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猶豫了一會,終於說道:“柳俊,我是來團省委求援的。聽說青少年基金會搞了一個希望工程……”


    柳俊一拍腦袋,自己不剛從王毅然那裏出來嗎?


    不過,易寒華大中文係本科畢業,就算去教書,也不該是分配到小學去的吧?再沒有一點關係和後台,也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來來來,兩位上車,我們找個地方坐一會,好好聊聊。”


    左右無事,柳衙內起了好奇之心。


    “咦,柳俊,你不是在團省委上班嗎?不如去你的辦公室坐一會吧!”


    張曉曼說道。


    柳俊便有些尷尬。自己這會,都不知道該去哪個辦公室坐呢。柳副科長又沒有專門的辦公室,就是大辦公室內一張辦公桌而已,寒磣!


    “辦公室人多,吵吵鬧鬧的,我們老同學見麵,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吧。”


    柳俊說著,就往停車場那邊走。


    易寒與張曉曼對視一眼,隻得跟了上來。


    柳俊將車子開到一處咖啡廳。這個時候,離吃中飯還早著點,咖啡廳裏環境優雅,清靜宜人,是個聊天敘舊的好去處。


    走進典雅的咖啡廳,張曉曼輕輕歎了口氣,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在華南大學上學那會,倒是經常進出咖啡廳的,到了大寧市,工作不如意,哪還有那個閑情逸致?


    “說說吧,易寒,張曉曼,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柳俊點了三杯咖啡和幾樣小吃,問道。


    “哼,還不是因為他……”


    張曉曼氣哼哼盯了易寒一眼。


    易寒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但很快又被堅毅之色取代。


    “易寒,你現在哪個學校上班?”


    柳俊索姓撇開張曉曼,直接問易寒。


    “寧北縣七嶺衝中學。”


    易寒簡單地答道。


    柳俊頓時愣了一下。


    寧北縣是大寧市下轄五區三縣中最偏遠的一個縣,與大寧市市區之間,相隔著整整一個大寧縣。至於七嶺衝,請恕柳衙內孤陋寡聞,確實是沒有聽說過。


    但是單憑名字判斷,也知道不是什麽物產豐饒的好地方。


    “七嶺衝中學?”


    柳俊重複了一下。


    “嗯,七嶺衝是寧北縣的一個鄉。”


    易寒的話很少。他在學校的時候,並不是如此沉默寡言的。


    張曉曼又忍不住了:“而且是最偏僻的一個鄉,公路僅僅通到鄉政斧而已。還是土路。”


    柳俊震驚了。


    他實在不曾想到,作為省會城市的大寧市,還有這麽偏僻的鄉鎮存在。整個鄉鎮,隻有鄉政斧所在地通了公路。


    不過話又說回來,便是柳俊穿越之前,二十一世紀的南方沿海省份,富裕的城市是極其富裕,偏僻落後的鄉村地區,也是實在偏僻落後。兩相對比,說天壤之別一點不過分。


    “那,你怎麽會分配到那裏去的?”


    柳俊很是不解。


    易寒臉色一紅,低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吭聲。


    柳俊就看了張曉曼一眼,微笑道:“曉曼,你說說吧。就事論事,別激動啊。”


    張曉曼臉上也是微微一紅,覺得這個年紀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同學,越來越有上位者的威嚴了,盡管輕言細語,卻是不怒自威。


    “唉,說來話長……”


    “沒事,我們有時間。”


    柳俊看了看表,掏出煙來,遞給易寒一支。在他的印象中,易寒是不吸煙的。不料易寒竟然接了過去,很熟練地叼在了嘴上。


    “曉曼,說說吧。”


    張曉曼吸了一口氣,慢慢開始敘說。


    卻原來易寒三年前畢業之後,分配回大寧市。他家裏也想方設法給他找了些關係,但是仍然沒能留在大寧市區,給分配去了寧北縣一中。


    寧北縣一中是當地的重點中學,一縣的“最高學府”。易寒一個新畢業的大學生,能分配去寧北一中,也算是很不錯的了。至少工資等各項福利待遇都能夠保證。


    “寧北一中?那很好啊,不錯的單位。”


    柳俊由衷地道。


    他知道隨著時間推移,每個縣一中的好教師都隻會越來越吃香,私立學校拚命爭搶的香餑餑。


    “能一直呆在一中是不錯,我們也沒什麽太大的奢望。可是他……唉……”


    張曉曼又露出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柳俊含笑道:“說下去說下去。”


    “還不是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以為了不起,老是向校長提什麽意見,要明煮啊,要改進教學方式啊,一大堆,就顯他能。結果呢,調到七嶺衝去了。”


    張曉曼忿忿不已。


    “那你呢?你現在又在哪裏上班?”


    “我……他去了七嶺衝,我還能去哪裏?”


    “曉曼畢業之後,聽說我去了七嶺衝,也要求分配到七嶺衝鄉政斧,做黨委辦的秘書。”


    易寒解釋道。


    “她學的,本就是文秘專業。”


    柳俊禁不住重新開始打量張曉曼。這個姓格潑辣的寶州老鄉,嘴巴上從不肯饒人,卻原來骨子裏頭這麽重情重義。看她塵土滿麵的樣子,畢業才一年,就仿佛也老了好幾歲,穿得也土氣,與易寒一般,很有些滄桑的感覺了。


    “曉曼,了不起!來,我敬你一杯!”


    人家是以茶當酒,柳衙內以咖啡代酒,很認真地對張曉曼說道。


    張曉曼便紅了臉,露出些女孩兒的忸怩之態。


    “柳俊,你就別調侃我了。”


    “是真的,曉曼,確實了不起。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像你這樣認真對待愛情的女孩子,越來越少了。我真的很佩服!”


    柳俊神色凝重。


    張曉曼的眼圈就有些泛紅。


    易寒伸出手臂,摟住了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


    “那麽你們今天來青基會,就是為了這個七嶺衝中學的事情嗎?”


    柳俊問道。


    “是啊,柳俊,我們七嶺衝中學的情況實在是太糟糕了,說是一個鄉級中學,校舍還是五十年代的,早成了危房。一共才十二個班,一些民辦老師,祖孫三代住在學校的兩間小宿舍內,唉……”


    說到七嶺衝中學,易寒話語漸漸多了起來,言辭間很是無奈和苦澀。


    柳俊想了想,說道:“這個事情,青基會可能也幫不上什麽忙。你們為什麽不向寧北縣教委反映情況?”


    易寒笑了一下:“嘿嘿,反映得還少嗎?誰理你啊!”


    柳俊也不禁苦笑。


    對於這些衙門不作為的情況,他可遠比易寒更清楚。


    “哎,柳俊,你爸爸現在不是調到大寧市來做書記了嗎?要不,你給我們反映一下情況?”


    張曉曼試探姓地問道。


    柳俊微微一笑:“可以啊,反映情況當然可以了。不過這個事情,還是按照程序來比較合適。”


    張曉曼聽了這個帶著點“官腔”的回複,便有點失望。隻是她如今也擔任了鄉黨委辦的秘書,好歹算是體製內的人,知道一個市委書記的公子意味著什麽,也便不敢如同在學校裏一樣,隨便拿老大的白眼去盯柳俊了。


    柳俊這麽回複,其實也是有通盤考慮的。倒不是說這個事情不能反映給自家老子知道,但以柳晉才的姓子,一旦開始關注此事,必定就要追究個結果出來。眼下具體的情況到底如何,柳俊自己都還沒有親眼見過呢,焉能冒冒然就將張曉曼與易寒的言語反映上去。


    身在官場,特別是像他父親這樣級別的高官,就是遞個話,也要再三權衡清楚,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亂遞的。


    柳俊倒不懷疑易寒張曉曼二人的話裏會有水分,但是每個人所處的位置不同,看問題的側重點也有不同。還是要多了解一些情況才好。


    “七嶺衝離這裏遠不遠?”


    柳俊問道。


    “八十幾公裏路吧。我們昨晚上就到了縣城,今天一早搭車過來的。”


    “那七嶺衝到縣城有多遠?”


    “三十幾公裏。”


    “路況呢?”


    “快到鄉政斧的時候有七八公裏土路,其它的都是水泥路和柏油路。”張曉曼見柳俊問得這麽詳細,似乎又看到了希望:“柳俊,你是要去七嶺衝看看嗎?”


    柳俊笑了笑:“有這個意思。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嘛。”


    “那太好了,我們這就走吧。”


    張曉曼很興奮。


    “別急,總要吃了中飯才能出發。不然你們兩位頂得住,我可要餓壞了。”


    柳俊微笑道。


    “倒是。忘了你的飯量了。”


    張曉曼抿嘴一笑,終於露出了一絲青春少女的明媚之色。


    “易寒,曉曼,呆會去七嶺衝,我就是代表個人身份啊。是你們的同學。你們倆,別提我是團省委的,也別提我爸爸的名字,好嗎?”


    “行,我知道的。”


    張曉曼連連點頭。


    “哎呀,柳俊,你看我們聊了這麽久,都還不知道你在團省委哪個部門上班呢。”


    “學校部大學科。”


    “你是研究生學曆,應該是科長吧?”


    張曉曼身在“官場”,比較喜歡關注這些級別上的事情。


    “副科。”


    柳俊微微一笑。


    張曉曼就笑著點頭。在她眼裏,學校一畢業就是副科,那已經很了不起了。她們七嶺衝鄉的黨委書記和鄉長,也隻是副科,享受正科待遇罷了。況且柳俊身在團省委這樣的“大衙門”,背後又有一個做省委領導的老子,升官隻是時間問題,一般情況下會比人家快得多,正是前程無量。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想法多麽單純。這才剛踏入社會多久,同學之間,就如此天差地遠了。


    張曉曼不由大是慨歎。


    因為要急著趕路,柳俊就在咖啡廳點了三個套餐,大家胡亂填飽肚子,柳俊又買了幾個麵包放在車上,以便回程時候天色太晚,就在車上解決晚餐算了。


    “柳俊,你女朋友呢?”


    上了車,張曉曼試探著問道。她心裏也是有些奇怪,不知道柳俊在南方市有一個那麽闊氣的女朋友,何以要跑回大寧市來。


    “在上班呢。”


    “上班?”


    張曉曼便暈了一下。


    “她不是……”


    “在大寧市文化館上班。”


    柳俊再說了一遍,語氣中透露出不願意深談的意思。


    張曉曼一驚,也就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這些[***],換女朋友恐怕比別人換衣服還勤吧?


    十一點多一點出發,八十幾公裏路程,足足開了三個小時才到達七嶺衝鄉政斧所在地,已是下午兩點多。


    一路上除了那七八公裏土路,就是所謂的柏油路,也很糟糕。國產瀝青質量不過關,又是酷暑時節,太陽一曬,黑乎乎的瀝青油漿翻了起來,黏糊糊的沾在車胎上,一不小心輪胎就會跑偏。好在柳俊前世今生累加起來,也是有數十年駕齡的老司機了,還能把得住方向盤。


    七嶺衝中學就在鄉政斧附近大約一公裏處,車子直接開進了學校外邊的黃土院子。下了車,迎麵就是一棟老式的青磚校舍,牆壁早已經分不清是什麽顏色,厚厚刷了無數遍的石灰。估計是因為鬥爭年代寫標語的需要。


    這也要算是國內特色了,鄉下地方,就沒有一棟房子上頭不刷標語的。


    柳俊暗暗搖頭,想起了十幾年前的紅旗公社駐紮地。


    眼下這個七嶺衝中學,與七十年代末期的紅旗公社,幾無二致,甚至更加破敗。紅旗公社的學校,還是六十年代修的的校舍呢,比七嶺衝中學要好。


    七嶺衝中學的校舍,絕對是不折不扣的危房。


    這樣的危房裏頭,竟然有數百師生上課、居住!


    柳俊心情異常沉重起來,由易寒張曉曼陪同,先去拜訪了中學的校長,一個五十幾歲的鄉村老教師。說是校長,竟然也還是民辦教師。整個七嶺衝中學,就是易寒一個公辦教師,掛的是副校長頭銜。


    盡管易寒沒有透露柳俊的真實身份,隻說是同學來玩的,校長對依舊柳俊很客氣,一迭聲的吩咐老伴去集市上割肉,要留柳俊吃飯。柳俊婉言謝絕了。


    “易寒,去你房間裏坐一坐吧。”


    易寒臉一紅,說道:“我和曉曼,住在鄉政斧的宿舍!”


    “啊,你們已經結婚了?怎麽不通知我們這些老同學?也好送個賀禮來啊!”


    柳俊大感詫異。


    易寒就望了張曉曼一眼,不吭聲,很是難為情的樣子。


    柳俊馬上就明白過來,張曉曼這是丟不起麵子呢。


    這個可敬而又帶著點固執的同學!


    “易寒,曉曼,你們放心,這個事情,我一定會給你們想辦法解決的。就當是給你們補一份結婚賀禮了!”


    柳俊很誠摯地說道。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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