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我麵前是一大片油菜花,風吹過,發出陣陣輕響。


    “馬蘭花,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童謠,若有似無地從遠處飄來,極目看去,卻沒有任何人影,甚至沒有絲毫生氣。我握緊手裏的匕首,沿著田間小道,向聲音發出的方向走去。


    油菜田似乎無邊無際,不管怎麽走,眼前始終都是眩目的黃。


    忽然,一陣嬰兒的啼哭響起,聲音洪亮,近在咫尺。我四下看了看,發現在腳邊的田埂上,鋪著一塊藍色的布,布上是個男孩,看起來出生才幾天。


    嬰兒看到我,停止啼哭,開始吮吸自己的大拇指,他一邊吮吸,一邊在長大,幾分鍾以後,已經有一兩歲大的樣子,接著,便含著手指笑起來,起初還是正常的笑聲,越到後來,笑聲越響、越古怪、越淒厲。


    我的心跳不斷加快,胸口悶得直惡心,幹嘔了幾下後,眼前金星亂冒,頭很暈,感覺快要昏倒了,使勁掐自己的大腿也僅僅隻能清醒幾秒,隨後,更強烈的暈眩襲來,仿佛是被巨浪擊中而沉入水底,霎時眼前漆黑,周圍一片死寂。我努力保持最後一絲尚存的意識,用盡全力將匕首擲出去,之後,便滿身大汗地醒來。


    看看窗外,天色微微發白,耳朵裏似乎在往外流著溫暖的液體,有點癢,一摸,滿手的血,緊接著,乏力感潮水般襲來,喉嚨**辣的,又幹又痛,心髒依然跳得很快,震得耳膜“咚咚”地響。


    那天巫煬說,我看到的胎兒其實是銀狐長老的念力所化,狐皮的封印很強,他隻能讓擁有天瞳的我看到,通過這樣的方法和我簡單交流,但最後一次,不知道是為什麽,他竭盡全力張了個結界出來,一定要讓我幫他,現在,他的力量已經用盡,要過很久才能恢複。至於到底是要幫忙做什麽,巫煬和沈天暉都不清楚。


    自那以後,這兩個人至今杳無音訊,一個多月來,也沒有再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就在將要以為一切不過是他們編造出來的故事的時候,我開始不斷夢到油菜田和若有似無的童謠,而今天,夢中竟出現了如此恐怖的嬰兒。


    再繼續睡也睡不著了,我靠在床頭回想剛才的夢,房間的燈忽然被打開,白色的光刺得眼睛一陣疼痛。


    “你聽到了嗎?”開燈的是玄麒。


    我一時沒明白:“什麽?”


    他側過頭。說:“聽。又來了。”


    靜下心。果然聽到遠處傳來陣陣童謠聲。很輕。好像是許多孩子在一起唱。聽了會。發現房間裏漸漸暗下來。隱隱有一股黑氣。從窗戶縫中滲進來。我想去拿習慣在睡覺時放在枕頭邊地匕首。卻摸了個空。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玄麒迅速咬破中指。將血彈出去。黑氣一哄而散。同時。天邊露出了第一縷陽光。


    我急忙下床。一眼就看到匕首躺在門口地腳墊上。想必是剛才做夢地時候扔出去地。


    “你耳朵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他看著我耳邊已經幹涸地血跡問。


    我把夢到的簡單說了一遍,剛說完,就聽到門鈴響,我們都是一愣,然後對看一眼,隨即玄麒便如找到救星一樣衝出去開門。


    果然是巫煬和沈天暉,他們一邊進來一邊聽玄麒大概地說了剛才的事。


    “來得挺快。”巫煬早有預料般,漫不經心地說。


    我坐在床前的地板上,臉上有血有汗,臉色想來也不會太好看,以至於沈天暉看到我的時候有點吃驚。


    “沒事嗎?”他問。


    “還沒死。”我完全沒有好氣地回答,然後站起來,打算到衛生間去把自己收拾幹淨,沒想到一下站得太猛,頭暈眼花地隻好又坐到床上。


    巫煬笑著揶揄道:“不錯,還很精神,看來我們不過來也沒問題。”


    “是,最好再也不要……。”脖子上突如其來的一陣劇痛,讓我把後半句話生生咽了下去,才幹了不久的冷汗又細密地滲了出來。


    “怎麽了怎麽了?”玄麒緊張地問我。


    “沒事,有點疼,一會就好了。”巫煬淡淡地替我說,“來,讓我看看。”


    我一驚,用力揮向他伸過來的手,“啪”的一聲脆響後,便立刻縮到床上,憤怒之下還有些許害怕。


    他迅速縮回手,楞了下,微微蹙起眉頭:“我答應了不會傷你們,就一定不會傷你們。”


    “那你這是在幹嘛?”我瞪著他。


    “保護你。”他說,“以後你有什麽危險,我就能知道了。”


    我一時沒明白這話裏的意思,繼續瞪著他,感覺脖子已經不疼了,不知道說什麽好。


    “在找到不傷你也能取出遺天珠的方法之前,我會好好地看著你的命和眼睛。”他湊過來說著,冷冷一笑。


    我往床裏又縮了縮,繼續捂著脖子:“你也會保護玄麒的吧?”


    他一挑眉,剛要開口,卻被沈天暉打斷:“巫煬,他們是老爺子的後人。”


    巫煬頓了下,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會讓他們死的。”


    聽到這話,沈天暉明顯鬆了口氣。


    巫煬轉頭向窗外看了幾秒,問道:“我大概知道是什麽東西在作怪,你們感興趣嗎?”


    “是什麽?”玄麒看來很感興趣。


    “不感興趣嗎?”巫煬沒有回答他,而是看著我。


    我想,不答應的話,他大概是不會罷休的。況且,我也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也很想盡快把狐皮給處理掉,好恢複以前的生活,於是便點了下頭。


    巫煬又看看窗外,說時間還早,要等,然後就伸個懶腰,坐到窗台上,背靠著窗框,在陽光裏打起盹來。沈天暉自告奮勇地出去買早飯。我們則在衛生間洗漱。


    “這個圖案還挺漂亮的。”玄麒邊刷牙邊看著我的脖子。


    鏡子裏,右側脖子靠近鎖骨的地方,現在有一個黑色的圖騰,看起來像太陽,長寬大約兩三公分的樣子,不紅不腫,仿佛紋了一段時間的紋身。


    “讓那家夥也給我弄一個。”玄麒滿嘴牙膏沫,含糊地說。


    我沒理他,細細地擦著耳朵裏的血。


    “你說,他們和爺爺到底是什麽關係?真的是朋友?”玄麒問著這一個多月來反複問的話。


    “不知道,你問問好了。”我也回答著這一個多月來反複回答的話,心裏愈加煩亂起來。


    爺爺是經常出門的,但不用手機,家裏也幾乎沒有訪客,更沒有找他的電話,如今卻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大堆和他有關的事和人,還有妖怪……妖怪!正在我臥室的窗台上打盹的,竟然號稱是個妖怪!盡管反複確認了那張狐皮確實是九條尾巴,但是我仍然不相信,覺得一定有什麽破綻,隻是我們沒有發現。那兩個家夥我也無法完全信任,但平時可以自保的我們,在目前的情況下顯得如此脆弱,找那些連鬼魂的存在都不相信的人幫忙嗎?根本不可能。


    我胡思亂想著,直到沈天暉回來按響門鈴才回過神。


    玄麒去幫忙了,我整理好以後回到臥室,看到巫煬睡得很熟的樣子,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金光。


    金光?我仔細分辨著,看起來不像是陽光照在身上產生的視覺效果,下意識的,便想靠近了看個清楚,哪知才湊到跟前,他忽然睜開了眼睛,金黃色的眼珠使我一陣毛骨悚然,急忙退後幾步,幾乎一**坐到地上。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我幾秒,閉上眼繼續打盹。然後,就聽到玄麒在客廳叫我吃飯。


    吃完飯是九點多,沈天暉剛洗完碗,巫煬伸著懶腰走了出來。


    “你不吃飯?”玄麒隨口問。


    “不吃也可以。”他又看看窗外,說,“差不多了,走吧。”


    外麵陽光很晃眼,快夏末了,還是熱。巫煬一聲不響地走在最前麵,沈天暉跟著,不時抬頭看看天,我和玄麒在最後,都覺得有些緊張。


    大約十五分鍾後,巫煬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又走了會兒,停下來說:“到了。”


    這裏是小巷的深處,我們麵前是一個破敗的小院,院子的一側長著棵粗大的槐樹,看起來至少有上百年的樹齡,樹冠大而濃密,幾乎遮住了整個院子,樹下一片陰涼;另一側是座小磚房,外牆上的石灰斑斑駁駁,露出下麵暗紅的方磚,牆角一隅,還攀著些枯萎了的爬山虎。


    走進院子,巫煬四下看看,然後站在樹下,腳尖點了點地上,對我說:“挖。”


    “挖?”我一愣,“怎麽挖?”


    “用你的匕首。”他說。


    我又一愣,拿出匕首,不知道該怎麽下手:“要不,給你,你來挖吧。”


    “我來吧。”一邊的沈天暉說,拿過匕首挖了起來。


    原以為用匕首挖肯定很不順手,不過這裏的土似乎很鬆軟,才挖了幾下,忽然整塊陷了下去,露出底下一個直徑一米左右的洞來。


    讓我和玄麒倒吸口涼氣的是,洞裏蜷著一具嬰兒的屍體,皮膚顏色灰白,肢體有些幹癟,被糾結的樹根包裹著,毫無腐爛的跡象。


    “挖出來。”巫煬說。


    樹根也是灰白的,看起來石頭似的,應該很堅硬,但匕首切上去卻如切豆腐一般。


    正切著,四周忽然冒出股寒意來,我打了個冷戰,身上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沈天暉停下動作,將匕首往我手裏一塞,不知從哪兒拿出幾張黃紙,看著巫煬。


    巫煬沒動,靜靜的,好像在期待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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