝香鄰不幸殞命的消息,也著實傷感了一陣,他承諾願意幫忙,卻又說如今想安身立命混口飯吃可不容易,然後問司馬灰:“八老爺是金點真傳,這相物之道裏也有相劍之法,您給長長眼,看看此劍有何來曆?”


    司馬灰知道萬物皆有相,相物裏確實有相劍一說,春秋戰國時有個叫薛燭的人,平生閱劍無數最是擅於相劍,那就好比給人看相,不管哪柄劍,在他手中端詳一遍,就能說出此劍吉凶命運,好比一看魚腸劍,就相出此劍逆理不順,是臣弑君子殺父的不祥之器,隻是這門古法失傳已久,劉壞水一個打小鼓的,哪裏懂得此道,也不知這楚國古劍有什麽稀罕,所以要讓司馬灰給說說。


    司馬灰看出這層意思,自然專撿好處去說,聲稱是楚幽王鎮國重器,埋於地下兩千多年未曾出世,雖傾城量金,也不足換此一物。


    劉壞水聽罷不以為然,他說此劍為古籍所不載,沒記載的東西就沒來曆,留到現在值不了幾個錢,何況成色也差了點……


    司馬灰沒好氣了,皺眉道:“到了你們這打小鼓的嘴裏,天底下就沒一件好東西可,哪怕把北京城那座前門樓子給你,你都敢說那是拿紙殼子糊的,你願意要就要,不願意要我帶回去就是。”


    劉壞水趕忙陪笑道:“別別別,您多擔待,我要是能說出半個好字,可也吃不上打鼓收貨這碗飯了,沒辦法,祖師爺就是這麽傳的不是?”說罷將楚國古劍藏到了床底下,然後又為難了一番,才說這事他辦不了,打小鼓的在舊社會混到頭也就是個開當鋪,能有多大本事?不像宋選農一拍板就能把司馬灰等人招進考古隊,他劉壞水辦不到,可有別人能辦,他可以給牽個線,至於成與不成,還需要看司馬灰自己去說。


    轉過天來,司馬灰等人按照劉壞水的指點,找到城郊一座“化人房”,那是民間避諱禁忌使用的俗稱,實際上就是火葬場,東城死了人都往這送,地方非常僻靜,荒草生得半人多高,找到地方天都黑了,當天晚上悶熱無雨,陰雲四布,並無星鬥,空氣裏沒有一絲風,到處沒有燈光,蛙鳴蚓吹之聲讓人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隻有那煉人房裏的燒屍工守夜。


    羅大舌頭心裏犯著嘀咕,邊走邊對司馬灰說:“那姓劉的蒙事不成?讓咱找個火葬場燒死人的臨時工,你還真就信了,平時耳根子也沒這麽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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