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瑟瑟吹來,這間破屋本就殘舊不堪,被怪風一吹,恐怖森然的氣氛更濃。伍兒剛鬆懈的那口氣立馬又提起來,輕喝道:“來者何人?藏頭露尾是鼠輩所為,還請閣下不吝現身!”


    厲笑聲仍縈繞四周,忽而語調一變,隻聽那人如吟似唱地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往而深……”


    伍兒皺眉,這人明顯是個女子,滿腔幽怨,好像和緋哥哥有深仇大恨,又像愛恨糾纏,恩怨難分。


    內堂殘破的簾子幽幽飄動,一道人影倏地閃現,妍麗的粉色映入伍兒的眼中。


    “你是誰?”伍兒愕然。


    眼前這女子實在怪異,身穿尼姑袍,偏卻是旖旎的桃紅色,她的相貌極為俏麗,五官精致無暇,卻無一根青絲,竟是個光頭尼姑?!


    “嗬嗬……”女子涼薄地笑著,雖不再淒厲,但依然挾怨帶恨,幽聲道,“我是桃千殺,你又是誰?你與緋堯是何關係?”


    “桃姑娘,我叫伍兒,你和緋哥哥又是什麽關係?”伍兒不露痕跡地擋住緋堯,好聲問道。


    “你喚他緋哥哥?”桃千殺目光一銳,冷冷道,“叫得如此親密,想必是這賤男人的小情人!”


    伍兒無語,這嬌俏尼姑口出諱言,殺氣騰騰,不用問也知道是緋哥哥的仇家。


    “你滾開!”桃千殺踏前一步,麵上冷若冰霜,“今日我不殺你,我要這賤男人孤獨上路!”


    “桃姑娘,有話慢慢說,緋哥哥現在昏迷不醒,你此時動手便是乘人之危,未免叫人恥笑。”伍兒有心與她周旋,放軟了聲,道,“我和緋哥哥隻是知交好友,並非你所想象的那樣。”


    “你滾是不滾?”桃千殺卻毫無耐心,手一揚,粉紅綾緞猝然擊射,拂麵向她襲擊。


    伍兒回手一振,一股微弱的罡風格開粉紅綾緞,堪堪避過此擊。


    “修仙弟子?”桃千殺幽冷一笑,嘲諷道,“你既然修仙,為何和妖為伍?難道我閉關七十年,世道已變,妖魔人界混亂淫邪,不分你我?”


    “桃姑娘,我看你雖非人類,但也是修道之人,怎麽一再口出諱言,有辱斯文?”伍兒方才迎她一擊,心中暗暗驚懼。這個女子非人非妖,更不是魔,可實力駭人,恐怕就算自己沒有傷在身也未必是她的對手。


    “不必故意拖延時間,你給我滾開!”桃千殺水靈靈的眼眸綻起厲光,“今晨天狗食日,緋堯妖力盡失,十二個時辰後才會恢複,即使你能阻擋一時,也阻擋不了一日!”


    她衣袖拂動,粉光若隱若現,已是拈訣欲擊之態。


    伍兒見狀大喊:“等等!”


    “你怕死?”桃千殺冷嘲,“那就讓開,自己逃命去!”


    伍兒心中尚無計策,回頭看看躺地的緋堯,他頭上兩根觸須動了動,虛弱地睜開眼,低淺道:“伍兒,你讓開……”


    “啊,緋哥哥,你醒了!”伍兒急忙蹲下,扶他坐起,“你好些了嗎?”


    緋堯靠坐在屋堂的破舊桌案邊,抬眼望向光頭小尼姑,唇角泛起一絲苦笑:“千殺,你終究找來了。”


    “你醒了?正好,我就讓你親眼看著,是誰下手殺的你。”桃千殺冷哼,望著他的眼神複雜而怨憤,“七十年前,我對天發誓,必要你肉身盡毀,原形盡失,魂魄盡滅!今日我來了,來履行我的誓言!”


    “你我之間的恩怨與旁人無關。”緋堯輕輕振動翅膀,勉力站起,轉眸對伍兒道,“伍兒,你一介凡人,和精怪界素來無冤無仇,走吧,從來哪裏回哪裏去。”


    “精怪?”伍兒疑道,“莫非她是桃花精?”


    “錯!”桃千殺一臉寒霜,冷冷道,“我是桃樹精,更是精怪界的聖姑。”


    伍兒驚詫,脫口道:“你就是聖姑?我還以為聖姑是個老婆婆……”


    她在霽月山的六界史冊中曾看過,自盤古開天地,世上就有精怪,它們大多性情溫和,不好爭鬥,吸取天地靈氣而生存,散布世上各個角落。幾千年前,精怪界出現一個奇女子,開山立界,聚集眾精怪於一地,自封為聖姑,統領眾精怪。此後,聖姑千年一換,這個桃千殺應該就是最新一任聖姑。照記載來看,桃千殺應該有近千年的道行了。


    “伍兒,你快走,你絕不是她的對手。”緋堯湊近伍兒耳邊,悄聲道,“精怪不喜殺生,她不會為難你。你去秦書生的那家客棧,找他求救。”


    伍兒凝眸望他,他眼底分明有一絲苦澀的絕望,必是自知大限將至,不想連累她,因而故意支開她。等她一來一回,桃千殺早就下了手,談何相救?


    “緋堯!”桃千殺唇瓣一勾,櫻色的粉唇如花瓣般誘人,卻沾染凝霜寒色,“你倒是很護著她。說!你是不是對她有情?”


    “荒謬!”緋堯嗤的輕笑,輕狂不羈地回道,“我修妖三百年,無情無心,豈會對人動情!”


    “是了……”桃千殺眸色驟寒,幽怨道,“你無情無心,我比任何人更清楚……三百年前你慘死在你父母墳前,我渡你一線靈氣,使你免受輪回之苦。你修妖之後,我日夜守護著你,陪伴你整整兩百三十年,可你寡情絕義,言而無信……”


    她美麗的臉上浮現絲絲哀傷,含著恨意,又藏著深情,淒楚而迷離。


    “千殺,該解釋的我都解釋過了。”緋堯語氣平靜,淡淡道,“如果你還是想要殺我,我也沒有怨尤,就當還你當初的恩情。”


    “你該死!”桃千殺神色一冷,厲聲道,“我說過,天狗食日那一天,就是你魂飛魄散之日。緋堯,你受死吧!”


    尖銳而淒婉的餘聲回蕩,她衣袂飛揚,周身盤旋著一朵朵桃花,化作粉紅的薄刃,密集地湧向他!


    伍兒驚了驚,抄手攏起一個光球,迅速擊去!


    銀光鍍著一層玄色,與桃色刀刃交錯,光彩亮麗。伍兒催動體內深處的力量,光球如極大的磁塊,吸住片片薄刃,突然一放,哐鐺鐺脆響,無數利刃全部落地,轉眼間變回桃花瓣。


    “弑氣?”桃千殺微怔,眯了眯眸子,審慎道,“你已入魔?你是魔君墨隼的什麽人?”


    “我是他喜歡的人!”伍兒心念電轉,聽出她對大魔頭的敬畏忌憚,便信口開河道,“他渡給我他的魔氣,還不足以證明我和他關係匪淺?”


    “你撒謊!”桃千殺喝道,“魔君墨隼百年前就被鎮壓於鎮魔鼎之中,你小小年紀,如何可能見過他?更遑論與他有私情!”


    “哈哈,你閉關太久了吧!”伍兒擺出不可一世的狂傲樣子,大聲道,“你去打聽打聽,如今各界皆知,魔君早已出了鎮魔鼎。我也不怕老實告訴你,是我摧毀乾坤神器,放了魔君出來!我與他淵源極深,感情極好!”


    桃千殺沉默片刻,揚起眉梢,冷笑道:“那又如何?你的事根本與我無關,我要殺的隻是緋堯!”


    伍兒橫檔在緋堯身前,凜然道:“你要殺他就先殺我,但是你若動我一根頭發,魔君一定會為我報仇,甚至毀滅你整個精怪界!”


    “魔君墨隼何曾是癡情之人?你不用信口雌黃,我不會相信。”


    桃千殺再次揮袖,勁風襲去,伍兒奮力一擋,口中叫道:“你當真不信?一旦我吹響骨哨,魔君就會立刻趕來,你今日命喪於此,就永遠都沒機會找緋哥哥報仇了!”


    伍兒單手掏出衣兜裏的骨哨,放在嘴邊,作勢要吹。


    桃千殺微怒,猛一收勢,略退了兩步。這丫頭手上拿的確實是魔骨,除了傳音之用,還能幻化成兵器,具有極其強大的魔力。隻不過這丫頭似乎並不知曉,隻當做傳音哨子。


    她沉思須臾,望了緋堯一眼,清幽道:“我就讓你再活幾個時辰,今日必是你的死期,你休想逃過!”


    粉衣飄閃,一簇桃色光芒飛出破屋,消失不見。


    伍兒稍鬆了口氣,把骨哨放回口袋,攙住緋堯,輕聲急道:“緋哥哥,那個桃千殺肯定是出去打聽虛實了,等她知道我騙她,我們就沒有逃命的機會了,我現在就帶你去秦書生的客棧!”


    她將他背起來,努力淩空飛起。她氣脈受阻,仙法全不能用,隻能動用魔氣,一路行去,眉心間一彎玄金半月形狀隱隱浮動,赫然是入魔的印記。


    她竭力飛於高空,避免人界凡人看見緋堯的怪樣,等到客棧時幾近力竭。但她仍不敢輕忽,盤踞屋頂,翻瓦窺見一間空客房,才悄悄潛了進去。


    “緋哥哥,我們到了。”她把緋堯放到床鋪上,道,“你先休息會兒,我到大堂找秦書生。”


    “不用,你也歇會兒,他已經知道我們來了。”緋堯拉過被子,將自己的翅膀蓋起來,可頭上的觸角卻無法隱藏,一晃一晃地顫動著。他伸手摸了摸,苦笑道,“伍兒,我這副畸形模樣,你可厭惡?”


    伍兒急忙搖頭,回道:“緋哥哥,你想多了,不管你是什麽樣子,不論你是鳥雀或走獸,我都不會因此厭惡。”


    房門吱呀聲響,有人不請自入。


    “伍兒姑娘真是情深意重。”文弱的秦書生慢步走來,探頭朝床鋪一看,大驚小怪地叫嚷起來,“啊!妖怪啊!”


    緋堯扯扯嘴角,無奈道:“秦兄,我正值落難時,你還奚落我,這可是君子所為?”


    秦書生忙不迭地擺手,撇清關係道:“這位公子,你這聲‘秦兄’,小生可承受不起,你我萍水相逢,相交不深,切莫亂攀關係。”


    緋堯不語,心裏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們確實沒有深厚交情,上次聯手純粹是因為伍兒,秦書生要保護的也隻是伍兒,並沒有要管他死活的意思。


    秦書生轉臉看向伍兒,眉頭一皺,倒是流露出幾分真實的擔憂:“伍兒姑娘,你不太對勁。”他取過梳妝台上的一麵銅鏡,遞給伍兒。


    伍兒攬鏡一照,不禁愣了愣。她眉眼間的玄金色半月印記,顏色如此熟悉,不正是大魔頭特有的魔光之色?


    “伍兒!你即將入魔了!”緋堯此時也注意到,驚道:“待到玄金色加深,變成純玄色,你就必墮魔道無疑!”


    “怎麽辦?”伍兒不安,想到霽宸師父對她的諄諄教導,想到大魔頭的冷血殘酷,愈發惶恐。


    秦書生靜靜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腕,把脈了會兒,沉吟道:“小生略懂醫術,伍兒姑娘氣血受阻,怕是練功走火入魔了。”


    伍兒見他仍然不願表露身份,就順著他的話,問:“秦大哥,那我有救嗎?”


    秦書生“唔”了老半天,慢悠悠回道:“你把正氣導回心脈,就可壓製另一股異氣。永不用那股異氣,就沒事了。”


    伍兒聽懂他話裏的深意,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秦大哥。”


    秦書生卻忽然冒出一個“但是”,接著說道:“你現在氣脈大亂,如果不盡早導正歸元,你難以自控,終將誤入歧途。你且隨我來,我為你引薦一位神醫。”


    他說完就顧自往房外走去,完全不給她發問的機會。


    伍兒遲疑,緋哥哥眼下無力自保,她若離開,隻怕桃千殺找來。


    “伍兒,你跟秦書生去吧,我有些疲累,先睡會兒。”緋堯對她微笑,揮揮手,趕她離去,“你放心去吧,桃千殺一時半刻找不到這裏。”


    伍兒不放心,在房間裏施下結界,才道:“緋哥哥,我會速去速回,如果桃千殺來了,你隻要觸動結界我就會知道。”


    她再度動了魔氣,眉間印記越來越清晰,微有灼燙之感。


    緋堯憂心看她,催促道:“快去吧,不用擔心我。”


    伍兒走出客房,跟隨秦書生到客棧的後院。


    後院地方不大,隻有一個天井,及廚房和柴房。秦書生徑直走入柴房,轉身間就沒了蹤影。伍兒隨後走入,嘎吱輕響,身後的木門自動關閉,屋內的光亮忽然泯滅,陷入一片漆黑。


    “小姑娘,你就是秦秀才說的那個病患?”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似乎病弱不堪,不停咳嗽,一邊說道,“把手伸過來,讓老夫把把脈。”


    “秦大哥在哪?”伍兒驚疑,秦書生似乎憑空消失了?


    “你這小姑娘怎麽這麽多話?”那老者不耐地道,在黑暗中精準地捉到她的手,搭指探上。


    伍兒想抽手,卻發現抽不回,老者手勁出奇的大,手溫冰涼如玉石,絲絲涼氣灌入她的腕脈,沁入她體內。那清涼之氣遊走全身,她逐漸感覺通體舒爽,隱踞丹田的燥熱狂氣被壓製,而她原本修煉的純正罡氣流暢順通。


    “小姑娘,雖然老夫暫時治愈了你,但治標不治本,一切仍需靠你自己的意念。”老者收回手,咳了幾聲,不複聲響。


    柴房裏驀然大亮,日光從天窗照進來,秦書生溫文儒雅地站在木柴堆旁,望著伍兒笑。


    “咦?秦大哥?那個老大夫呢?”伍兒大奇,他們在搞什麽把戲?


    “他走了。”秦書生笑眯眯的,“世外高人皆是如此,神龍見首不見尾。”


    “秦大哥……”伍兒盯著他,半疑惑半試探地道,“其實那個老大夫就是你吧?”


    “我?”秦書生手指自己,表情錯愕,“我很老嗎?你這樣也能認錯?”


    伍兒心道,演技真好,而且還非常熱衷於演戲,不知是他的特殊癖好,還是他不能泄露身份。無論怎麽樣,他幫了她兩次,應該是友非敵。


    “伍兒姑娘,你眼神兒不太好。”秦書生回頭一指,道,“喏,柴房有扇側門,神醫就是從那裏離開的。”


    伍兒也不去拆穿他,“嗯嗯”應道:“謝謝那位神醫,謝謝秦大哥,我得回去守著緋哥哥,就不多說了。”


    她歸去心切,沒有發現背後溫文的書生眸光閃動,仿若古潭漾起波光,清幽而神秘,卻是她曾經見過的一雙眸子。


    伍兒疾步折回,推門進入客房,心頭一跳,不及多言,當即揮掌劈去!


    桃衣尼姑猛然旋身,拈訣彈指飛射,絢麗光線猶如格子交叉狀的網橫亙在伍兒身前。她輕易破了結界,穿身而入,站定於床前,緩緩抬起一手。


    “桃千殺!住手!”伍兒驚聲大喝,“不許傷害緋哥哥!”


    伍兒企圖穿網而過,但網上凝結極強的法力,她一靠近就有薄刃射出,連綿不絕。她急於破解,奈何桃千殺沒有一點耐心,抬手就朝著床鋪狠狠劈下,桃花飛落似細雨,床上之人發出壓抑的痛呼,聲音雖低,卻震動人心,令聞者惻然。


    “緋哥哥!”伍兒悲憤大吼,手底銀光暴漲,磅礴氣流激湧而出,竟在瞬間擊破桃色光網!


    桃千殺無視她的動靜,麵容麻木地望著床鋪,唇畔似凝結著一絲笑意,又似凝固著一絲悲慟。


    “緋哥哥,你怎麽樣?!”伍兒飛奔到床前,一把掀起被子,不見人影,心間頓時一痛。


    “嗬嗬……”桃千殺輕淺地笑,笑裏沒有快意,隻有淒涼,“但凡修妖,都會遇見百年大劫,我算準了,算得很準……做不了他的妻,我就做他的劫……”


    “桃千殺!你把緋哥哥殺了!我要為他報仇!”伍兒怒紅了眼,雙手旋轉盤結,銀光純亮,籠罩於桃千殺的頭頂。


    桃千殺回神,眸裏殺氣再現,冷喝一聲:“散!”她渾身鋒芒乍起,銳利如芒刺,唰地刺破銀光罩,隻在頃刻間就破了仙法,法力遠遠勝於伍兒。


    伍兒退了一步,明眸圓瞪,心中悲怒交加。緋哥哥就這樣被滅了元神嗎?連肉身都化無了!


    床上的被子底下,一隻斑斕蝴蝶扇著翅膀飛出,輕輕落在伍兒的發上。


    桃千殺目光如劍,定定看著那隻蝴蝶,強烈的愛恨在心底交織,幾乎將她的心生生撕扯成兩半。她毀去他修煉三百年的妖力,如今他和一隻普通蝴蝶沒有區別,她還要狠心連他的原形也滅去嗎?


    蝴蝶展翅,飛到伍兒的手背上,安靜停駐。


    桃千殺深深地凝睇一眼,苦澀地笑。這樣已夠了吧?當年她贈予他的,如今已經褫奪,便當前仇盡泯,互不相欠。


    隻是那些美好的時光,如何能夠抹煞?深種於心的悸動,如何能夠忘記?


    在那遙遠之年,她初見他,他是肉體凡胎的少年郎,她是生長在一座墳墓旁的桃花樹。她看著他每一個月都來祭拜父母,看著他遭逢巨變,慘死在墓前。就在他斷氣那一刻,她突然間動了心念,忍不住出手保住他剛剛死去的肉身和即將飛散的魂魄。他吸收她的靈氣,化蝶翩飛,落在她的枝椏上。


    從那一日起,她默默關注著他,悄悄助他修煉。


    天長日久,一百年過去,少年已修成妖,元神強大,可謂天縱奇才。


    有一天,晴空蔚藍,微風格外的柔,陽光分外的暖,他斜倚在桃樹上,笑說道:“桃花樹啊桃花樹,如果不是借你的天生靈氣,我緋堯也沒有今日。若你願意,何不現身一見?假如你是一個俏佳人,我以身相許又何妨?”


    於是,她現身了。


    此後,他們經常相伴,遨遊四海,賞遍湖光山色人間美景。他不再提起當日“以身相許”之言,她也不追問,以為兩人心靈相通,早已是戀人,不需宣諸於口。


    然而,所有的事都不是她想的那樣。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桃千殺回憶起悠悠往事,笑得益發淒苦,嘴裏喃喃念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桃千殺!這隻蝴蝶是緋哥哥?你將他打回原形?”伍兒手捧蝴蝶,驚怒問道。


    桃千殺未答,深望了蝴蝶最後一眼,閉了閉眼,終是不忍再下手,化身絕然而去。


    房中桃花瓣灑滿一地,芬芳撲鼻,沒有絲毫的殺戮血腥之氣。


    伍兒站在原地,眼中蒙上一層水光霧氣,低頭凝視手中的那隻蝴蝶,輕道:“緋哥哥,是你嗎?”


    蝴蝶振動一下翅膀,仿佛在回答她的話。


    “緋哥哥,我要怎麽救你?”伍兒淚眼婆娑,心如刀割,是她沒用,打不過桃千殺,是她沒能保護緋哥哥……


    蝴蝶用觸角輕撫她的手,像是無聲的安慰。


    伍兒控製不住眼淚,簌簌滾落,濕了臉龐,泣道:“緋哥哥,你別怕,我去求秦書生,他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一定能救你!”


    蝴蝶飛,飛過她淚濕的臉頰,飛上她的烏發,停在發間,宛如一朵蝶形發鈿,靜靜伴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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