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少雄被紀委請去喝茶的次曰一早,柳俊就趕到了市紀委,求見劉和謙。一上班就到,可見柳俊昨晚就回了大寧市的,專程為彭少雄的案子而來。


    劉和謙很客氣地接待了柳俊,心裏卻多少有點不快。


    彭少雄出了問題,柳俊最有希望接任縣委書記,心急一點也在情理之中。但也來得太快了。怎麽,信不過我劉和謙?


    年輕人,養氣功夫還差點火候。


    “柳俊啊,為了彭少雄的案子來的吧?”


    雙方分賓主坐定,劉和謙直截了當地問道,不過語氣還是比較溫和。


    劉和謙是龍鐵軍的秘書,論以前的級別,還是嚴玉成和柳晉才的上級。後來嚴柳快速升遷,很快成了市委領導,劉和謙反倒變成下屬了,心裏多多少少有些疙瘩。不過終究是適應過來了,與嚴柳關係處得不錯。公誼上說,堪稱嚴柳係的鐵杆大將。若論私交,自然是比不上唐海天梁國強這些人,甚至也不如田文明容百川。


    但這並不影響他對柳俊的愛護,因此心裏那絲不快,也馬上消散了。


    “是的,劉書記。”


    柳俊欠了欠身子,直承不諱地答道。


    劉和謙撫了撫頭發,說道:“這個案子,陶書記和唐市長都十分關注,做了明確指示,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特別是唐市長,非常震怒!”


    劉和謙的言下之意就是說,你不用急著來打探消息,該怎麽做,我心裏有數。


    柳俊的反應卻出乎劉和謙意外,並未流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沉吟起來。


    “有什麽話,直言無妨!”


    劉和謙說道。


    “劉書記,我認為市紀委應該慎重對待彭少雄的問題,要切實調查清楚,不能被一些表象所蒙蔽!”


    柳俊沉吟稍頃,說道。


    劉和謙就是一怔:“被表象蒙蔽?柳俊啊,你是在擔心什麽?”


    柳俊眼望劉和謙,很誠懇地說道:“劉書記,我和彭少雄一起搭班子,也有兩年時間了,對這位同誌的個人艸守,還是比較了解的。我認為他不大可能收受賄賂!”


    柳俊這話一說出來,劉和謙當真吃了一驚,再次撫了撫頭發。劉和謙今年也該有五十二三了,頭發卻還是烏黑發亮,一點不顯斑白之色,也不知是不是染發劑染的。


    “柳俊,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劉和謙沉聲問道,目光爍爍,盯著柳俊,似乎想要看到他心裏去。


    柳俊點點頭,很坦然地說道:“是的,我明白。我會對我說的每一句話負責。”


    “那麽,你也應該知道,市紀委侯書記,昨天親自在彭少雄家裏搜出了四萬元現金,當時你也在場的。這個就是確鑿的證據!”


    劉和謙望著柳俊,神色略略有些詫異。


    按照舉報人的提示,當場從彭少雄家裏搜出四萬元現金,照一般的辦案規則來看,堪稱鐵證如山了。柳俊卻偏偏要提出異議。尤其讓劉和謙不解的是,普天下人都可以對彭少雄的案件提出異議,唯獨柳俊不能!


    動機是什麽?


    現放著一頂縣委書記的官帽子,唾手可得了,幹嘛往外推?


    做二哥做得很爽嗎?


    “劉書記,搜查現場的時候,我也在場。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這中間有問題。我想,彭少雄可能並不知道這兩條煙裏麵裝的是錢。不然的話,他老早就處理了,焉能傻乎乎的等著紀委的同誌上門去逮個正著?太沒有道理了。而且,根據我對彭少雄的了解,逢年過節,同事之間正常的人情往來是有的,煙酒之類的禮品,也收了一些,但這隻是正常的禮尚往來。至於說到這麽大宗的現金,卻從未有過類似的傳聞。因此,我認為不能單純憑這四萬元就定案,還需要做更加深入的了解。”


    柳俊進一步做了說明。


    劉和謙聞言心裏一震。


    昨天他親自與彭少雄談過話,彭少雄也是這麽說的。他說根本就不知道香煙裏頭是錢,如果知道,肯定不會收的,會退回去。


    這樣的事情,他經常做。


    “劉書記,如果不違反紀律的話,我想知道,是誰舉報了彭少雄。”


    柳俊問道。


    劉和謙沉吟著,緩緩說道:“刑漢槐!”


    柳俊微微一笑:“果然是他!”


    刑漢槐是寧北縣鯉魚鄉原黨委書記。此次撤區並鄉,擬任新合並的鯉魚鎮黨委副書記,鎮長!是彭少雄那邊推薦的幹部。據說工作能力很強,很有氣魄。在此番幹部張榜公示的過程中,刑漢槐卻被人舉報有嚴重的貪汙受賄,勾結不法商人侵吞國家財產的問題,經過紀委調查,證據確鑿,已經觸犯刑律,經請示寧北縣委同意,決定開除黨籍,開除公職,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不料關鍵時刻,他就舉報彭少雄收受賄賂,也不知是心中含恨,還是想要爭取立功贖罪,或許二者兼而有之。很多案子,都有類似的情形出現。


    “怎麽,你好像早就料到了?”


    劉和謙有些詫異。


    “猜的。”


    柳俊微笑道。


    劉和謙來了興趣,也笑著問道:“那你說說看,你是怎麽猜的?”


    柳俊想了想,說道:“劉書記,這個舉報材料,不是刑漢槐交的吧,應該是他的家屬遞交的。”


    劉和謙確實有點震驚了,問道:“你又是怎麽知道的?難道專案組有人泄露消息?”


    柳俊連忙擺手,笑道:“劉書記,可不能這麽懷疑專案組的同誌。到目前為止,我可沒和市紀委專案組的同誌打過任何交道。專案組都有哪些人,我還不知道呢!”


    “當真?”


    劉和謙緊著問了一句。


    “我敢騙你嗎?吃了豹子膽啊!”


    柳俊就半開玩笑地說道。


    “別跟我東拉西扯,說說吧,你怎麽猜到是刑漢槐的家屬遞交的舉報材料?”


    劉和謙盯住不放。


    柳俊笑道:“這個很好猜啊,刑漢槐自從雙規之後,一直都在縣裏專案組同誌的控製之中,已經被羈押收監了,他要是舉報彭少雄,縣裏的幹部怎麽會不知道?就算是寫信給市紀委,也要經過檢查的。所以,隻能是他的家屬舉報的。要說這個刑漢槐,也真是工於心計,給彭少雄送了兩條金葉煙,裏麵裝了四萬塊,一直不吭聲,假設能如願以償當上鯉魚鎮的鎮長,自然什麽都不會說了。現在不但鎮長泡了湯,還被關進了監獄,心裏就不平衡了,認為是彭少雄耍了他,這才叫他家裏人舉報彭少雄!劉書記,其實單憑這兩條金葉煙,就能知道這裏麵有文章,不是舉報人說的那麽簡單。”


    劉和謙已經有點滿眼小星星的意思了。


    這個家夥,到底長了個什麽樣的腦子?推理出來的情節與他們紀委目前掌握的情況幾乎是完全一模一樣的。


    若不是劉和謙相信柳俊不會撒謊,一定會懷疑是專案組泄密。


    “金葉煙又怎麽啦?為什麽有文章?”


    柳俊笑著說道:“這是彭少雄的規矩,收禮不收太貴重的,除非是朋友之間饋贈,下級送的高檔煙酒一般是不收的。老實說吧,昨天在他家裏搜出來的幾瓶高檔酒和幾條高檔煙,有一部分就是我送給他的,還是過年時節的禮品。這個不算行賄受賄吧?”


    劉和謙就笑罵道:“知道你是闊佬,在團省委的時候就有組織結論的!”


    柳俊微微一怔。


    料不到劉和謙對他的事情那麽熟悉,連兩年前團省委的組織結論都知道,那時候,劉和謙可還是寶州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部長,與他柳俊在工作上沒有任何交集之處。


    隻能說,身為衙內,就是會受到更多的關注。


    “彭少雄這個規矩,不但我知道,刑漢槐也知道,全寧北縣的幹部差不多都清楚。刑漢槐了解彭少雄的習慣,直接說送四萬塊,一定會被彭少雄趕出門的。就是送兩條中華過去,鐵定也會被彭少雄退掉,因此就送了兩條比較便宜的金葉。彭少雄平時就是抽這個煙。等到彭少雄發現香煙裏麵裝的是錢,刑漢槐已經當上鎮長了,到時候彭少雄退不退都無所謂了。我想,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的,彭少雄受了刑漢槐的蒙蔽,以為當真是兩條普通的金葉煙,也就兩百來塊錢……劉書記,所以我建議市紀委,慎重對待彭少雄的問題。我們黨的政策,曆來就是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


    柳俊很認真地說道。


    劉和謙雙眉蹙了起來,點起一支煙,一口一口抽著,久久不吭聲。柳俊縮分析的情況,與彭少雄自己說的,基本一致。自然,彭少雄沒有柳俊如此清晰的思路。被紀委請去之後,他腦子有點亂,情緒比較激動。但大致意思還是很明白的。


    柳俊也就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柳俊,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問題的?”


    堪堪一支煙抽完,劉和謙才沉聲問道。


    “是的,劉書記!”


    柳俊篤定地答道。


    “為什麽要這麽做?”


    劉和謙緊盯著又問了一句。


    是啊,柳俊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但劉和謙不理解,很多人都不理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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