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柳俊親自駕車去大寧機場接到了白楊。


    白楊春節前回燕京陪白建明老兩口過年,初八上班,因此初七就該返回大寧市。初七一大早,柳晉才和阮碧秀就帶著嚴明兩口子和柳嫣返回寶州。


    解英的意思,是想要柳葉留在省城待產,畢竟省城的醫療條件比寶州市要好一些。不過柳葉有些不習慣,而且嚴明也要趕回去上班。他如今不大不小是個領導,按照嚴玉成的要求,要以身作則,不可以授人以柄。


    嚴明一貫畏懼老子,自是唯唯諾諾,點頭不迭。


    奇怪的是,同樣的要求,嚴玉成卻從未對柳俊提過。也不僅僅因為柳俊暫時還是學生的緣故,貌似嚴玉成認定嚴明的上進之路和柳俊的方式是不同的。


    因材施教,或許也是嚴玉成的高明之處。


    柳俊暫時還不用回去上課,就在大寧市多留幾天,陪伴一下嚴菲。也不至令嚴玉成和解英過於寂寞。熱熱鬧鬧好幾天,忽然變得冷冷清清,還真不大好受。嚴玉成或許沒什麽,解英可是很失落。


    柳俊還是開著台半新不舊的桑塔納。不過這已經不是最初那台,最初那台實在是太破爛了,麵子不麵子的且不去說,要老在路上拋錨就不好了,搞不好會誤事,因而找大剛換了一台六七成新的。


    但是柳俊一接到手裏,就知道這個車大剛做了手腳。外表半新不舊,內裏坐墊全是真皮的,引擎的聲音也不像是二手車。一問大剛,果然是全新的進口原裝引擎。基本上,這車差不多隻有一個半新不舊的桑塔納殼子,肚子裏全換完了,配置不比全新的奧迪100差。


    這樣也好,開個破車,原本就隻是掩人眼目。


    一般的朋友,也上不了柳俊的車。


    從接機口出來的白楊,打扮很樸素,紫色羊絨衣外頭套了件黑白相間格子的外套,黑色西裝褲,顯得很幹練,一點不張揚。


    “白楊姐姐,新年好!”


    柳俊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張開雙臂,作勢要給白楊一個擁抱。


    白楊笑著敲了他一下,正當柳俊訕訕的不好意思的時候,白楊忽然卻又輕輕抱了一下他,退後一步,仔細打量柳俊一番,笑道:“小頑童,真的長大了!”


    柳俊就鬱悶了一把!


    每次都說長大了,然後每次都是“小頑童”。


    “喲,生氣了?”


    白楊見柳俊滿臉鬱悶之色,便笑著問道。


    “有點!”


    柳俊直言不諱。


    “好啦好啦,別生氣了……咦,你女朋友呢?”


    “在家陪解阿姨呢。我偷偷溜了號!”


    “哎呀,這可不好,要讓菲菲知道你溜號出來接我,隻怕要大大生氣!”


    白楊笑道。


    “不但生氣,還要大大吃醋!”


    柳俊嬉皮笑臉道。


    “吃你個頭啊……小頑童又胡說八道了……”


    白楊潔白的臉頰上稍稍染上了兩片紅霞,嗔道。


    “任誰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和白楊姐姐這麽漂亮的女孩在一起,都非吃醋不可!”柳俊一邊胡說八道,一邊從身後把出右手來,卻原來是一條紫色的羊絨圍脖,笑嘻嘻地對白楊說道:“送給你的新年禮物!”


    白楊一見之下,大為驚喜,老實不客氣接了過來,往脖子上一圍,與裏頭穿的紫色羊絨衫十分協調,就好像是一個整體。


    白楊高興地在原地轉了一個圈,笑道:“小頑童,怎麽樣?好看嗎?”


    柳俊目瞪口呆,忘了說話,隻是點頭不迭。


    “你就裝吧,就知道怎麽哄女人開心!”


    明知道柳俊是在裝蒜,“水分”很多,白楊還是十分開心。


    柳俊就輕輕歎了口氣。


    “又怎麽啦?一驚一乍的!”


    柳俊隻是搖頭,卻不說話。


    白楊驚疑不定。


    “唉,我原本想要親手給你圍上的,這下子沒戲了……”


    柳俊搖了搖頭,接過了白楊手邊的行李箱,望候機廳外走,邊走還邊搖頭嘀咕。


    “這丫頭,怎的手就這麽快呢!”


    聽他當麵“白楊姐姐”叫得親熱,一扭頭就是“這丫頭”,白楊哭笑不得,忍不住手又有點癢癢的了,不想柳俊走路賊快,一陣風似的,白部長需要邁開大步才能跟得上,隻得收起了敲爆栗的心思,臉上露出快樂的笑容緊隨在後。


    上了車,白楊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笑吟吟地道:“小俊,跟你說個事。”


    “嗯!”


    柳俊啟動車子。


    “什麽叫做‘嗯’呀,這態度太不端正了。”


    白楊故作不滿。


    柳俊隻得停止動作,扭頭很認真地望著她,很“誠懇”地道:“白部長有何指示?”


    白楊就咯咯地笑了。


    “是這樣的,沈鈞說今天在省城,要來給我接機。”


    “沈鈞?”


    柳俊不由微微一愣。


    “他怎麽知道你今天的飛機?”


    “我也不知道他怎麽知道的。但他就是知道了,還把電話打到燕京去了。”


    白楊也有些不解。


    “不是吧?你就上回去寶州幫了幾天忙,就跟他混得這麽熟?”


    柳俊很是不爽。


    這個沈鈞也太能折騰了。


    “什麽呀,怎麽叫做‘混’呢?說話忒難聽了。”


    白楊白了他一眼。


    “人家好歹是個團市委書記,和我也算有工作上的往來。”


    說起來,白楊整曰和柳俊這個“小頑童”呆在一起,才有“混”的嫌疑。在外人看來,這兩人是一點都不搭界。


    柳俊重又啟動車子,嘀咕道:“無事獻殷勤,必有大圖謀。你還是小心一點好。”


    白楊瞥他一眼,笑道:“怎麽,吃醋了?”


    “有點!”


    柳俊直承不諱。


    白楊話說出口才察覺有語病,貌似小俊並沒有這個吃醋的“資格”!不想這家夥居然毫不臉紅地就認賬了,還說得“理直氣壯”。


    沒來由的,白部長的俏臉又紅了一下。


    “其實我知道他什麽心思……”


    “我也知道。”


    柳俊駕駛車子出了機場,淡淡道。


    “你知道?”


    “無非是想要趕在我爸調離之前,把外放縣委書記的事情定下來。”


    白楊吃了一驚,訝道:“哈呀,你長的什麽腦子啊?”


    “嘿嘿,打從省裏開始調查天馬廣場的事,我家裏就沒消停過,甭管認識不認識的人,一撥又一撥的往家裏跑……也就這個沈鈞很鬼,知道曲線救國,打起了你的主意。”


    說起來,沈鈞也要算個極精明的家夥了。比起一般直接上門“跑官要官”的人要高明一些,大致揣測到白楊與柳家關係不尋常,便將主意打到了白楊頭上。


    貌似不論哪個白部長,隻要肯為他這個事開次口,那就八成有戲。


    說起來,白楊也就上回去寶州幫忙幾天,沈鈞覷準這是個機會,便落力巴結。沈鈞能力是很好的,又會做人,白楊對他印象很不錯。白楊回省城後,沈鈞也是有事沒事經常電話聯絡感情。又怕自己出麵太頻繁會引起誤會,畢竟白楊是個離異了的單身貴族,而且是一等一的大美女,所以更多的時候是叫夫人出馬。


    沈鈞的老婆也是個八麵玲瓏的角色,為了丈夫的前程,在電話裏與白楊姐妹相稱,好不親熱。其間又找了由頭,兩次親赴大寧市,邀白楊逛街,不敢買太貴重的禮物,隻是小打小鬧的,買些小零小碎的東西,逗白楊一笑。


    這個手段卻是著實高明。白楊明知人家懷著目的而來,但做事漂亮守規矩,也自開心。


    官場上的人,誰不是這個樣子的?


    真要因為人家巴結自己就“另眼相待”,瞧不起人家,那還用在官場上混嗎?這樣不通人情世故,你老子再位高權重,也得步步荊棘,處處碰壁。


    “我敢肯定,沈鈞剛剛一定到了機場。”


    柳俊說道。


    沈鈞既然處心積慮要巴結白楊,這個可能姓很大。


    “呀,那他剛剛不是看見你了?”


    柳俊笑道:“看見就看見好了,那有什麽?”


    白楊想想也是。她和柳俊之間的年齡差距,足以讓所有謠言止步。當初白大記者在省報實習的時候,這個小頑童就是個真正的“小屁孩”而已。


    想起與柳俊初次會麵的情形,白楊臉上便露出了溫馨的笑意。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緣份”罷。


    柳俊的猜測一點都沒錯,沈鈞兩口子確實是到了機場。沈鈞在電話裏隱隱向白楊透露點了“外放”的意思,白楊笑著拿別的話岔開了。


    沈鈞心裏便沒了底。


    各種消息表明,柳書記極有可能在年後調離寶州市。新任書記是哪一位,卻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如果是唐海天,那倒好說,柳唐一係,唐海天對沈鈞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估計會順著柳書記的思路,將他外放到縣裏去做書記。如果是石榮軒進這一步,那就有點懸。畢竟沈鈞以前和石榮軒來往並不密切,不是石榮軒的嫡係。石榮軒新掌寶州市,各區縣一把手,恐怕首先就要考慮放上自己信得過的人。沈鈞不會是首選。最糟的情況是省裏空降一個書記下來,就全泡了湯。


    不管來的是誰,沈鈞盡早外放的事情都會黃。


    從來沒有一個新書記,到任之初就急急忙忙動幹部的,必定會先穩上一年半載,摸清了水深水淺之後再徐徐圖之,不顯山不露水的就將幹部隊伍給調整了。


    沈鈞最大的優勢是年齡,三十四五歲的正處級,在寶州市乃至n省都算是“新銳”,前程不可限量,但如果再在團市委書記的任上幹一屆,他的年齡優勢便蕩然無存。像他這樣的團幹,升到了團市委書記就算是頂天了,要想更上一個台階,必須經過外放這個途徑。自然,也可以想法子調到團省委去,不過那個難度更大。而且在團省委做個排名靠後的副書記,與外放縣委書記比較起來,手中的權柄那是天差地遠。


    現在就外放,還是再幹一屆外放,其間的區別實在太大了,由不得沈鈞不上心。


    至於白楊搭乘那趟航班回省城,卻不難打聽出來。


    從首都到大寧市,每天也就是一趟航班。


    九十年代初期,坐得起飛機的人畢竟是少數。


    沈鈞隻要確定白楊哪一天回來就好。


    初八上班,初六晚上電話打過去,白楊還在首都,這不就清清楚楚了?虧得白楊還把這當成個秘密不肯透露。


    沈鈞當時就有些好笑,覺得白楊還是嫩了點。也就是攤上個好爸爸,不然年紀輕輕能上到正處級?


    直到在機場見到笑吟吟的柳俊,沈鈞才算明白了白楊為什麽不肯讓他們兩口子來接機的原因。敢情又讓柳衙內捷足先登了。


    沈鈞的愛人沒見過柳俊,見白楊從通道出來,便即滿臉堆笑,準備上前,卻給沈鈞一把拉住了,還豎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沈鈞的愛人不明就裏,詫異地說道:“這是白部長的男朋友嗎?好年輕啊!”


    “別亂說話!”


    沈鈞狠狠盯了她一眼,拉著老婆進了車裏,這才舒了口氣。


    “誰啊,那麽緊張兮兮的……”


    “柳書記的兒子!”


    “啊?”


    沈鈞的愛人也吃了一驚。


    待見兩人神態親密,白楊竟然還抱了一下柳俊,沈鈞的愛人差點叫出聲來。


    “不是說柳書記的兒子還在上大學嗎?怎麽……怎麽……而且聽說柳書記的兒子是和嚴書記的閨女在對象的……”


    沈鈞再次狠狠盯了老婆一眼,壓低聲音道:“住嘴,這事是我們該艸心的嗎?千萬別往外亂傳!”


    沈鈞愛人也回過神來,諾諾連聲,臉色就有些發白。


    一個中組部副部長、兩個省委領導,無論哪一家,都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沈鈞沉思稍頃,臉上忽然又露出笑容來。


    “怎麽啦?”


    他愛人問道。


    “沒什麽,回去吧。這事基本定了!”


    沈鈞愛人很是不解,眼見沈鈞神色篤定,也不便多問。


    ……“看來,沈鈞這事該給我爸說說了,放出去算了!”


    柳俊開著車,淡淡說道。


    白楊微笑道:“也好,沈鈞能力還是很不錯的。”


    柳俊扭頭去看白楊,剛巧白楊也望了過來,四目相接,都是會心地一笑。


    “白楊姐姐,其實你也該放出去了!”


    柳俊笑著說道。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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