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躲起來了,他手下的那些人肯定又要偷偷罵他是慫包了。


    他不想當隻會吃東西的慫包了!


    沈青青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要不你還是躲著吧。”


    “我也是這樣認為。”


    和身家性命相比,他還是選擇當慫包。


    袁旭東調轉馬頭,狼狽地逃向客棧。


    大胡子一麵與土匪纏鬥,一麵啞著嗓子問沈青青:“不是讓你在房間裏躲著嗎?出來幹什麽?”


    “幫忙。”沈青青隨手斬落一個土匪,奪去其手中的大刀,一個瀟灑的轉身又斬落一個土匪。


    大胡子見她身手如此敏捷,眼睛亮了亮,不再多問,專心應付起周圍的敵人。


    與此同時,孟淵飛身躍進人群,一腳將猖狂大笑的匪首踹下馬背。


    “誰?誰打老子?!”


    匪首驚恐地坐了起來,強忍著胸口的劇痛,猶如一隻無頭蒼蠅,雙手舉著大刀亂砍一通。


    孟淵側身避過刀鋒,動作迅速地抓住他的胳膊,反手一擰,直接將握刀的那隻胳膊卸了下來。


    匪首疼得躺倒在地,嘴裏嗷嗷叫個不停。


    周圍的土匪發現情況不對,連忙聚攏過來查看情況,“老大,你沒事吧?”


    “有人,有人偷襲我!”


    匪首的一句話還未吼完,又有人捂著胳膊表情痛苦地癱倒在地。


    孟淵猶如一陣穿堂而過的風,所驚之處全是兵刃落地與土匪的痛呼聲。


    他並不傷人性命,隻卸胳膊,一個接一個,動作熟練如吃飯喝水。


    漸漸地,終於感覺到異常之處,捂著劇痛的胳膊喃喃道:“咱們這是遭報應了嗎?”


    這句話如火星濺入柴火堆,瞬間點燃了大家心頭的恐懼。


    他們原是嶺南的普通農戶,因戰亂和旱災流離失所,逃到附近的荒山占山為王,靠打劫來往商戶和打獵為生。


    上個月挑事的靖國向朝廷遞了降書,鎮守南地的趙家軍班師回朝前又得了上頭的命令,說南地匪盜猖狂,讓他們順路把土匪繳了再回京。


    三天前他們跟朝廷的人交過一次手,損失了大半的兄弟,剩餘的幾十人一路向北逃竄,路上不知殺了多少無辜百姓。


    殺人的時候隻覺得很痛快,既然老天不給他們留希望,那他們又何必對別人心慈手軟。


    午夜夢回時,他們也會感到恐懼,怕那些枉死的冤魂過來找他們報仇,但一到天明,重新握起刀的時刻,他們又把那份恐懼拋諸腦後,沉浸在殺虐的快感中。


    直到此刻,胳膊無端被卸,他們才突然從噩夢中驚醒,回憶起這一路來做過的荒唐事。


    心裏有恨。


    也有悔。


    “其實我不想殺人,一點都不想殺人!”有人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誰想殺人呢?咱們不都是被逼的嗎?當初朝廷要是能早點放糧賑災,誰願意跑到山上當土匪?”


    “我不想當土匪,也不想殺人,我想回家,和以前一樣,安穩地過日子。”


    “……”


    越來越多的土匪丟掉兵器,自暴自棄地跪坐在荒地上哭嚎起來。


    哭聲淒厲,像是對不公命運的控訴。


    黑臉漢子及其兄弟望著眼前的一幕,舉著刀愣住了,“這是什麽意思?不打了?”


    大胡子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沈青青,“是你弄的嗎?”


    除了那兩隻鬼,別人也做不到來無影去無蹤吧。


    沈青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眼睫低垂,向麵前的白衣男子伸出右手,輕聲道:“上來吧,咱們回去。”


    孟淵仰頭看著她,他身後血色漫漫,和黃泉路旁盛開的彼岸花一樣絢爛。


    “你沒事吧?”


    沈青青搖頭,“沒事,快上來,要下雨了。”


    說話時,風裹挾著雨滴飄然而至。


    孟淵將手放入她的掌心,翻身躍上馬背,雙臂環繞過她纖細的腰肢,握住了韁繩,語調溫柔道:“走吧。”


    噠噠的馬蹄聲拉回了大胡子的心緒,他對著沈青青的背影高聲問道:“沈姑娘,這些人該怎麽處理?”


    “先圍起來,等官府的人過來處置。”


    官府的人來得很快,縣令打頭,身後烏泱泱跟了幾百名官差。


    沉浸在絕望中的土匪看到一片暗紅色的官服,深埋在心底的仇恨又被激發出來。


    匪首撿起兵器,咬緊牙關站了起來,“兄弟們,都振作起來,殺死這群狗官,為咱們慘死的兄弟們報仇!”


    “殺死狗官,為兄弟們報仇!”


    土匪們眼中重新恢複神采,舉起刀劍以近乎決絕的姿勢衝向官差隊伍。


    兵戈聲四起,不斷有人倒下,又不斷有人掙紮著爬起來,到最後整片荒原幾乎被鮮血染紅。


    客棧老板站在茫茫雨幕前伸頭看了一眼,又連忙捂著眼睛退了回去,“造孽啊,到處都是死人,我看那些土匪都快死光了!”


    袁旭東一邊哢擦哢擦地磕著瓜子,一邊嘮叨:“我就想不明白這些人腦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麽東西,乖乖跟著官差走還能多活兩天,為啥非要想不開往刀口上撞呢?”


    沒人理他,他偏頭看向沈青青,“沈姑娘,你說呢?”


    “因為在他們眼裏,生和死沒什麽區別。”


    心中有希望,生活才有滋有味,有苦有樂。


    而他們的希望早在上山為匪的那一刻就破滅了,活著隻為活著。


    麻木、冷血地活著,和死了有什麽區別呢?


    袁旭東托著下巴歎口氣,“唉,你說的也有道理。這些人沒有家人和朋友,成天在外飄蕩,為了一口吃的殺了那麽多人,好像確實沒啥意思……”


    他自顧自地絮叨著,抬頭見大胡子等人冒著大雨折了回來,連笑著出去迎接:“大哥們,你們終於回來了!怎麽樣,沒受傷吧?”


    黑臉漢子跳下馬背,伸出粗壯的胳膊把袁旭東往旁邊一推,“麻煩讓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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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下推得袁旭東那小身板晃了幾晃,險些一頭紮進水坑,“嘿,你這人咋這樣啊?”


    對得起他舍命相救的情誼嗎?


    “對不住了。”


    黑臉漢子向他拱手道歉,急切地走進客棧,停到沈青青麵前,在眾目睽睽下噗通跪了下來。


    “多謝姑娘提醒之恩,要不是您,我們兄弟今天怕是回不來了。”


    沈青青虛扶了一下,“起來吧,我受不起如此大禮。”


    黑臉漢子跪伏在地,端端正正給她磕了三個響頭後才站起來,“在下劉結實,家住向化縣的鳳凰山下,姑娘以後要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我劉結實絕不會有一點怨言。”


    “鳳凰山下?”沈青青麵露驚喜之色,“你家在鳳凰山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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