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恒的聲音近乎咆哮:“她選擇了錢!她選擇了……”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似乎還夾雜著輕微的啜泣聲,“我隻是放不下、隻是放不下……”


    我隻是放不下我的自尊……


    蘇偏愛用力推開門走了進來,她奪過陸子恒手中的酒杯,用力砸在了地上,就聽“嘩啦”一聲,玻璃杯碎了一地,棕色的透明液體蜿蜒在白色的地磚之上,而程冉明坐在那裏,看了一眼火氣正盛的蘇偏愛,又看了一眼強壓著怒意的陸子恒,隻是淡淡地說了四個字的評價:“多管閑事。舒榒駑襻”


    多管閑事,這四個字對她的概括真是精妙又準確,一年前如是,一年後亦如是。


    撇了下嘴角,蘇偏愛自嘲道:“是啊,我多管閑事,我當初就不應該多管閑事地幫蘇靜涵找個了解,我當初就應該讓你們繼續堅持著,看你能堅持多久,就算靜涵沒有拿錢,你又能堅持多久,我的陸二少爺!妍”


    大概是由於酒精的作用,陸子恒的反應比平日慢了許多,他並不想和偏愛吵,隻是順口不以為然地接了句:“是啊,我能堅持多久……”


    用力地揉了揉臉,他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卻突然,他停住了動作,猛地抬起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蘇偏愛,隨後“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光緊緊地盯住蘇偏愛,“你說什麽?”


    蘇偏愛隻是看著他,沒有說話瑾。


    陸子恒的手突然用力地抓住她的雙肩,整個人像不受控製了一樣,衝著她大聲質問道:“你說什麽?什麽叫幫靜涵找個了解,什麽叫幫她找個了解……”話音未落,一個拳頭迎麵而來,他被這巨大的力道衝倒在沙發上。


    “小叔!”


    饒是蘇偏愛也是一驚,她看著倒在沙發上的陸子恒和站在一旁麵色冷峻的程冉明,隻怕程冉明撲上去再補一拳,不由擔憂地看著他又輕念了一句:“小叔……”


    但程冉明比她想象的要冷靜的多,他開口,目光卻落在沙發上的陸子恒的身上,他的聲音中透著寒意,“告訴他你說什麽。”


    有兩秒的愣怔,蘇偏愛才反應過來程冉明是在對她說話,深吸了一口氣,蘇偏愛抿了下唇,還是對著陸子恒出聲道:“一年前要錢的那條短信是靜涵她編輯的,但……”她突然間有了些許遲疑,“發送鍵是我按的。”


    話音落,許久,屋裏一片寂靜,再沒有質問,隻是沙發上的那個男人緩緩地闔了眼,這一刻,蘇偏愛的心裏突然生出了幾分不忍,她知道他心裏一定也在責怪自己,當初為什麽就那樣放棄了……


    長歎一口氣,蘇偏愛從包裏掏出一張紙,遞給陸子恒,“如果你真的確定她對你很重要的話,去找她吧,如果不是,請你不要再打擾她,也不要再打擾你自己……”因為見到她以後,你注定不可能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拿到紙條的陸子恒並沒有立刻去看,反而認真的看著蘇偏愛,似乎想在她臉上盯出個洞來一樣,半晌,才轉了頭一個字也不說直接走出了房間。


    聽著陸子恒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蘇偏愛長舒了一口氣坐回到沙發上,仰頭歎道:“隻希望靜涵不會怪我出賣她才好。”


    程冉明有些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何必呢,已經瞞了他這麽久,這樣不就前功盡棄了?”


    蘇偏愛向他身邊蹭了蹭,靠在他肩上,才說:“你也不想他因為程家與自己父親的關係徹底鬧僵不是嗎?”陸子恒雖然平時看起來沒正形又不靠譜,卻是個極重情分的人,此時讓他別多管程冉明的“閑事”顯然是不可能的,也隻有這樣才能讓他不要再在這趟渾水裏越陷越深。


    她失落的情緒太過明顯,程冉明想要安慰,卻又覺得話說的太多反而無力,隻是揉了揉她的頭,她得寸進尺的抱住她的腰,頭抵在他的胸膛輕蹭了幾下,“小叔,你說如果……”


    她想了想,還是將話重新咽回了肚子裏。


    小叔,有一天,如果我放棄,如果你離開,我們會不會和陸子恒與蘇靜涵這一年一樣,斷絕了音訊,我會在每一個夜晚想你想得要瘋,卻怎麽也不敢告訴你,即使我們之間有著最好的理由聯係——你是我小叔,可每當見麵永遠都是尷尬,明明你就刻在我心上,我卻隻能裝作早已記不清曾經喜歡過一個叫做程冉明的人,那一定是一場噩夢是不是?


    小叔,如果是這樣,那我寧可你永遠隻是我小叔,最起碼我還可以像現在這樣抱著你,以親人之名。


    程冉明聽著她有頭沒尾的話,還以為她是在擔心程正景,他知道現在多說多少於她也是無用的,隻是在心裏合計著接下來的事情。


    她枕著他的前胸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聽著她平穩的呼吸聲,他微彎起唇角,真是個沒心沒肺的丫頭。


    接下來兩天程冉明大部分時間都不在賓館,他並沒有讓她再跟去,對現在的情況也不與她多說,她雖然著急又擔心,但也知道程冉明有他的考慮,不想讓他擔心,她在每日見到他不長的時間裏盡量做出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程冉明又怎麽會看不出來,也不戳穿,晚上帶她一起到街上去轉,帶她去看不同的風光,城東城南的街頭巷尾,她依著他而行,晚風襲人,她不夠厚實的衣物無法為她保暖,凍的她有些哆嗦,他想要將自己的大衣給她,卻被她嚴詞拒絕了:“你的感冒剛好,我可不想你再生病,畢竟來這裏幹正事的是你!”又忽然笑嘻嘻地看著他,“小叔,你要是真怕我凍著就讓我抱著你取暖吧!”


    “……”


    她願望成真,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街上抱著他……的胳膊走,她因為冷會下意識地向他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好吧,誠實點說,即使不冷她也會這樣做的,多希望這條路長一點、再長一點,可是程冉明繞了條小路將她帶回了酒店,蘇偏愛從沒有比現在更恨過他的識路能力。


    眼見著就要到酒店了,她在一個轉角處突然停下了腳步,程冉明有些詫異地看向她,卻發現這姑娘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天色已暗,視線所及的天穹上綴著許多明亮的星星,在這座還沒有被人造光汙染的古城中更顯奪目而耀眼。抬起頭看向程冉明,蘇偏愛彎起了嘴角,那是知足的模樣,“小叔,在經曆了徐子言和我父親的事情以後,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機會可能錯過了就不會再來,從前我總以為這事乏味無趣的大道理,我現在我知道了,小叔,有一句話如果我現在不說,可能就永遠也不會說出口了。”


    他的心裏已經有了預感她要說些什麽,但不可以,偏愛,不可以你明白嗎?


    他想要阻攔,卻還是沒能挽回這一切,他看著她微笑著,看似輕鬆地說:“小叔,我喜歡你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我不是因為你是我小叔才喜歡你的,我也不會因為你是我小叔而決定不喜歡你。”


    蘇偏愛長舒了一口氣,好了,終於說完了。


    她一向覺得自己是個藏不住話的,想什麽就說什麽,經常還不會過腦子,但偏偏有這麽一句話,她藏了十年居然都沒說出來,她很多次想說都沒說出來,隻是因為情深,所以越要表達時越覺得詞窮。


    程冉明知道這話的分量,看了她半晌沒有開口,她猜到他會是如此,而她其實沒敢真的想要他的回應,他可能說出的拒絕她的話,她早就在心裏給自己重複了很多很多很多遍,演化出了很多很多的版本,不缺他這一個。


    抬起頭,她望向漫天的繁星,輕鬆地笑道:“小叔,你看,沒有空氣汙染就是好!”她的笑容那樣自然而單純,就好像剛剛她說的不是壓在自己心中十年的那坦白,而是像“今天晚飯不錯”之類的話。


    轉過頭,她又像突然想起了些什麽一樣,打了一個哆嗦道:“對了,小叔,我們趕緊回去吧,好……”“冷”字還沒說出口,她就已經打起了噴嚏。


    蘇偏愛光榮的發燒了。


    回了酒店呆了挺長一段時間,她還是覺得冷,她披著大衣跑去敲程冉明的房門,問他:“小叔,這酒店的供暖是不是出什麽問題了啊?”


    程冉明正覺得屋裏暖氣太大熱的有些發悶,被她這麽一問不禁有些詫異,再見她的雙頰已經有些不正常的潮紅,他趕忙伸手去探她的前額,果然有些發燙,將她拉進屋,他緊接著打了電話讓服務生送溫度計和退燒藥上來,又給她接來一大杯熱水看著她喝下去,卻還是覺得不安心。


    拿出體溫計一看,竟然已經到了三十九度多,程冉明當即決定送她去醫院,她卻張牙舞爪地推開他,含糊道:“小叔,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你看我是不是很聰明,我發燒了,就算你再不喜歡我再討厭我你也不會不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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