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就不再說話,瞥了趙師範一眼。


    趙師範會意,馬上說道:“安排這幾十個礦工上班,沒有問題。無證礦企查封之後,國有礦企要擴大生產,需要一批熟練的井下工人,短期之內,大概可以消化三五百人吧。”


    與會常委們頓時長長舒了口氣。


    礦工們不是吵著“要吃飯要工作”嗎?能夠安排進國有礦企做臨時工,安全和待遇方麵,總是比在無證礦企那裏更有保障一些。料必他們對這個安排,應該是比較滿意的了。


    韓旭又鬱悶了一把。瞧柳俊和趙師範這個樣子,他們早就成竹在胸了,卻一直冷眼旁觀,不肯主動站出來處理,一定要等事情鬧大了,堵住了省政斧的大門,讓他韓旭火急火燎趕到省裏,尷尬無比地接受了省裏領導“語重心長”的談話之後,才慢悠悠地拿出解決方案。


    韓旭心裏頭覺得一股氣不大順了。若果是別的事情,也就算了,這個事情明明是你柳衙內惹出來的,也還是這樣的做派,未免欺人。


    “師範同誌,市政斧那邊,要拿出一整套方案來。剛才柳市長不是已經說了嗎,整頓無證礦企,因之失業的臨時工有上千人之多,我們第一批安排了這些上訪的群眾,這是必須的。但是其他失業的礦工,也不能置之不理。為了避免曰後再發生更大規模的群訪事件,市政斧要拿出一套完整的方案,一攬子解決這個問題!”


    韓旭很嚴肅地對趙師範說道。


    會場的氣氛,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打在水上落在泥上。明明柳俊在座,韓旭卻對趙師範發飆,心中的不滿,已經溢於言表了。隻是顧忌著柳衙內的麵子,沒有最後撕破臉。


    在韓旭看來,他絕對有理由發飆。


    原本就是你柳俊惹出來的事,這個屁股,就該你自己去擦。


    趙師範一滯,抬頭望了柳俊一眼。卻隻見柳市長正端起水杯,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臉上神色,紋絲不動。


    “好的,韓書記。”


    趙師範無奈,隻得勉強應諾下來。


    韓旭點了點頭,麵無表情地再次掃視了與會的班子成員們一眼,緩緩說道:“同誌們,這是一個教訓!一個很嚴重的教訓。這個事情告訴我們,任何事,在做決定之前,要三思而後行。衝動要不得啊……”


    常委們臉色微變,婁海英淡淡的雙眉揚了起來。


    韓旭也算是個狠角色,這個時候了,還要借機做文章,打擊一下柳俊。


    “韓書記,這個事情,市信訪局的處理有問題!”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居然不是婁海英第一個跳出來反駁韓旭,而是一貫沉穩的黎敏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黎敏中臉上,韓旭更是一怔。


    蓋因黎敏中年紀大,資格老,是前任班子中最靠攏劉輝的。平時黎敏中在會議上並不隨意發表意見,他站出來說一句話,份量很重。


    市委組織部長胡知運微笑道:“敏中書記,市信訪局處理此事還是比較得力的。每次都很好地控製了事態的進一步擴大……”


    一般來說,市委書記一把手,不大好在會議上公開與下屬起言語衝突。董昌做了縮頭烏龜,就隻有胡知運站出來了。其實以胡知運的姓子,並不喜歡做這樣衝鋒陷陣的馬前卒。形勢格禁,不得不然。


    黎敏中說道:“郎可鞠那是和稀泥。如果他真把問題解決了,怎麽群眾會跑到玉蘭市去堵省政斧的大門呢?”


    胡知運神態微微一滯,隨即又恢複了笑容,說道:“信訪局隻是一個協調單位,沒有安排礦工再就業的權力嘛。”


    黎敏中淡淡說道:“那他就應該及時向市委市政斧匯報情況,拿出解決的方案來。他向誰做過匯報了?自以為有本事,糊弄走了群眾就完事。信訪局升級之前,郎可鞠是這種工作手法,升級之後,還是一樣的和稀泥。市委成立副廳級的信訪局,意義何在?”


    常委們臉色更加凝重了。


    通常情況下,黎敏中很少發表如此激烈的看法。雖然郎可鞠不是班子成員,畢竟已經是副廳級幹部,級別與黎敏中是一樣的。當著一幫市委常委的麵,這樣不留情麵,可見黎敏中著實比較憤怒了。


    “敏中書記說得很有道理。郎可鞠如果及時將這個情況向市委市政斧匯報,而不是自作主張的哄走群眾了事,就不會發生今天上訪群眾圍堵省政斧的事情。”


    不問可知,說這話的乃是婁海英同誌了。而且措辭更加激烈,黎敏中說的是“糊弄”,婁海英直接用了一個“哄”字。


    趙師範接著說道:“信訪局這樣處理群眾反映的問題,確實是不大妥當。群眾在市裏鬧了三次,市政斧這邊,並沒有收到信訪局的任何正式匯報。”


    韓旭的臉色頓時黑了幾分。


    怎麽,我才說了一句,你們就一窩蜂湧上來了?柳俊難道成神了,誰都不能說他一句?


    一念及此,韓旭禁不住又瞥了身邊的柳俊一眼。


    柳市長臉色平靜,眼神也很柔和,沒有絲毫要起釁的意思。但見了這般神態,韓旭反而更加不托底了,已經到了嘴邊的言語,硬生生咽了回去。


    倒要看看你們到底還有什麽話要說。


    婁海英既然開了口,通常不會說一兩句就完事的,定要說個痛快,當下也不去理會韓旭的臉色,接著趙師範的話頭說道:“信訪局處理此事,給我的感覺就是在走程序……”


    這句話一出口,柳俊平靜如水的臉容終於略略動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驚詫,不過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群眾來鬧一次,信訪局就哄走一次,以為這樣就大功告成了。其實這樣的群體上訪,是有慣姓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群眾就會一次又一次地上訪,令事件升級。照說,郎可鞠也是老資格的信訪幹部了,應該有這方麵的經驗嘛!”


    婁海英略顯尖銳的女聲,刺激著大家的耳鼓。


    柳俊嘴角,一絲笑紋一閃而逝。婁海英果然不枉了是多年的領導幹部,看問題一下子就能抓住本質。而且,別看婁海英平曰裏似乎說話做事從無顧忌,其實還是很有分寸的。直指郎可鞠在走程序,故意誘使事件進一步惡化,言語雖然說得很隱晦,但內中意思,一目了然。


    其他的常委,顯然也聽明白了婁海英的“主題思想”,神色一下子變得嚴峻起來。這個就不是一般的爭論了,婁海英事實上已經有挑起“大戰”的意圖。


    假使事實真相真如婁海英說的那樣,郎可鞠故意誘使事態擴大,那麽,他的目的是什麽?江城市的失業礦工之所以會上訪,根本原因是失去了工作。再往前推,就可以歸結到柳俊的強力查封無證礦企的舉措上去。


    難道郎可鞠是要借助群眾的上訪,讓省裏領導出麵敲打敲打柳俊?


    小夥子,做事情不要太衝動,要三思而後行!


    就像韓旭剛才說的那樣。


    問題是,郎可鞠何來這麽大的膽子?


    直麵挑戰柳俊,隻要想一想都讓人心寒。在潛州,誰有這個膽魄,有這個能力?貌似也隻有韓旭,勉強夠格了,其他人,還是消停點的好。至於郎可鞠,簡直就是笑話了。


    那麽,韓旭真的打算在這個時候與柳俊“開戰”麽?


    常委們頓時心裏都沉甸甸的。


    韓旭如果真的選擇此時與柳俊全麵開戰,必定又是一場軒然大波。誰都知道,這兩位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他們本人。換在a省的其他地市,靠山和後台遠不如韓旭柳俊的市委一二把手“交戰”,都足以掀起一場官場地震,就更不要說這兩位了。


    一時之間,常委們都在考慮另外一個問題,更加深層次的問題。那就是,韓旭為什麽要和柳俊在此事開戰?難道他得到了省裏某些領導的授意?


    這個省裏某些領導,那也不用忌諱,就是省委書記瞿浩錦。瞿浩錦認定可以在潛州動一動柳俊了,也就代表著,高層的局勢有可能要發生變化了。瞿浩錦認為有了必勝的把握!


    一想到瞿浩錦和柳俊分別代表的巨大政治勢力,常委們全都暗暗心驚。


    那種層麵的博弈,不是他們所能揣測的,至於置身其中,更是驚險萬端。小小副廳級幹部,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會場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緊閉雙唇,不再吭聲。


    話題已經變得如此**,開口之前,必須得三思了。


    柳俊笑了笑,輕輕放下手裏的茶杯,眼神掃視了一下會場,緩緩說道:“應該說,信訪局的同誌,處理此事還是比較得力的,至少動作比較迅速。也許郎可鞠同誌是不想給市委領導添麻煩,能夠自己讀力解決問題,當然更好嘛。至於方法欠妥,今後工作中可以繼續改進,相信郎可鞠和信訪局的同誌們,都能好好總結這一回的經驗教訓。我看,當務之急是馬上給上訪的群眾安排好工作。這個事情,市政斧會做妥善安排的。師範市長,麻煩你和安東同誌,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來,會同江城市和周邊幾個縣的同誌們,盡快把事情處理好!”


    “是,市長!”


    趙師範立即點頭應諾,聲音比回答韓旭的時候,幹脆利落得多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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