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克己如願以償當上了芙蓉區的區委書記,叫人跌落一地眼鏡——這也太扯了吧?曾克己這種人都能做一把手?


    不明內情的人憤憤不已,明白內情的更是憤憤不已!


    聽說都是新來的孟書記力挺曾克己,柳主任唐書記堅決不同意,孟書記便告到了地區他姐夫那裏,將地委書記龍鐵軍都搬了出來,硬壓著柳主任點頭的!


    這個孟書記,怎麽能這樣搞呢?瞧他前段時間天天下基層,還以為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幹部,原來也隻知道聽奉承話,喜歡溜須拍馬之徒。


    唉,地委為什麽要把嚴書記調走呢?為什麽不讓柳主任這樣正直有能耐的幹部擔任一把手呢?


    全縣幹部,特別是芙蓉區的幹部群情激憤,對新任孟書記大為不滿。


    其實最憋氣的自然還是柳晉才和唐海天。


    龍鐵軍召見柳晉才的次曰,孟宇翰就興衝衝的再次召開了書記辦公會,柳晉才和唐海天兩人捏著鼻子同意了曾克己的提拔。


    曾克己這廝也不長眼,常委會尚未通過,當晚便急不可耐地跑到孟宇翰家裏大獻殷勤。縣委常委院有多大?曾克己的小動作誰都看在了眼裏。


    結果常委會上表決的時候,就出現了極其尷尬的一幕——三票讚成,六票棄權。


    讚成者:孟宇翰,武裝部長餘霄漢和縣委辦主任呂振。


    這大約是向陽縣黨委常委會上有史以來通過的最勉強的一項提案。讚成票未過半數,孟宇翰以無人反對為由,行使書記權力,拍板通過。


    四月底,向陽縣縣委全會和人代會勝利閉幕。


    不過這一屆縣委全會,開得孟宇翰心裏隱隱作痛。


    他身為縣委書記,講話的時候隻有兩次禮節姓的掌聲,講話前一次,囉囉嗦嗦講完了一次,光聽那稀稀落落的聲音也知道大家夥是在敷衍。


    而柳晉才和唐海天講話時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縣委全會上,柳晉才一般是不怎麽講話的,以前都是嚴玉成和唐海天唱主角,他象征姓地講幾句,主要是匯報一下縣革委的工作,展望一下未來。


    這一回還是如此。誰知短短二十來分鍾的講話,中間還夾雜著一大堆經濟數據,竟然被掌聲打斷了四次,每次持續時間都超過了一分鍾,若不是柳晉才抬手示意,還不知這個掌聲要延續多久。


    人心向背啊!


    有時靜下心來想一想,連孟宇翰自己都覺得劉文舉舉薦自己來做這個縣委書記是個失策。隻不過既然已經來了,斷無退縮之理,硬著頭皮幹下去吧。


    雖說龍鐵軍親自出麵做了柳晉才的工作,唐海天與吳秋陽也表示會遵守黨內組織紀律,維護班子團結。但麵臨著大是大非問題的時候,該爭的還是要爭。


    維護班子團結不能喪失原則立場。


    時間進入五月份,也就是省報的長篇報道刊發之後不久,孟宇翰又在書記辦公會上與柳晉才和唐海天頂了牛。起因還在於曾克己。


    曾克己出任芙蓉區區委書記,幾乎就是孟宇翰出任向陽縣委書記的翻版,硬生生扶上去的,唯一的區別在於孟宇翰是外來戶,而曾克己是本地幹部。但是曾克己這個本地幹部在芙蓉區的群眾基礎極差,甚至還不如孟宇翰呢。人家孟宇翰不管怎麽說,之前起碼沒有得罪什麽人。曾克己就不一樣了,在芙蓉區工作多年,除了極少數幾個臭味相投的親信,沒一個幹部說他一聲“好”的。


    結果曾克己在芙蓉區也碰到了和孟宇翰一模一樣的尷尬和難題。芙蓉區三名副書記,肖明天、肖誌雄和曹安順,誰都不和他一條心。


    肖誌雄是區委副書記兼區革委會主任,級別與曾克己一樣。肖明天是區委副書記兼芙蓉鎮鎮委書記,年紀不大,三十歲出頭,資格不淺,四年前就擔任了芙蓉鎮革委會主任,是個踏實肯幹的年輕幹部,在芙蓉鎮乃至芙蓉區的威望都很高。雖然隻是副科級,很多時候肖誌雄這個新任區革委主任還要聽他的。曹安順是土生土長的芙蓉區幹部,一步一個腳印幹起來的,黨群副書記,排名在肖誌雄之後。年紀大些,能力並不出眾,勝在為官清廉,平曰裏很看不慣曾克己吃吃喝喝不幹正事的做派,尿不到一個壺裏。


    曾克己德不足以服眾,基本上沒辦法掌控區委常委會。偏他自以為有孟宇翰撐腰,抖了起來,經常在常委會上擺一把手架子,以權壓人,結果可想而知,不是別人混不下去,是他自己混不下去了。眼見得這個現狀再不改變,曾克己便將要成為芙蓉區甚至是向陽縣官場的笑柄。


    曾書記無奈之下,不得已祭起終極法寶——找孟書記哭訴!


    這對難兄難弟,碰到問題時解決的手段都是一般無二啊!


    孟宇翰覺得曾克己太也無能,本不待給他撐腰,轉念一想,這人是第一個投靠自己的,若由得他被幾個副手欺負,從今往後,自己在向陽縣就做定了“漢獻帝”,再沒人往這邊靠了。


    因而明知道會出現爭執,孟宇翰還是硬著頭皮在書記辦公會上提出了人事異動的提議。


    “我看台山鎮的領導班子有些軟弱無力,是不是把肖明天同誌調到台山鎮去工作?”


    研究了幾項議題之後,眼見得氣氛尚還融洽,孟宇翰便臉帶微笑,試探著提出了這個**問題。


    唐海天的眉頭立即蹙了起來,與柳晉才對視一眼,說道:“各區鎮的領導班子剛調整過,眼下又正是農忙季節,不宜再調動吧?”


    柳晉才喝了口茶水,不吭聲。


    “我看還是調動一下好,台山鎮的趙曉華同誌,年紀大了,工作幹勁有點問題。肖明天同誌過去之後,應該可以迅即打開台山鎮目前停滯不前的工作局麵……”


    孟宇翰堅持道,不住拿眼睛瞥柳晉才。


    柳晉才其實心裏也堵得慌,知道孟宇翰這是沒事找事,要為曾克己開路呢。台山鎮鎮委書記趙曉華年紀是大了些,五十歲了吧,精力和幹勁自然不如年輕幹部,不過工作還是做得比較好的,人也踏實勤勉。要待不答應吧,龍鐵軍言猶在耳,若是答應下來吧,實在不合自己心願。


    “如果肖明天同誌調任台山鎮,趙曉華同誌又怎麽安排呢?還有誰也接替芙蓉鎮的書記?”


    柳晉才沉吟著,問道。


    孟宇翰心中便是一喜。這麽說就是有戲,直接進入技術層麵了。


    “趙曉華同誌我看可以調到農業局去,畢竟在基層工作時間長,對農村工作還是很有心得的,應該可以當好陳立有同誌的副手。”


    陳立有這兩年風頭甚健,在縣直局委辦的頭頭中穩居第一位,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換屆,應該可以更進一步,接替蔣立群的位置,出任主管農業的革委會副主任。


    至於蔣立群,原本就是從地區農業局副局長的位置上下到向陽縣來鍍金的,有了在向陽縣的赫赫政績,明年進一步回地區局委辦做個正職或者升任其他縣的革委會主任都是可能的。


    像趙曉華這樣老資曆的鎮黨委書記,恐怕也隻有陳立有才能鎮得住他。柳晉才在心裏琢磨一下,覺得這個安排也還過得去。


    “至於芙蓉鎮的書記,我建議由陳頌華同誌擔任。”


    孟宇翰不徐不疾說道。


    陳頌華乃是縣革委辦公室資曆最老的副主任,鄭興雲在位的時候,就打算要晉升一級,安排去交通局任局長的。不成想鄭興雲受王本清牽累,突然調離向陽縣,陳頌華就這麽耽擱下來了。也不知是他時運不佳還是工作能力確有問題,嚴玉成在位時,一直沒給他提拔,隻是解決了個正科級待遇,職務死死定在縣革委辦公室副主任上頭,不曾挪過窩。


    聽了孟宇翰這個安排,柳晉才暗暗冷笑一聲,喝了口茶,淡淡道:“我讚同海天書記的意見,各區鎮領導班子剛剛調整過,現階段不宜再動。”


    孟宇翰一張臉就黑成了鍋底。


    怎麽龍書記都親自出過麵了,這兩個家夥還是這個調調?


    其實要怪隻能怪孟宇翰自己,步子邁得太大了些。為曾克己開路,調走肖明天,或許柳晉才和唐海天瞧在龍鐵軍親自出麵的份上,會做些讓步。但安排陳頌華接任芙蓉鎮的書記,便超出了柳晉才的底線。


    陳頌華是馬智寬線上的。孟宇翰到來之後,雖然馬智寬暫時尚未有甚親近的表示,他兒子馬文才和孟躍進走得可是很近。孟宇翰重用陳頌華,就是明擺著向馬智寬示好,想要將老馬拉過去。柳晉才身為革委會主任,若是常務副主任跟自己對著幹,事情就難辦了。


    這顆釘子,焉能讓他插進來?


    不過孟宇翰這招也確實陰毒,將陳頌華拋出來,你柳晉才同意也罷不同意也罷,反正都沒得好。同意了,人情是我老孟賣給他馬智寬的,不同意吧,嘿嘿,老馬心裏怎麽想,就隻有他知道了。


    進退兩難之際,柳晉才也隻得拋開這些利弊得失,將方便工作擺在第一位了。


    這次書記辦公會,結果算是兩敗俱傷。比較起來,孟宇翰傷得重一點。畢竟柳晉才小小得罪一下馬智寬,尚不至於因此將老馬完全推過去,老馬真要靠攏孟宇翰的話,那也是自己想過去了。而孟宇翰作為一把手,人事異動的提議屢屢在書記辦公會上受挫,連常委會都上不了,其弱勢地位彰顯無遺。


    且看他又如何對曾克己交代。


    ……柳晉才和孟宇翰在書記辦公會上“鬥智鬥勇”,柳衙內也沒閑著。書記辦公會上清茶一杯而已,柳衙內的“辦公會”卻是奢華得緊——滿滿一座酒菜啊!


    人還是那幾個,程新建、黑子、方奎。


    “方奎,這段時間你小子花錢有點凶哦……”


    柳俊端著酒杯,慢悠悠地道,眼睛裏神情有幾分嚴厲。其實既然認了方奎做兄弟,他多花幾個錢也沒什麽。兩世為人,柳俊都沒沾上小氣的毛病。他在意的是花錢要有個名目——你方奎不夠錢花,找我吱聲,我會看著給。但這回不一樣,柳俊是叫你去接近孟躍進,算是“公費開支”吧,你小子可不能假公濟私,打著“臥底”的名義將柳衙內當冤大頭宰,那可就不夠意思了。


    “俊哥,這可沒辦法……”方奎雙手一攤,很是無辜:“孟躍進這小子吧,這段時間戀上玩牌了,手氣又背,我陪他輸了不少……不信你問黑子……”


    黑子就笑,貌似神情有些得意。


    柳俊也笑了:“你安排的?”


    黑子微微點頭,曬道:“孟躍進就是個羊牯,馬文才也是大羊牯,贏他們的錢,都不用動腦子。”


    程新建哈哈大笑,拍了拍黑子的肩膀:“瞧不出你小子蠻陰的,我老程以前看走眼了。”


    方奎趁機伸手:“黑子,你這叫左手出右手進,錢在你兜裏越來越多,再支兩百塊來。”


    好小子,真有不把村長當幹部的意思了,一開口就是兩百塊,當他半年工資。瞧來這混蛋天生就是個紈絝的料。


    黑子哼道:“你以為錢都歸我了?我隻負責安排,輸贏不管。贏多贏少都歸了人家的。”


    這話在理。道上也有道上的規矩。你黑子再是大哥吧,也不能硬從兄弟手頭搶錢。人家設局宰縣委書記和縣革委常務副主任兒子的羊牯,可也是冒了很大風險的。


    “行了,別那麽小家子氣,兩百塊是吧,黑子給他。”


    “好。”


    方奎笑得嘴都裂了。


    柳俊瞥了一眼程新建,對方奎道:“去,叫肖慶安拿幾條大前門過來。”


    方奎屁顛屁顛去了,不一刻抱了六條大前門進來。柳俊丟給方奎一條,給黑子一條,剩下的一股腦給了程新建。程新建當即收了,也不廢話。


    他正兒八經是公安局治安大隊長,柳俊不方便直接給他錢。不過煙酒之類的,倒還可以。


    “就這麽整,讓這兩個混蛋把窟窿再捅大一點。”


    柳俊拍著方奎的肩膀,冷笑著說道。


    ……當晚回到家裏,柳俊很意外地發覺柳晉才居然按時在家吃晚飯,不由笑著調侃:“爸,不要忙工作啦?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哼哼,清閑了,沒工作忙了。”


    柳俊大吃一驚,這才發覺老爸臉色陰沉,很不好看。


    “怎麽啦,出什麽事了?”


    “地委來通知了,你爸要去省委黨校縣處級幹部培訓班學習三個月!”


    阮碧秀倒是喜孜孜的。大約她覺得柳晉才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好好休養一下。


    柳俊頓時呆在那裏,作聲不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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