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紅綻雨肥天,睡荼蘼抓住了裙釵線。[][


    我立在亭中,目光穿過婆娑搖曳的細嫩柳絲,極目眺望陽光明燦的遠處。


    居然要我等他……


    我猶豫著問身邊的丁尋,“你確定把口信帶到了?時間地點沒說錯吧?”


    丁尋似乎對我的懷疑頗為不滿,他抱臂而立,耍酷地繃著臉,吐字清晰:“一字不差!”


    “數五十個數,再不來我們就走。”剛在坐凳欄杆上坐下,就聽丁尋道:“來了。”


    我跳起來,待看清遠處來人,莞爾不禁。


    簇新的赭赤色袍子,衣襟上褶痕縱橫,像是剛從箱底翻出來的,明明是武人的形象氣質,頭上居然附庸風雅地裹了文人儒生最愛的幅巾,配了他那紅臉虯髯還真是……有視覺衝擊力啊……


    笑過之後,忽然擔心起來,怎麽好像很隆重的樣子,又不是約會……這樣想著,不覺自語出聲,就見丁尋瞥我一眼,那眼神無聲吐出:“活該!看你如何收場!”猶如在聲討背夫幽會的淫婦……


    “喂,你別這表情,我和榮哥說過的……”猛然憬悟!我在說什麽?!


    撫額,邏輯混亂了……


    深呼吸,無視身邊刺目的睨視,我上前一步,故作鎮定,調整表情迎候那兩個疾步走近的身影。沒錯,是兩個,紅臉山賊身後還跟著黑臉的那個呢。果然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啊。


    他二人三步並作兩步進到亭子裏,唱個無禮喏,紅臉山賊致歉不疊:“教小娘子久候了,全怪在下……耽擱了……慚愧地緊!小娘子恕罪則個!”臉上顏色越通紅,看我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


    “將軍客氣,是小女子唐突相邀,還不知二位怎麽稱呼?”


    “在下朱丌。這是我結義兄弟馬。”


    “原來是朱將軍、馬將軍,失敬失敬……”也不知有什麽可敬的,哎,我討厭說套話。


    在朱丌身後落後半個身位的黑臉山賊現在我知道他叫馬偷偷捅捅朱丌,甕聲甕氣道:“哥,你怎不問問她的名姓?”


    朱丌回頭瞪他一眼,又對我尷尬笑。


    微笑,“小女子姓水……自那日在路途中與二位將軍偶遇……”想想還真沒什麽交情,如果非要扯上關係,就是他們打算劫我做壓寨夫人。被老女人打得暈厥吐血,讓我誤以為他們死了……擦汗,這客套話該怎麽往下說呢,“嗯,還不知二位怎麽做了偽唐的將領?”算了,不難為自己了,幹脆開門見山。


    朱丌道:“不瞞小娘子,我兄弟二人原是做那剪徑的營生……”


    暗笑,這事很明顯,是人都看得出……


    “……隻為聖人有句話說的好。(.好看的小說)父母在,不遠遊,所以我們便就近做些沒本的買賣……”


    汗,詭異的因果關係……不過看起來《千字文》已經學完了,現在大約在學孔子語錄……


    “我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倒也逍遙自在。不想去年底我們老太爺歿了,臨終前留了遺命,命我二人去軍中搏個出身,於是我們便投到軍中。”


    我插嘴道:“那為何不投周軍,當今皇上可是比南唐李英明多了!”


    他憨笑道:“我兄弟二人帶了嘍兵下山,原是沒定輔保哪家天子,可巧聽說朱元將軍是個好漢,尤其又與在下同宗……”


    同宗?是指八竿子打不著地親戚?同姓的人都叫同宗吧?我點頭。“原來如此。看來這是天意,讓二位先跟隨了朱元將軍。而後一起反了唐營,在此次紫金山戰役中立下大功,聖上很是誇讚諸位呢。”榮哥倒是誇過朱元,至於他們……咳咳。


    朱丌和馬聽了,臉上都露出笑容,尤其馬,毫不掩飾自己的快樂之情,鍋底色的臉上笑得春花燦爛,我微笑,都是簡單率真的人呢。


    “二位將軍輔保明主,前途定然不可限量,我見二位生得好麵相,日後定是大富貴的……啊,不知二位娶了妻沒有,不瞞二位說,我平素有個做媒的愛好,若是二位尚無妻室,日後由小女子做個傳紅線的冰人,倒是一樁美事。”累死我了,今天費這麽大勁,繞這麽一大圈,其實就為說這幾句話……


    想出這招數我容易麽,婉轉表達自己的意思又不傷人自尊,拒絕人也是技術活啊!說自己喜歡做媒不算突兀吧?記得錢鍾書先生在《圍城》裏說過,女人最喜歡的兩件事:做母親和做媒人……好吧,女權主義地姐妹請無視。


    朱丌尚未搭話,馬已大聲笑道:“小娘子作甚冰人,我家哥哥滿心隻愛慕……”


    趕緊截斷他,“啊呀,朱將軍喜歡什麽樣貌性情的女子不妨說來聽聽,我回京城後,在京裏世家小姐中也可以為將軍留心一下,馬將軍呢,喜歡什麽樣的女子?”笑吟吟看著他。


    沒想到馬聽了這話,居然一張臉漲的黑裏透紅,口裏隻說著:“小娘子休拿某等耍笑……”這樣一個大漢居然作扭捏狀,嗬嗬,原來是位純情的同學呀,本來做媒隻是托詞,現在看來,要是有適合的女子,不妨就真介紹給他們好了。


    內心純真的人是很難得的。


    “有勞小娘子費心,我二人……並無挑揀……”朱丌打斷我的思緒,聲音悶悶的,一雙銅鈴圓眼眨也不眨地盯在我臉上,片刻,忽道:“小娘子是仙子下凡。[]凡俗人原不該癡心妄想地……”苦笑搖頭,“這本是人所共知的道理,可……卻又由不得自家……”


    聞言一呆,剛才地高昂興致也沉黯了下來……


    他話頭一轉,紅臉上擠一個笑,“我等不挑揀,隻尋個本本分分的女子,安心過日子便是,小娘子若能為我等留意一二。在下感激不盡。”拱手一禮,而後就道軍務在身,不便久留,很快就和馬告辭去了。


    這一去,倒是沒再回頭。


    回到行館時,榮哥正在看奏章,我想大約從人都得了吩咐,因為我去找他從不見有侍衛攔阻,甚至連傳稟的環節都省去了,無論何時何地。


    我默默走到他身邊坐下。沒什麽精神說話。


    他不抬頭,隻隨意問:“又做壞事了?”


    “嗯,”隔了一會,我盯著自己的裙角輕聲道:“是不是拒絕人,無論用什麽方式,都會傷人啊……”


    他轉頭看過來,我垂頭,慢慢斜靠在他身上,半閉著眼,“你知道嗎。其實拒絕別人自己也會難受,唉,我每回心裏都很難受地……你別動,讓我靠著反省一下。”


    “每回?”


    “呃,那個,我不小心說走嘴了。你就裝沒聽見吧。”他身軀輕震。似乎在笑,並沒說什麽,隻是配合我地姿勢調整了一下坐姿。


    窗外,輕雲剪剪,落紅成陣,風飄萬點正愁人,春韶苦短,春怨正長。


    榮哥自拿下壽州之後。意欲乘勝拿下濠州、泗州。


    濠州東北十八裏有一河灘。四麵環水,唐人在灘上設了防禦工事。自覺固若金湯,榮哥親自帥軍進攻,他命內殿直康保裔領甲士數百人,乘橐駝涉水,一鼓作氣,攻破唐寨,擄其戰艦而歸。


    他命李重進率眾攻濠州南關,因為有禦駕督師,所以周軍將士個個士氣高昂,奮勇百倍,或緣梯,或攀堞,不到半日,就攻入南關城。


    濠州城東建有水寨,與城中互為犄角,榮哥命王審琦領兵突入,奪了水寨,城北尚有南唐戰船數百艘,唐人在淮水中遍插巨木,防遏周軍,榮哥於是命水師拔木進攻,舉火焚船,一把大火把敵船毀去七十餘艘,餘船狼狽逃散。


    濠州諸般防禦盡皆失敗,隻剩得鬥大一座孤城,眼見守禦不住,濠州團練使郭廷謂便想出個主意,他派人來周營上表,說他的家屬都留居在江南,這次若是遽然降了,必定被唐主夷族,所以想先著人至金陵稟命,然後再降。我詫異,投降還要向朝廷請示?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榮哥笑,一針見血道:“他無非是行緩兵之計,想往金陵乞援。我索性將計就計,等他援兵到來,一舉殲滅,保管教他死心塌地,舉城出降!”遂留一部分人馬屯於濠州城下,他親自帥大軍去攻泗州。


    大軍行至渙水東,遇著南唐艦船,大約又有數百艘。當下周軍水陸夾擊,大破敵師,斬五千餘級,收降二千餘人。兵馬鼓行東進,追擊逃寇,路遇關卡便斬關奪寨,一路長驅直進,勢如破竹。兩日後抵泗州城下,榮哥親冒矢石,率眾攻城,焚南關,破水寨,拔月城,泗州守將範再遇見大勢已去,隻得開城投降。


    榮哥得了泗州之後,嚴禁將士擄掠,秋毫無犯,百姓感恩,爭獻芻粟犒軍。大軍略作休整,兵分三路,他率領親軍自淮河北岸進軍,命趙匡胤帥步騎沿南岸進軍,諸將乘戰舟從中流進軍,正是:旌旗繽紛兩河道,戰鼓驚山欲傾倒。周軍浩浩蕩蕩,直奔楚州而去。


    淮濱因戰爭日久,人跡罕至,兩岸葭葦如織,且多泥淖溝塹,極難行走,有些地方甚至會陷住馬蹄,需人在前牽引才可前行,但周軍自榮哥親征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將士乘勝長驅,士氣正高,自然個個踴躍,人人爭前,行軍的勞苦倒不在話下了。


    我騎在馬上,耳畔是軍士們歌聲飛揚。細辯,隻聽得第一句為“檀來也”,數萬人齊聲唱來,氣勢雄渾,豪邁粗獷,遠眺是明霞萬裏,身側是淮水奔流,左右環拱的是榮哥地精銳之師,大周最驍勇的駿馬健兒。轉看身邊那人。他一身戎裝,威風凜凜,肅然淵停,山陵河嶽般的側麵斂著衝堅毀銳的霸氣,萬道霞光破雲灑落,長河韜映,動人心魄。


    感覺到我地注視,他轉了頭,目光柔和,低聲道:“可是累了?”


    搖頭。赧顏而笑,“不是……嗯,這是什麽歌?第一次聽到。”


    他微笑,“《檀來》。”


    一路高歌猛進,沿途若與唐兵相遇,便且戰且進,金鼓聲達數十裏。這一日行至楚州西北地清口,唐軍屯兵於此,保障楚州,由唐應援使陳承昭扼守。榮哥紮下人馬。夤夜派兵偷營,大破唐寨,生擒陳承昭,收降唐兵唐將七千人,所有清口唐船,除了焚毀的。尚有三百餘艘。全都歸了周軍所有。至此淮上唐艦,已被掃得精光,周軍水師出沒縱橫,再無阻礙。


    再說濠州守將郭廷謂,就是說要請示李再投降地那位,遣使至金陵乞援,原指望陳承昭來援,不料連陳承昭自己都已作囚。且全軍覆沒。郭廷謂無法可施,便真如榮哥所料。獻表投降,濠州城中尚有戍兵萬人,糧數萬斛,郭廷謂舉城降周,全城兵糧盡數歸了後周。


    榮哥得了泗州,再無後顧之憂,於是放手去攻楚州。這一路上,大周軍馬所向披靡,榮哥鞭鐙所,至無不克捷,所以我放心在營裏住著,在陽光好的午後,還會捧著他專門給我找來地閑書出去看書曬太陽,原以為用不了幾天便可得了此城,不想他親禦旗鼓,連日攻撲,我日日就聽外麵鼓角喧天,炮聲震地,如此已攻了數日,竟也沒見把楚州拿下來。


    我放下手裏半天未翻一頁地書,心裏忽冒出個念頭:這不會又是個“壽州”吧……


    搖頭甩開胡思亂想,我伸個懶腰,起身向寢帳走去。


    一進帳篷,正見榮哥抱臂坐在交椅上,麵沉似水,眉頭緊蹙,呃,好低的氣壓……我收回腳步,剛一轉身,就聽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回來。”


    訕訕轉回身,對著帳中那人,眨眨眼。


    他沉著臉,“怎一進來就要走?”


    我指指帳篷頂,“我看這帳篷裏要下雨,瞧這烏雲密布的,咳,我英明地決定出去先避一下


    他臉色和緩了些,嘴裏還是說道:“又胡說。”我想了想,還是走過去,用“勇敢的食指”戳戳他的肩膀,“容哥哥,你不高興啦?”


    他眉頭緊鎖,嗯了一聲,就閉目不再言語。


    這……叫我進來又不說話……我在旁邊椅子上坐下,安靜地繼續看我的書。


    正看的入彀,就聽他的聲音沉沉響起,“楚州防禦使張彥卿鐵心抗拒王師,我軍連日攻城,城外廬舍已掃盡無遺,又州民鑿通老鸛河,引戰艦入江,水陸夾擊,攻楚州,我軍將士奮不顧身,浴血進攻,竟不得下!當真可惱!”


    “哦,這城很不好打嗎?”他大約隻是略抒胸中塊壘,我便也隨意答著話。


    “嗯,張彥卿此人硬鐵心腸,且楚州城堅糧足,下之不易。”


    “城堅糧足……城堅……”我地視線仍埋在書裏,隨口道:“可以用炸藥嘛,你們叫什麽,黑火藥?你不是喜歡用火攻嘛……”


    屋裏一靜,有些異樣,我正要抬頭,就覺身子騰空,眼前景物飛速旋轉,我手裏地書冊脫手飛出,耳邊是他的朗聲大笑,他抱著我在帳中轉了幾個圈,我被轉得頭暈目眩,下意識把頭埋進他的頸窩,雙臂摟緊他的脖子,忽覺臉上一熱,大驚看去,隻見他眼中華彩飛揚,低頭又在我另一邊頰上重重親了一下,而後放下我,大步走出帳外。


    帳簾輕蕩,帶進初夏的微風,絲絲清涼卷進帳中,撫在我滾燙的臉上。


    我招供,我又做手腳了。。我把小柴子第2、3次攻南唐合並了。。大家別激動,就當他殺得興起懶得回去了吧。。呃,折騰來折騰去很麻煩。。寫完這段再正經史料,咳,先這樣。。


    另,新到手肚皮舞服,紫色開心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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