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裏一片狼藉,破碎的杯盤和殘羹冷炙濺了一地。屋子裏一共十一個人,兩個是剛才進去的廚師,另一個年紀略大些的估計是服務員,剩下五男三女,年紀都在十八九歲左右,該當就是嚴明他們那夥食客(其實吃飯不給錢,該叫作白吃客)。


    嚴明坐在主位上,看來就算是小年輕聚會,這幫衙內對排名也還是很有講究。沾染上了官場的臭毛病。


    門被一腳踹開,每個人臉上都露出詫異的神色。嚴明的神情詫異中夾雜著驚慌,待看清楚是柳俊,又大感意外。


    “小俊?”


    “哥,你也太大意了吧?出來吃飯,錢包都不帶。解阿姨讓我給你把錢送過來。”


    柳俊背朝飯店的人,朝嚴明猛使眼色。


    “是啊是啊,你看,我真是太粗心了,連錢包都忘記帶了。要不,也不會為了這二十七塊五毛錢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嚴明如蒙大赦,馬上就接過了話頭,並且點明一共是二十七塊五毛。嚴玉成的兒子,畢竟不是笨蛋。他見柳俊小屁孩一個,生怕帶的錢不夠。


    奶奶的,這些家夥也真是能整。二十七塊五毛,嚴玉成半個月的工資呢!一句記賬就想走人,還真將自己當大爺了。不要說人家成心算計,便是有意巴結,也得掂量掂量。這麽一筆“巨款”,不是說抹掉就能抹掉的。那時節的幹部,膽子可不如後世的肥!


    還好遇到了柳衙內這位“向陽首富”,不然還真不大好搞。


    都說“錢是英雄膽”。自打有了錢,一兩百塊現金是從不離身的。柳俊隨即從口袋裏抓出一把“大團結”來,甩到桌子上。


    “結賬!”


    廚師和服務員麵麵相覷,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大約他們奉了徐經理的指示,來演這出戲的時候,徐經理並未告訴他們,如果有人付賬該如何處置。


    為頭的胖廚師就東張西望,自然是想要找徐經理了。無奈那混賬居然不見人影了。


    “怎麽,都傻了?結賬都不會?”


    柳俊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


    盡管柳俊人小個矮,這一把“大團結”甩出來的氣勢可不小。


    “嗯……這些,這些打爛的碗碟怎麽算?”


    胖廚師憋出一句。


    “嘿嘿,你說怎麽算就怎麽算好了。打爛多少東西,我賠!”


    “那不行,東西是他們打爛的……”


    方奎,就是方金德的小子又叫嚷起來。


    “閉嘴,你給老子消停點!”


    柳俊對他這種光知道打老子招牌的草包,可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被柳俊冷冷的目光一掃,十八九歲的方奎咽下一口口水,看了看柳俊又看了看嚴明,居然不敢吭聲。


    “這個,這個,我做不了主,我,我去叫徐經理來……”


    “行,你趕緊去叫吧,我等著!最好把你們商業局的局長也叫來,我好找他評評理,你們飯店毆打客人,是個什麽規矩!”


    說著,柳俊找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來,又將一雙腳都擱到另一把椅子上,斜眼乜著這一幹混蛋。


    “不過,你們倆不能走……”柳俊指了指那兩個廚師:“你們是打人的凶手,跑了怎麽辦?要叫,你去叫!”柳俊又伸手指了指那個女服務員。


    “你……小孩,你是什麽人啦?可別亂說啊,我哪有打人?”


    兩個廚師急了。


    “我是什麽人,憑你還不配問。”柳俊冷冷“哼”了一聲,朝方奎他們幾個說道:“你們說,他們剛才打人沒有啊?”


    “打了打了……”


    這幾位衙內此時哪有不借機起哄的道理。


    “他們不但打人,還耍流氓,把我衣服都撕破了……”


    方奎旁邊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孩子,塗著厚厚的雪花膏,兩片嘴唇紅得像血一樣,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貨色,扯著自己的上衣領口往下撕了撕,露出小半個白白的饅頭來。


    對這種女人,便是上輩子潦倒的時候,柳俊也看不上眼。不過這時候倒正需要她的配合。飯店方麵隻有三個人,嚴明這邊是八個,硬要編排人家打人,有點經不起推敲。這個“耍流氓”正好派上用場。


    兩個廚師腦袋裏“轟”的一聲,冷汗就下來了。


    擱在當時,耍流氓是個可以上綱上線的罪名,弄不好就能將他們的鐵飯碗砸了!


    “好啊,你們不但打人,還耍流氓,這還了得?你們到底是人民飯店還是人民黑店呐?”


    “對對,他們就是人民黑店!”


    方奎幾人哄笑起來,連聲附和。這幫小子,平曰裏沒事還要去欺負人呢,今曰被人家擺一道,憋屈得厲害。如今占到了理,豈肯善罷幹休?


    照說,要不是牽扯到嚴明,柳俊才懶得理會他們的死活。說不定還要在程新建跟前燒燒陰火,好好整治一下這些混蛋。


    “程隊,現在有人報案,人民飯店的工作人員耍流氓,毆打客人,你們公安局的同誌看著處理吧。”


    柳俊揚聲對門外叫道。


    程新建早憋得難受,應聲進門,手一揮,喝道:“抓起來!”


    幾名聯防隊員如狼似虎般衝進來,當場扭住了兩名廚師。


    “哎哎,程隊,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一直躲在門外的徐經理終於躲不住了,站了出來。


    “切,有什麽好說的?現在有人報案,我們這是執行公務。”


    程新建本來和徐經理關係還不錯,要不也不會徐經理一個電話就屁顛屁顛跑過來。不成想這小子竟然玩陰的,叫自己去抓嚴玉成的兒子,擺明就是想害死自己。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無論從前有多少交情,那都是一筆勾銷,不剩下一星半點的了。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程隊,這位好像是人民飯店的徐經理,他們飯店的工作人員耍流氓,毆打客人,他也有責任吧?”


    “對!徐經理,請你跟我們回局裏協助調查。”


    程新建反應挺快的,一伸手就抓住了徐經理的腕子。


    “住手!”


    徐國昌皺著眉頭走出包廂。


    “你們這是幹什麽?為啥胡亂抓人?”


    “哦,徐局長,你好。”


    在這位向陽縣曾經的風雲人物麵前,程新建倒也不敢托大,連忙放開了手。


    柳俊對方奎使個眼色。


    “什麽叫胡亂抓人?我們現在報案,人民飯店的工作人員耍流氓,毆打客人。我們都是受害者!”


    方奎見機挺快,馬上叫嚷起來。倒也並非完全的草包。


    “明明是你們賴賬在先,怎麽這麽冤枉好人?”


    那服務員見經理和徐局長都出麵了,楊部長也站在一旁,頓時膽大了起來,叫道。


    “我們賴賬?你眼睛瞎了,這不是錢是什麽?笑話,我們會賴賬!我們本來吃飯吃得好好的,這幾個家夥就衝進來打人,耍流氓調戲婦女,你們說是不是啊?”


    方奎立即指著桌子上一大摞錢,神氣活現地道。這小子,不枉了他老子是檢察長,串供的本事不錯。其他幾個得了眼色,馬上也跟著起哄。一口咬定是飯店的廚師耍流氓。


    “徐局長,不好意思啊,既然現在有人報案,我們就得處理。徐經理,走吧!”


    “你……你怎麽能單憑一麵之詞,就說飯店的工作人員耍流氓?”


    徐國昌急眼了。徐經理是照他吩咐行事的,這要被整進局子裏去,也太對不住人了。


    程新建將臉一板,說道:“徐局長,真相如何,我們自然會調查清楚,秉公處理。請你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要擱王本清在位的時候,自然是徐國昌說一就一,說二就二,哪有程新建說話的份?如今情勢大不相同,身後就杵著嚴明和柳俊兩個衙內呢,孰輕孰重,程新建掂量得可清楚。更別說方奎這一幹小子,背景也非同一般。徐國昌一個過氣的副局長,程新建自然不會過分怵他。


    徐國昌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扭頭去看楊部長。卻隻見楊部長已折返回包廂裏麵去了。


    柳俊不由大樂。


    地區組織部的副部長,再笨也有點官場常識,哪會真摻和那麽深?你把事情做漂亮了,他幫你去上頭傳傳話,散播點風言風語啥的,勉強可以。叫他赤膊上陣糾纏到縣裏的具體事務裏去,直接和現任縣委書記打擂台,那還是省省吧,你老徐腦子進了水,人家可不奉陪。


    柳俊從椅子上一躍而下,笑嘻嘻地道:“徐局長,你要是覺得人民飯店的人冤枉,那你可以去公安局幫他們作證啊。”


    “你是誰?”


    徐國昌這才想起,就是這小屁孩來了之後,一切才突然逆轉的,頓時死死盯住柳俊,猶如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我是誰並不重要。徐局長,你知道你為什麽老是吃癟嗎?不是你運氣不好,也不是你水平不夠,而是你的人品太差!”


    “你……”


    “你什麽呀你?有本事直接找嚴玉成和柳晉才的麻煩去。算計人家小孩子算什麽本事?真丟臉!”


    徐國昌一張臉頓時成了豬肝色,氣得呼呼喘息,卻也不敢真個撲上來打人。


    柳俊懶得理他,轉身收起桌子上那一摞錢,抽出三張在徐經理麵前揚了一下又丟回到桌子上,其餘的揣回口袋。


    “徐經理,麻煩你,開個收據吧,到時可別說我們沒給錢。”


    “對對對,開個收據。”


    方奎一幹人又跟著起哄。


    柳俊一眼掃過去,嚇得他們趕緊閉嘴。這個小屁孩,隨隨便便口袋裏一掏鈔票一大摞,指使公安局的人好似自家親戚,再幾句話將徐國昌訓得跟孫子似的,實在讓人不服不行。


    柳俊朝程新建點點頭。


    程新建就說道:“你們雖然是報案人,按規定,也要跟我們回去做個筆錄。一起走吧。”


    方奎他們幾個自然不怵,倒是嚴明有些猶豫。


    柳俊走過去,低聲道:“這個程隊長是嚴伯伯提起來的,不必擔心。”


    嚴明這才放下心來,舒了口氣,也壓低聲音道:“小俊,謝謝你。”


    柳俊微微一笑,朝他做了個沒關係的手勢。


    “哇……”


    剛剛出門,方奎幾個就一聲怪叫。


    “好漂亮……”


    柳俊頓時就沉下臉來,大步走出去,果然這幾個混蛋盯著梁巧移不開眼睛了。


    “方奎,你下次再敢盯著我姐看,我打斷你的腿!”


    柳俊拉起梁巧的手,眼望方奎,冷冷地道。


    方奎吐了吐舌頭,乖乖下樓去了。到了樓下,柳俊聽他低聲在問嚴明:“明哥,這小孩是誰啊?”


    瞧他年紀比嚴明大了兩歲,居然叫“明哥”,可見也是個會見風使舵的家夥。


    嚴明扭頭瞥柳俊一眼,說道:“我柳叔的兒子,柳俊。方奎,我告訴你,別看他小,可厲害了,我爸都經常誇他。你千萬別惹他。”


    方奎又吐吐舌頭,笑道:“原來是柳主任的兒子,難怪口口聲聲叫你哥呢。你放心,我可不敢惹他。”


    ……


    這件事以和解收場。人民飯店向幾位當事人賠禮道歉,當事人寬宏大量不予追究。方奎和文化局周局長的兒子原本有些不甘心,見嚴明點了頭,也就不說話了。說到底,是他們想吃白食在先,顛倒黑白也要有個度,太過了不行。畢竟地區楊部長也在場呢,太過了容易授人以柄。


    嚴明倒沒考慮那麽長遠,他怕的是鬧大了讓嚴玉成知道。


    但嚴玉成還是知道了。


    柳俊告訴他的。


    嚴明和方奎幾個年輕人吃點苦頭原本沒什麽,但這事既然涉及到地區組織部的副部長,就不能瞞他。嚴玉成黑著臉聽柳俊說,等柳俊說完了,他的臉也黑得像個鍋底。柳晉才這個陪客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好啊,竟然用到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了,不錯嘛!”


    嚴玉成從牙縫裏嘣出一句。


    柳俊笑笑,說道:“嚴伯伯,其實這事你也不必生氣。都過去了。”


    “我不生氣。自己兒子不爭氣,我生氣有什麽用?”嚴玉成深深吸一口氣,再重重呼出來,隨即露出笑臉:“好小子,這事處理得不錯。好手段!”


    “跟你學的。”


    “跟我學的?我啥時候教過你?好像沒印象……”


    柳俊笑道:“言傳身教,身教重於言傳。我在伯伯身上,著實學到不少東西。”


    這就是公然溜須拍馬了。好在他以柳衙內的嶽父自居,拍拍自家嶽父的馬屁,也不算過分罷?


    柳晉才淡淡道:“嚴書記,統計局還差一個副局長。”


    嚴玉成同樣淡淡道:“你是革委會主任,革委會下屬局委辦的人事調動,你看著辦吧。”


    嗬嗬,統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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