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放假三天,菲菲老早打了電話,“命令”柳俊必須回家。說是一個月見一次的諾言該當兌現。這個很有道理,無可辯駁。而柳俊自己,也很想要回去一趟了。雖然隔一天就要和柳晉才通個電話,聊聊寶州的情況,畢竟隔得遠了,有隔靴搔癢之感。要知道柳俊以前幾乎是完全置身於寶州官場的,因了上大學,忽然之間就淡了出來,心裏頭很不習慣。


    地改市成功,眼見得十一月份要舉行寶州市第一屆黨代會和人代會,盡管省裏頭九成不會在這個時候動幹部,然而官場上的事情,錯綜複雜,誰也說不準。就怕萬一有人出幺蛾子,搞出點什麽動靜來,動不了位置,給你添個堵,鬧鬧惡心總可以吧?


    凡事講究個吉利,新寶州市落成,嚴玉成出任首任市長,柳晉才出任常務副市長,雖說實際職務沒變,口彩上似乎要好聽許多。自然不想出什麽狀況了。


    飛機從南方市起飛,隻能到大寧市。這也很好,恰巧能與嚴菲柳嫣在大寧市會齊,一道回家去。蘇建中留在南方市,不曾與柳俊同行。不過車子的事情不必艸心,通達物流公司如今車子多了去了,給大剛一個電話,他就親自駕車趕到大寧機場來迎接。


    早在黑子和小青姐趕赴江口市搞酒店和寫字樓,通達物流公司交給大剛負責,他如今正經是總經理了。但是法人代表的名字卻換了梁巧。整個產業也掛在梁巧名下。


    當然,該給黑子幾個人的股份,那是一分都不曾少的。


    黑子和胖大海本來堅持不受,說道是已經不在其位了,而且在秋水酒店也有股份,這個物流公司的股份就該讓出來。這兩位明進退,柳衙內自也要識大體,怎能做這種過河拆橋的破事?隻不過將大剛在物流公司占的股份比例改了一下罷了。


    柳嫣和嚴菲早早約好了,兩人在三姐的宿舍樓下東張西望的,一台桑塔納就開到了麵前。柳衙內下得車來,嚴菲歡呼雀躍,不由分說,上前就摟住他的脖子親了一口。


    柳嫣吃吃竊笑,大剛扭過頭,當作沒看見。


    柳衙內好不尷尬。


    這丫頭,怎的還是這麽沒心沒肺啊。所幸校園裏的學生基本上跑精光了,老師更是不見蹤影,不然麻煩大了。唯有宿管大媽,在門後目光爍爍直視著柳俊,估計在心裏將柳衙內記下了,這小子下次再來,求爺爺告奶奶也不能讓他進這個門半步!


    年紀輕輕的,油頭粉麵,滿臉賊膩兮兮,還開著車來,一望可知不是什麽“好鳥”,泡妞泡到寧清大學來了,還直截了當摘走了“校花”,這般紈絝,自然要加意提防!


    “走吧。”


    上得車來,柳俊就忙不迭往外掏禮物。


    送給柳嫣的是兩個發夾,鑲著碎鑽,專程在大福珠寶店挑的,美侖美奐。柳嫣一貫是不在意打扮的,接過發夾,隻淺淺一笑,嫡親姐弟,卻也無須道謝。


    送給嚴菲的,同樣是一個鑲碎鑽的蝴蝶結。不過蝴蝶結遠比發卡要大,上頭鑲的碎鑽也便要多一些。倒不是柳衙內“重色輕友”,對女朋友比對親姐姐還好。實在是送禮也講究個“門當戶對”。柳嫣從小到大,留的齊耳短發,蝴蝶結無用武之地,兩個發夾正好用得上。菲菲的頭發還是高中那個造型,烏亮的長發在腦後紮起一束,其餘的披散開來,這個蝴蝶結戴上去,清純秀美之中平添些許“富貴”之氣,璀璨奪目,說不出的好看。


    發卡和蝴蝶結上頭鑲嵌的碎鑽,都是純天然的,花了柳衙內數千大洋,這個卻不必跟她倆提起。八六年的寧清大學,兩個學生就戴起了純天然的鑽石首飾,傳出去太駭物聽。說不定要引得省裏派調查組去寶州市徹查嚴市長和柳副市長的經濟問題了。


    “菲菲,學校生活習慣不?”


    柳俊和菲菲擠在後座,柳嫣關照他倆的心情,主動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一般,每天都要畫畫,有點煩!”


    菲菲撅起小嘴,有點不大開心的樣子。


    了解駭然。


    這是怎麽說的?畫畫不正是你的愛好麽?叫你認真複習功課的時候,你就要學畫畫,千方百計與解英鬥法。如今天天畫畫了,倒又嫌煩了。


    莫非“喜新厭舊”是女孩子的天姓?自然這話是不能直截了當問出來的。沒的惹得小姑奶奶不開心,一路上生氣對柳衙內不理不睬,味道不大好。


    柳俊雖然不說,臉上神色嚴菲也看了出來,小嘴一扁,說道:“畫畫要看心情的,心情不好的時候,畫出來的東西亂七八糟,自己看著都生氣。”


    這話在理!


    柳俊當即讚成,說道:“不想畫就別畫,去玩得了。”


    小菲菲立馬轉憂為喜,拉起柳俊的手,笑道:“你要是我的老師就好了……”


    “不管他。你就是畫得一團糟,好歹也能畢業。每天開開心心,比什麽都強。”


    柳俊摩挲著她柔滑的小手,真心誠意地道。菲菲就嘻嘻一笑,將腦袋靠到他肩膀上,很是開心的樣子。這孩子,還是那麽容易滿足。


    中午兩點鍾左右,才回到家裏。柳衙內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原本要在路上用中餐,不料柳嫣說老媽已經做好飯菜在等,堅持要到家裏吃飯,沒奈何,隻得依了,一路上忍饑挨餓,好不痛苦。


    進得家門,也不及與老媽寒暄,一屁股坐到餐桌前,端起碗來,運筷如飛,一口氣吃了五大碗飯,這才飽足,愜意地拍拍肚子,很是不雅地伸了個懶腰,但覺天下至樂,無逾於此者。


    阮碧秀在一旁看得笑眯眯的,不時提醒他慢點,不要噎著。


    柳俊五大碗飯下了肚,柳嫣和嚴菲一碗飯都還不曾吃完,兩人還在那裏細嚼慢咽,吃得好不斯文。


    “我爸呢?”


    吃完飯,柳俊才東張西望的問道。


    一提起這茬,阮碧秀便氣不打一處來,“哼哼”著說道:“去辦公室了!”


    柳俊愕然:“今天不是國慶節,放假麽?”


    “本來是在家裏休息,也不知是誰,一個電話打過來,你爸就急毛急火出去了。”


    柳俊笑道:“什麽人這麽討厭?好了,我先陪菲菲去看看嚴伯伯和解阿姨,等會再去我爸那裏。”


    阮碧秀便笑著點點頭。回到家裏,去看看“嶽父嶽母”,原本該當。這個禮數若是缺了,嚴大市長臉上須不好看。這人逢節假曰鐵定休息的,隻要沒出塌天大事,這個習慣雷打不動。


    “阮阿姨,那我先回去了。”


    離家一月,菲菲也是歸心似箭,匆匆扒完碗裏的飯粒,拉著柳俊的手,帶著點蹦跳的意思出了門。


    初冬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柳俊和嚴菲手拉著手走到嚴家別墅前,隔老遠就看到嚴玉成坐在小院子裏頭看書,靠在躺椅裏,旁邊石桌上清茶一杯,香煙一盒,情狀愜意以極。


    也就是寶州市,若是換了其他地市,書記市長焉得如此“悠閑”,周培明陰冷,他不召喚,再是親信心腹也不敢輕易登門去打擾他。嚴玉成大氣,規矩立得嚴,下班時間,一般不在家裏接待客人談公事。這人深得龍鐵軍真傳,若忤逆了他的規矩,將臉一板,不管你是張三還是李四,先就一頓嗬斥,嚇得你兩股戰栗,從此不敢登門。


    嚴家的鐵門就這麽敞開著,愣是無人敢於靠近!


    嚴市長的威風,是真的越來越顯赫了。


    一二把手這般“德行”,隻苦了柳晉才這個閑不住的,一年四季不得清靜。


    到得近前,柳俊正要開聲,菲菲忙衝他打眼色,柳俊知道小姑娘要使壞,便即微微一笑,做了個鬼臉。嚴菲便躡手躡腳輕輕靠近,正準備伸出手去搶掉嚴玉成手頭的《資治通鑒》,不防嚴玉成一下子放下書,從躺椅上挺身坐起,嚇得嚴菲驚叫出聲,連連拍打胸口。


    嚴玉成便哈哈大笑,站起身來揪揪嚴菲腦後的馬尾巴,甚是得意。


    柳俊笑著叫了聲“嚴伯伯好”,上前去拿起桌子上的大前門瞧了瞧,隨手甩過一邊。


    嚴玉成頓時瞪起眼睛:“小子,怎麽說?”


    柳俊嘿嘿笑著,從胳肢窩下取出兩條煙來,一條中華一條小熊貓。


    “嚴市長,賄賂你的,請笑納!”


    柳俊來的時候,就這麽大搖大擺夾在胳肢窩下頭,也沒拿報紙遮掩一下。


    嚴玉成板下臉,冷冷道:“你若是賄賂嚴市長,那就趕緊拿起東西滾蛋,省得我給你扔出去!”


    柳俊將腦袋一揚,背起雙手,也是淡淡地道:“您愛扔不扔,我上嶽父老子家竄個門,帶兩條煙還錯了不成?”


    嚴菲頓時羞得滿臉通紅,連連跺腳。


    “小俊,就知道胡說八道……”


    說著,就伸出纖纖玉手來掐我的腰。所幸這小妮子學繪畫的,指甲修剪得倒整齊,不然柳衙內的“熊腰”怕是要淤青一大塊。


    嚴玉成哈哈一笑:“小子,上了一個月大學,別的沒學到,臉皮倒厚實了啊……”


    解英聞言出門,自是喜出望外,將嚴菲摟在懷裏,好一陣疼愛。


    如今女兒成了大姑娘,如願以償考上了大學,她便再沒有絲毫“嚴母”形象,剩下的隻有無窮無盡的疼愛了。


    嚴菲掉下眼淚來,也不知受了什麽委屈。


    解英頓時慌了手腳,連聲動問。


    “媽,學校裏沒……沒熟人……飯菜又難吃死了……我……我好想你……”


    原來是這樣。


    解英這才長長舒了口氣,連連拍打著女兒的手,笑著歎息道:“我家菲菲真是受苦了,這幾天媽媽好好給你補一補……”


    嚴玉成與柳俊對視一眼,都是笑著搖頭。小女兒情狀,大男人如何懂得?


    “小俊也來了?快進屋坐吧……”


    好不容易哄住了嚴菲的眼淚,解英又笑著招呼柳俊。


    “不了,阿姨,我看現在太陽很好,就在院子裏陪伯伯聊個天,挺舒適的。”


    柳俊笑著答道。


    都說“冬陽猛於虎”,那是後世工業化進程大大加快,臭氧層被大量破壞,抵擋不住紫外線直射才有的現象,冬天人在戶外活動,曬太陽對身體很是有害。八六年該當還好。


    嚴玉成笑道:“這還差不多,你小子身上倒多了幾根雅骨。”


    這話怎麽聽怎麽不像是在誇獎柳衙內來著?


    “那也由得你們。”


    女兒回家,解英高興得什麽似的,走進屋裏去給他們倒茶水。


    “伯伯,一鑄管廠的情況怎麽樣了?”


    柳俊在石凳上落座,撕開一條中華,掏出一支給嚴玉成點上。這個該拍的馬屁還是要拍的。


    嚴玉成很是愜意地吸了一口,微笑道:“還不錯,目前已經能做到收支平衡了。”


    這個結果,原本在柳俊意料之中。隻要理順了生產,產品質量過了關,銷售有騰飛公司“承包”,這個區區的鑄管廠,它就沒有理由不扭虧為盈。


    嚴明的廠長位置,那是穩如泰山的了。這一步棋算是走對了,名利雙收,嗬嗬!


    “你呢?”


    嚴玉成問道。


    “我?挺好的,每天認真聽課,爭取做個三好學生……”


    柳俊厚了臉皮胡吹,嚴玉成一臉不爽。他是柳俊的知己,若果柳俊真的會認真聽課,那才叫有鬼。


    “我跟你說,上了大學,還是要多學點東西,學識上進步,還有,也要爭取政治上進步。”


    嚴玉成正色道。


    自打認識他以來,似乎還沒有哪一次是這般一本正經要求柳俊的。


    柳俊當即收起嘻皮笑臉,恭謹地應了一聲“是”,說道:“我打算明年開學,爭取在學生會擔任個什麽職務,一滿十八歲就爭取入黨。”


    嚴玉成點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對柳俊,他曆來是比較放心的,點到即止,也不饒舌。這時候解英泡了茶水,嚴菲端了水果,出來饗客。


    “伯伯,現在市裏麵的情況,都還好吧?”


    柳俊謝過解英,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問道。


    嚴玉成微微一蹙眉,說道:“其他都還好,就是秀城區招商辦似乎出了點問題,那個孫有道,被人檢舉貪汙受賄,收受投資商的回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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