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無病的不屑一顧顯然是有道理的,這並不是他妄自尊大。


    若幹年後的事實也將證明,外國人關於中國的所有預言都沒有自我實現,中國的經濟和企業成長,仍在按自己的邏輯曲折前行,而與那些過於樂觀或悲觀的猜想無關。


    事實上自一九九一年費正清去世之後,西方主流世界再沒有出現第二個客觀而清醒地了解中國的觀察家。


    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之後,中國經濟活力的一個標誌就是,幾乎每隔幾年,中外經濟學家們就不得不換一套思路,采用新的語言或概念,來描述分析中國新的經濟現象。


    中國經濟的命運,正是在這些框架與概念的轉換中,慢慢拖胎換骨,與國際遊戲規則的共同語言日益投機,漸而接軌上路。


    最近幾天,《紐約時報》采訪曾擔任美國經濟學會會長的約翰加爾布雷斯,請他談談未來的中美關係。九十四歲的約翰加爾布雷斯剛剛從另一個正在崛起的東方國家印度歸來,他用敬畏的口吻說,在中國,我一半的知識是錯的,另一半是沒有用的。


    對於中國,他說他們對中國的很多預言都僅僅是一己的猜想。


    wto對中國的影響是一個持續而漫長的過程,在漸進式變革的中國,從來沒有一種變化是旦夕生成的。


    事實上,開始於三年前的國退民進就是應對這一變局的重大戰略決策,國有資本集團的進退和重組無一不是根據wto的市場開放時間表來製定的。


    對於中國的一些事情,即便是全球第一ceo通用公司的韋爾奇也對此非常不解。今年在他臨退休前,當有記者問及他對中國市場的看法時,韋爾奇說,他十年來一直往那兒跑,而他每次到那兒,都會笑話自己上次來時知道的那麽少。那個地方這麽大,這麽複雜。他搞不懂,真的搞不懂,這也許是他要退休的原因,因為該由別人把它搞懂。


    通用電氣在中國的轉機發生在他的繼任者伊梅爾特手上,他將投資重點從民用產品轉移到了技術含量更高的基礎工程上,通用電氣的工業照明、醫療設備、燃氣輪機、風機、水電發電設備、飛機發動機、工業性集團的電力輸送等項目投資都在中國獲得很好的回報,這些領域絕大多數是民營資本的禁入地帶。


    還有一個非同尋常的信號,就是今年十月,中國首次允許外資介入不良資產處置,在第一次招標會上,摩根士丹利獨家獲得價值一百零八億元人民幣的資產包,這些不良資產分布在全國十八個省市,涉及地產、紡織、冶金、醫藥等行業的兩百五十四個公司和工廠,其中絕大多數為國有企業。


    很顯然,這些不良資產是國退民進戰略產生的剩餘價值,摩根士丹利分享中國企業海內外融資的巨大利潤的同時,也遭到無數同行的羨慕和嫉妒,實際上中國資本市場的準入並沒有法律的硬性限製性規定,實質性的門檻兒在於政策審批紅線。像當年大多數合資企業一樣,隻不過資本市場的開放更**更謹慎一些。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的,就是跨國企業的獨資化趨勢越來越明顯。


    在過去的很多年裏,外資辦廠都要在國內有一個合資的夥伴,比如可口可樂、百事可樂在各地的罐裝廠都必須與國營糧油公司合資,寶潔的合作對象則被規定為地方國營的日化工廠。


    如今這個限製逐漸取消,一些已經合資的跨國企業自以為立足已穩,於是便通過各種手法逼退中方的投資人。


    很多外企的公司董事們都認為,獨資是中國入世後合資公司的一個自然選擇。


    獨資行動最為堅決並不惜與中方兵戎相見的外企的代表就是百事可樂,百事可樂當時在中國已經設立了十五家合資罐裝廠,九月份的時候,百事(中國)投資有限公司在山東成立獨資公司,宣布將青島劃為自己的勢力範圍,而此前百事已經在山東成立了合資工廠,兩家百事公司針對青島市場展開了價格戰,一時間讓外界看得一頭霧水。


    百事還試圖逼退四川成都的中方合作者,在談判不合的情況下,美方宣布大幅提高濃縮液價格,並不批準四川百事生產更多牌子的飲料。


    美方的強蠻引起了中方合資罐裝廠的集體反抗和抵製,隨後,美方宣布解聘抵製聯盟的領頭人、上海百事中方總經理。再後來,十五家罐裝廠中的十四家在成都召開新聞發布會,聯合指責百事公司。


    一個月後,美國百事可樂公司以審計不成為由,向瑞典斯德哥爾摩商業協會仲裁法院提出與成都的中方合作者解除合作的請求,瑞典法庭最終以不構成根本違約的不配合檢查和跨區銷售,裁決終止商標許可合同和濃縮液供應協議,百事完勝。


    百事仲裁風波實質上是跨國資本趁中國加入wto之際,利用中國法律和管理出現的真空,加速進行掠奪性擴張。


    關於這一風波還有一個值得記錄的後續細節是,時隔五年之後,曾經參與本案並力主向瑞典法庭仲裁的中國國際貿易仲裁委員會委員王生長因涉嫌經濟問題被捕,當時有關方麵在報道中認定,王生長私分國有財產並涉嫌受賄,其在百事仲裁風波中所發揮的作用遭受質疑。


    隻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對於這一切,範無病所能夠做到的,也就隻有冷眼旁觀而已。


    這並不是他願意看到這種情形出現,而是在這個時代,他所能夠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畢竟決策層不可能隻聽他一個人的意見,尤其是在這些嶄新的嚐試當中,無數的大小利益集團都是需要分一杯羹的,自己強出頭,不過是以卵擊石而已。


    有的時候,錢多並不是什麽問題都能夠解決的,範無病自己現在所做的,也就是在考慮加入一些要害的行業,為中國的崛起做一些有益的鋪墊,比如說能源方麵,比如說礦產資源方麵,比如說軍工生產方麵,這些都是他所重點關注的行業,至於說其他方麵,能夠cha手的就是那些比較賺錢且穩妥發展的行業了,比如說是電子芯片行業和發展中的電子製造業等,這些還是要繼續保持領先地位。


    對於耗資巨大的民用航空器製造和船舶製造,以及碼頭口岸建設等行業,範無病已經砸進去了巨量的資金,現在不過就是持續地增資等待收獲而已,這些都是穩賺不賠的行業,範無病倒是一點兒也不需要擔心。


    在跨國資本不斷滲透、國有資本強勢重組的同時,民營資本看上去像一個棋局之外的旁觀者。在這些年的中國企業史上,不同性質的資本之間的博弈一直是困擾和推進中國經濟起伏的主要因素。


    隨著中國加入wto,三大資本集團的博弈格局發生了根本性的衍變,兩大強勢資本在利益分配和重組上達成了新的共識,在眾多的競爭性市場獲得極大成功的民營資本則越來越被邊緣化了,隻有極少數的人獲得了象征性的成功。


    五月的時候,劉永好宣布持有民生銀行7.98%的股份,成為第一大股東。


    民生銀行創建於改革氣氛空前濃烈的五年前,在當時的全國工商聯主席、老資格的金融專家經叔平的倡議下,國務院批準成立了第一家全國性股份製商業銀行民生銀行。經叔平出任董事長,發起的股東中包括幾個加入全國工商聯的知名民營企業家,其中,出任副主席的劉永好出資八百多萬元成為第一批股東單位。


    就這樣,在國有銀行全麵壟斷的金融領域,民生銀行背kao半官方色彩的全國工商聯得以出世,它固然弱小,卻是唯一試驗性質的、產權清晰的商業銀行。


    在後來幾年裏,宏觀形勢動蕩,民生銀行效益起伏頗大,股東幾進幾出,眼光遠大的劉永好卻堅持不懈地收購著民生銀行的股份,其持股比例悄然上升。


    去年十一月,民生銀行獲準在上海證交所掛牌上市,其獨特身份立刻引來資本市場的追捧,申購新股凍結資金超過四千億元,創下當時的全國紀錄。


    劉家兄弟當年kao養鵪鶉起家,kao生產飼料致富,如今又因特殊機緣曲折進入金融領域,自然引來人們無窮的羨慕與猜想,在今年的《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劉永好和他的家族赫然排名榜首。


    其實很多人對於範氏投資集團一直沒有進入銀行業感到非常奇怪,按照當時的情況,如果範無病想要涉足銀行業,那也隻是一句話的事情,大股東的位置也當仁不讓,可是令人奇怪的事他居然對此無動於衷,這不能不讓人感到匪夷所思。


    對於這一點,範無病也是有自己的考慮的,事實上銀行業並不創造實際的價值,對於資本運作這種事情,更多的是在利用別人的錢來放貸賺錢,實際上玩的是一種手段,而不是創造。


    一向以致力於在國內發展實體產業的範無病,自然對此不屑一顧,就算是能夠讓自己的資金增值,但是對於整個國家而言,又有什麽益處可言呢?


    與其這樣受人眼紅,倒不如踏踏實實地做自己的產業興國的工作,這樣即使賺到了錢,也不會引來太多的非議,畢竟自己首先是一個做事的人,其次才是一個賺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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