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曰一早剛上班,白楊就通知召開緊急常委會議。八點二十分,所有常委全部趕到小會議室。除了彭少雄和邱援朝,其他常委隻有李江隱約猜到一點端倪。昨晚梁國強忽然駕臨寧北縣,彭少雄與李江通了個氣。


    一般的常委會,照例是書記大人最後一個到達會場。


    一把手嘛,擺擺架子是很正常的。


    不過這回,白書記老早就在會議室裏等著,張曉曼站在會議室門口,迎候各位大佬。柳俊是第二個到的,眼睛裏有些許紅絲。


    通宵未眠,強壯如柳衙內,多少還是有點疲憊。


    張曉曼也不知道發生了何等大事,就用征詢的目光望著柳俊,柳俊隻是朝她點點頭,什麽話都沒說,就進了會議室,與白楊對視一眼,就神情淡漠地在白楊右首第一個位置落座。


    彭少雄進來的時候,笑著與白楊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其他常委,一進門就看見白書記柳書記都板著臉,心裏頭就忐忑不已,也便收起慣常的笑容,默默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隻是用眼睛的餘光與其他人做一個交流。


    “好吧,同誌們都到齊了,現在開會。”


    白楊緩緩說道,聲音依舊平和而優雅。


    “請政法委邱書記先通報一下相關情況。”


    常委們心裏就是一怔,怎麽,政法口又有大動作嗎?又要嚴打了?事先也沒聽到一點風聲啊!


    “白書記、彭縣長、柳書記,各位同誌……”


    邱援朝清了一下嗓門,開始發言。


    李江一張臉立即板了下來。


    邱援朝照例將“白書記彭縣長”單列出來,很合乎規矩。畢竟是黨政一把手。但單單再加上柳書記,卻將他李江等同於“各位同誌”,便讓李江很不舒服了。


    論黨內職務,他和周國忠都是副書記,與柳俊是平起平坐的。周國忠是縣人大主任,正處級幹部,縣委正式行文的時候,還要將他的名字列在第三位,排於柳俊之前。隻是論到實際權力,大家都知道,柳俊才是寧北縣的三號人物。


    彭少雄就意味深長地望了李江一眼。


    毫無疑問,邱援朝站隊了!


    邱援朝通報了昨晚上突審呂旺興陳寶貴和呂旺後情況,常委們的神色都十分凝重起來。


    “同誌們,觸目驚心啊!觸目驚心!”


    白楊輕輕拍著桌子,嚴肅地說道。


    “就在馬頭鄉,就在我們眼皮底下,發生了如此嚴重的情況……值得警醒啊!這還僅僅隻是呂旺興三人交代的問題,可能還有許多問題隱藏著,是他們沒有交代或者不知道的。馬頭鄉情況如此嚴重,那麽其他區鄉的情況又怎麽樣呢?是不是也存在類似的問題?我看肯定存在!不能再坐視不管了。再坐視不管,就是犯罪!對人民群眾的犯罪!”


    白楊優雅的女聲略顯高亢,帶著不可抑製的激動神色。


    “大家都談談吧,對於這種情況,應該如何處理……彭縣長,你是政斧一把手,先談一談吧!”


    邱援朝在通報情況的時候,彭少雄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姓。其實他去年到任不久,就發現了寧北縣小煤窯遍地開花的巨大隱患。隻不過當時寧北縣的大權全都艸於方朝陽之手,他的心思也並沒有放在這個上頭,一門心思與方朝陽做“鬥爭”。現在方朝陽是鬥倒了,小煤窯的問題卻越來越嚴重。要繼續捂下去,也不是完全不行。但無疑,那需要與白楊這個一把手通力合作。


    在彭少雄心裏,其實是想捂下去的。誰不想自己任期內平安無事?


    盡管彭少雄未能如願以償當上縣委書記,那也不代表著他的仕途出現了重大危機。向上的階梯不止一個!隻要他做好這個縣長,隻要關明傑還在台上,升遷的大門便隨時向他敞開著。


    不過瞧白楊的態度,是想要揭開這個蓋子了。


    彭少雄心裏有些怨恨。


    你白楊一介女流,逞什麽英雄啊?不知道安定團結的重要姓嗎?背靠著一個政治局委員的老子,安安穩穩當幾年縣委書記,然後安安穩穩官升一級不好嗎?


    還有柳俊,你小子乳臭未幹,才來寧北縣幾天,瞎折騰什麽?好好做你的衙內玩你的女人就是了。寧北縣那麽多姿色出眾的大姑娘小媳婦,不夠你獵豔的?也跟著摻乎啥呀!你老子如今都是一省之長了,寧北縣玩膩了,你不會嘴巴一抹,去j省繼續禍害漂亮女人?


    在彭少雄想來,這兩個[***]純粹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人家攤上一個愛折騰的衙內,已經是前世不修了,他彭少雄竟然一下子攤上兩個,還都不消停,運氣也忒好了點,祖上作孽麽?


    不過怨恨歸怨恨,既然捂不下去了,就得做捂不下去的打算。


    這個事情,明著阻攔是肯定不行的,人家占了一個“理”字。況且作為縣長,如果有可能,彭少雄是第一個想把小煤窯都抓在自己手裏的。


    寧北縣缺錢啊!


    窮家難當!


    要是掌握了這個巨大的財源,他這個縣長就好辦事了,也好出成績。


    “我完全讚同白書記的意見,這個事情已經嚴重到了如此地步,不能再放任自流了,必須嚴抓狠打,立即清理馬頭鄉的小煤窯,該關的關,該停的停。然後做一個整合,對於那些安全措施比較到位,沒有出過重大事故的煤窯,可以考慮繼續開采,由縣裏統一安排生產,納入縣財政統一籌劃範圍之內。這樣既保證了安全,又可以大幅度增加可用財力,對於我們寧北縣今後的經濟發展,是有很大好處的。但是馬頭鄉的情況比較複雜,呂姓陳姓的宗族勢力很大,必須要避免他們糾集不明真相的群眾鬧事,給我們黨委政斧抹黑……這個問題,需要慎重考慮……”


    白楊便微微點頭。


    看得出來,彭少雄還是很有才能的幹部。如果能把這個能力用在全力以赴發展寧北縣的經濟建設上麵就好了。


    “我也完全讚同白書記和彭縣長的意見。”


    柳俊微笑著開口了。


    “基本上,彭縣長的意見已經很全麵了,方向也非常正確。我這裏,隻有一些小小的補充意見,給各位同誌做個參考吧……”


    彭少雄便朝柳俊點點頭,算是對他支持自己的一個答謝。


    “首先,我非常讚同彭縣長對全縣煤炭資源統一管理統一籌劃的方案。我們寧北縣基礎差,底子薄,財政很不寬裕,想要發展經濟,沒有雄厚資金支撐,隻能是紙上談兵。單純依靠上級撥款或者向銀行貸款,都不是長久之計。關鍵還在於增強自己的造血功能。因此,馬頭鄉小煤窯的整頓,隻是一個開頭。本來也就是試點嘛……這個試點搞好了,總結了經驗教訓,就要盡快在全縣推廣,盡快把這個巨大的財源抓在政斧手頭,這個才是解決根本問題的辦法……”


    柳俊侃侃而談,常委們都是頻頻頷首。


    柳衙內甫才上任之時,除了白楊和石重,知道他的底細,其他人可是一點都不看好。認為他就是一個來鍍金混資曆的紈絝衙內。但柳俊到任之後,一舉一動都很有章法,儼然官場老手。現在這一番話說出來,有理有據,更是令大家刮目相看。


    惟獨李江卻在心裏冷笑一聲,不鹹不淡地問道:“柳書記的想法是很好的,但這個問題要怎麽處理才穩妥,不至於引發民變,才是關鍵所在。不知道在這個方麵,柳書記有沒有什麽萬無一失的好辦法呢?”


    “萬無一失的好辦法?”


    柳俊笑了一下,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李江書記可是給我出了道難題。這個世界上,做什麽事都存在一定的風險,吃飯可能噎著,走路也可能摔著,萬無一失的辦法,我還真找不出來!”


    李江的臉色就更陰沉了。


    柳俊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很不客氣地提出“質疑”,算是十分不禮貌的行為。柳俊也就不給他留什麽麵子,當場叫他吃一個癟!


    “我覺得吧,不客氣地說,所謂馬頭鄉呂姓陳姓的宗族勢力可能會鬧事,隻是我們自己在嚇自己!”


    柳俊此語一出,滿座皆驚。大家都很詫異地望著這個臉上還殘留著三分青春期稚氣的小書記,不知他何以如此“口出大言”!


    “柳書記有什麽好辦法,提出來讓大家商量商量嘛。”


    白楊平和地說道。


    柳俊就向白楊點頭為禮。


    “我覺得吧,無論是宗族勢力也好,還是其他任何勢力也好,要鬧事就得有組織!要組織就得有為頭的人。這些個為頭的人,也不能是二百五,還都得是團體裏有一定號召力的人,這個大家都不反對吧?”


    柳俊的目光,自對麵的彭少雄開始,在與會常委臉上一一掃過,盡管神色溫和,大夥卻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都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那麽好,具體到馬頭鄉,有這個組織能力和號召力的,主要就是小煤窯的老板。咱們把這些老板們通通請到縣裏來,好好跟他們談談,做做思想工作,應該會有效果。”


    “這個思想工作,怕是不大好做。”


    周國忠微微皺起眉頭。


    柳俊就笑了,淡淡說道:“好好談話不肯聽,那就換一個方式,請援朝書記和公安幹警們跟他們談嘛……根據呂旺興三人交代的情況來看,這些個小煤窯老板屁股都不大幹淨。”


    大家都是一怔,隨即神色各異。


    舒敬漢、陳磊等與白柳靠得比較近的常委是會心微笑,彭少雄不動聲色,李江神色陰鷙,雙眉緊蹙,其他人則又是吃驚又是興奮。


    柳俊的話無疑說到了點子上。


    這個時候,邱援朝知道他該上場了,咳嗽一聲,說道:“我完全讚同柳書記的意見。關於馬頭鄉小煤窯如何整頓,我們在這裏先商量一個方案出來。然後就和他們好好談談。不鬧事,配合縣委工作的,可以給他們一個合理的答複,要是不信邪,對著幹,那我們也不必客氣,私自開采,賄賂領導幹部,他們犯到哪一條,就治到哪一條!決不心慈手軟!”


    宣傳部長舒敬漢也說道:“我同意,對這些滑頭的煤老板,就該來硬的……”


    周國忠年紀比較大,又是“老寧北”,姓格很沉穩,說道:“原則上,我也同意柳書記的意見。不過這裏麵還涉及到一個幹部親屬參股的問題,需要慎重考慮。”


    柳俊說道:“周主任這個提醒非常正確,這些幹部親屬,必須立即退股。既然是幹部,就更應該服從縣委的決定,配合縣裏的整頓工作。我建議接下來討論的整頓方案裏麵,應該特別注明這一條。給他們一定的時間限製,限期退股。不退股就免職!”


    這句硬邦邦的話一說出來,會議室裏頓時又鴉雀無聲。


    這個可不是柳俊信口開河。記得後世全國範圍內清理整頓小煤窯的時候,中央的文件裏頭就有明文規定。未能在規定期限內退股的國家幹部,一律就地免職!


    “說得好!”


    白楊輕輕拍了拍桌子。


    “不退股就免職!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彭少雄的眼睛眯縫起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敢情這個事情,早就在柳俊的通盤籌劃之中,先將馬頭鄉的小煤窯老板都控製起來,叫呂陳二姓的宗族勢力失去組織者和策劃者。這些煤老板都或多或少存在著一些違法犯罪的行為,煽動群眾鬧事或許有一套,一旦被縣裏捏住了小辮子,就誰也不敢胡來,反倒會配合縣裏的工作。


    宗族勢力再強大,與人民明煮專政的力量比起來,不堪一擊。真把縣裏的頭頭惹毛了,鐵定治得你傾家蕩產。煽動群眾鬧事的目的是什麽,無非就是要保護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當麵臨覆巢的時候,就要兩害相權取其輕了,不管怎麽樣,配合縣裏行動,還是可以保住現有財產的。不然,恐怕連老本都會折光!


    與此同時,把有牽連的幹部從裏麵摘出來,允許他們保住既得利益,他們就不會也不敢煽動群眾鬧事了。


    治住了這些為頭的人,接下來的整頓自然便水到渠成!


    彭少雄越想越是佩服,再望向柳俊的時候,眼神中就多了一些異樣的東西。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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