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小姐那邊尚未有消息,邱援朝先就頂不住了。


    省委政法委副書記,省檢察院檢察長王盛德親自將電話打到了他的辦公室。


    “小邱,怎麽回事啊?無緣無故抓了首都的客商?”


    王盛德的聲音倒是很柔和,不帶一絲火氣。


    邱援朝卻是心驚肉跳。


    龍鐵軍擔任省委政法委書記的時候,王盛德是省檢察院的副檢察長,屬於靠邊站的一類,不過自始至終,一直在省檢察院穩穩呆著,不肯挪窩,也可見他的堅韌。胡為民接替龍鐵軍擔任政法委書記,王盛德立即就靠了過去。胡為民欣然接納,親自跑京城,幾經運作,王盛德如願以償,正位檢察長,堪稱胡為民一係的心腹死黨。


    據說現在武秋寒接任省委政法委書記,對王盛德也禮讓三分。


    “王檢,您好您好!”


    邱援朝一邊衝著電話點頭哈腰,一邊開始抹汗。


    “小邱啊,那個首都的客商,到底犯了什麽事啊?”


    王盛德依舊不溫不火地問道。


    他越是這樣,邱援朝越是心裏虛得厲害。


    “呃,王檢,這個謝萬利涉嫌詐騙三百萬,案情很重大啊……”


    邱援朝勉力鎮定心神,說明了一下大概的情況。


    “是這樣啊,那麽,有切實的證據嗎?嫌疑人是否已經招供?”


    邱援朝頓時語塞。


    謝萬利要是那麽容易招供,早被斃掉好幾回了。這人能被某些重要人物看中,總有幾分本事的。


    “呃……王檢,我們正在安排審訊!”


    邱援朝還在抵擋。


    王盛德就笑了:“小邱啊,你是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法律程序不需要我教你吧?沒有證據,沒有辦理相關手續,這麽做可不大好,會授人以柄的。”


    王盛德的話聽起來,是那麽柔和,似乎全然是站在邱援朝的立場上考慮問題,生怕他犯什麽錯誤。


    “是的是的,多謝王檢指點……”


    邱援朝汗如雨下。


    王盛德在全省政法係統都是出名的,乃是出名的“陰”!為人睚眥必報,當上了檢察長之後,以前那些得罪過他的人,一個也不放過。


    “嗬嗬,指點就談不上了。小邱啊,一切都要按照法律程序辦事,好吧!”


    王盛德笑著掛掉了電話。


    邱援朝長籲一口氣,癱軟在寬大的大班椅上,額頭汗水汨汨而下,也顧不得擦拭一下。


    寧北縣這麽幹,確實有不符合法律程序的地方,有點“蠻氣”。隻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謝萬利人已經抓到了寧北縣,對方都還是那麽手眼通天,重量級人物一個接一個電話打過來,若真按程序走,在首都起訴“萬利貿易公司”,這三百萬算是打了水漂。


    無數礦工辛辛苦苦挖出來的幾萬噸煤,就這樣喂了狗!


    邱援朝是真不甘心。


    他雖然調任寧北縣不到一年,談不上對寧北有多少感情,但是做人的基本正義感還在。如果可能,他必定要拘住這個可惡之極的謝萬利,絕不放過他!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真不放人,且不說會得罪王盛德這位高官,用不了多久,省檢察院的督察人員就會進駐寧北縣了,調查他們違規艸作的所謂“問題”。到那時候,人必須得放,隻怕寧北縣從上到下,都要搞得灰頭土臉。


    奶奶的,這到底是怎麽了!


    騙子比公安局長還囂張!


    良久,邱援朝才振作精神,將電話給柳俊撥了過去。


    柳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靜靜的聽,從頭至尾,沒有插一句嘴。


    “柳書記,現在怎麽辦?”


    “繼續審訊!”


    柳俊平靜地說道。


    “可是,省檢察院那邊……”


    邱援朝覺得有必要提醒這位衙內了,對方的勢力不在省裏,來自京城。而且很顯然,是胡為民那一係的大佬。給彭少雄打電話的吳波和王盛德,都很明顯的帶著胡係色彩。胡為民現在是省委黨群副書記,三把手,就算是嚴玉成,也未必能完全壓得住他!


    況且這麽一件案子,在寧北縣是大事情,在省委主要領導眼裏,可能什麽都不是。他們考慮問題的出發點,和基層幹部是完全不一樣的。


    硬頂下去的結果,很可能是錢拿不回來,反倒自家要吃大虧。


    你柳俊是衙內,有個當省長的老子,而且並不分管政法口,到時候真的情況不對,很容易將自己摘出來,卻將難題交給政法委和公安局頂缸。


    那我邱援朝呢?


    我可沒有一個當省長的老子!


    官場上,情況緊急的時候,丟車保帥的情形經常發生。


    對邱援朝的心思,柳俊心裏明鏡似的,也不點破。官場上站隊,看似簡單,表個態而已。其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位置,同時,每一個位置都有這個位置的責任和擔當!僅僅隻是跟著點個頭,舉個手,就想穩坐釣魚台,安享“榮華富貴”,焉有如此便宜的好事。


    這個事情,對他柳俊是個考驗,對邱援朝何嚐不是考驗?


    關鍵時刻頂不頂得住,也正是考察一個人的“忠心”和能力的時候。


    “繼續審!省檢察院的人來了再說吧!”


    柳俊依舊平平淡淡地說道,然後掛了電話。


    邱援朝腦袋亂成了一團麻,隱隱作痛,又呆了好一陣,這才猛地一甩頭,眼裏露出猙獰的神色,一拍桌子,自言自語地說道:“媽的,大不了老子不幹了!”


    邱援朝經過艱難的思想鬥爭,決定跟著白楊柳俊走到底。


    應該說,這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選擇,也是一個很無奈的選擇。


    嚴柳與胡為民不和,這在n省官場不是什麽秘密,柳晉才還在寶州市委書記任上的時候,因為對胡為民構成了威脅,雙方就已經開始暗暗較勁了。現在柳晉才盡管調離了n省,這個梁子卻並未揭過去。邱援朝在寧北縣站隊,追隨白楊柳俊,也就等於一隻腳已經踏入了嚴柳係的大船。雖然柳俊年紀太輕,可能還不被嚴柳係的大員們認真當盤菜,但是“接班人”的地位卻是確定無疑的。嚴柳係三個最有前途的小字輩,江友信和嚴明都放在寶州市的“溫室”裏培養,隻有柳俊,因緣際會,被推上了寧北縣這個“風口浪尖”,雖說是迫不得已,卻也表明他的能力得到了嚴柳兩位大佬的認可,同時,因為所處位置的**,不可避免的要得到嚴柳的更多關注與支持。追隨柳俊,更容易進入嚴柳的“法眼”。


    這個時候,改弦易轍,向王盛德“屈服”,毫無疑問會被視作對柳俊的背叛。那麽就算他一時還能安坐在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這個位置上,也是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被調任閑職的曰子隨時可能到來。


    當然,選擇追隨柳俊,眼前這關也很難過。


    “抓捕”謝萬利,在程序上是多少有點問題的。省檢察院或者市裏追究下來,也需要他這個當事人去承擔,畢竟柳俊是黨群副書記,完全不必出這個頭。


    至於白楊,更是不消說得。


    上頭兩次電話,一次打給彭少雄,一次打給他邱援朝,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人家不願意去碰她。


    來自京師的壓力,也尚未大到讓這些人不顧一切去開罪白建明的地步。


    不要說胡為民,就是胡為民上頭的大佬,也絕不願意因為區區一個謝萬利,因為區區三百萬,去向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中組部部長“宣戰”!


    不過這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白楊一直不出麵,不主動去“招惹”省裏市裏的大佬。


    如果白楊表現得異常強硬,情況自也會再起變化。


    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繞道而行”。


    邱援朝要冒的風險就在於,萬一白柳兩位衙內未能獲得背後力量的強大支持,一意孤行的話,最終抵擋不住來自京城的壓力,向對方妥協,那就不僅僅是釋放謝萬利的問題了,很可能拿他邱援朝做替罪羊,向對方“謝罪”。


    京城的大佬,也是要講究個麵子的!


    眼下邱援朝隻有一個指望,就是在省市大佬“震怒”之前,拿下謝萬利,要麽還錢,要麽招供!這樣才能取得一定的主動權。


    於是邱援朝哪也不去,一天到晚杵在縣公安局,親自率領預審股的幹警,死死揪住謝萬利不放。


    隻不過,審訊謝萬利是一個苦差事。


    很多手段不能胡亂上,還得保證在他身體吃得消的狀況下進行。不然一旦他有個三長兩短,就不是丟官不丟官的問題了。


    這人早被酒色淘空了身子,年紀也不小了,身體本就不壯實。在大號裏關了一天,差點暈死過去,不得已,又給他換回了小號,讓他好好睡了一覺。


    然則不上厲害的手段,謝萬利卻如何肯服輸?


    再過了一天,邱援朝又多多少少從謝萬利嘴裏掏出了一點東西,盡管還不足以定罪,總算是有所突破。邱援朝比較振奮,決定趁熱打鐵,再接再厲進行突破,大寧市檢察院偵查監督科的檢察官,就在一位副檢察長的帶領下,進駐了寧北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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