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玄麒很早就把我叫醒,起來看到姚隊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帶來了雞粥和包子,手裏,還拿著個白色的圓形粉盒。


    他說,昨天晚上我們離開沒多久,他的同事就找到了那幾個女生,把粉都給收了上來,也問過,都說還沒來得及用。這些粉經過化驗,發現裏麵的成份非常複雜,具體有什麽,他說不清,檢驗的人也沒說清。


    而今天早上,就在剛才,醫生查房的時候,發現季琳的臉皮還好端端地長在臉上,沒有任何要脫落的跡象,或曾經脫落過的痕跡,隻是皮膚上的過敏症狀看起來相當嚴重,整個臉腫了一大圈,有好幾處潰爛的膿包。她完全想不起昨天發生過的事,問她,隻說洗完澡塗了點粉,之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就這樣吧。”姚隊說,“當成是有人賣偽劣產品來處理,學校方麵,也通知下去了。我已經不想知道昨天晚上是怎麽回事,你們也不用說了,好好休息。”


    “青鸞看起來好多了,我們還是回去休息吧。”玄麒說。


    確實,醫院並不是一個可以讓我們好好休息的地方,一大早的,走廊裏已經有不少亡靈在飄來蕩去,不時的,還探頭進來東張西望一番,我們裝得若無其事,一概當做沒看見。


    姚隊聽到這話,笑起來:“不用擔心住院費,安心休養。”


    “我真的好多了,讓我回去吧。”看起來,這誤會是解釋不清的了。


    果然,姚隊說什麽都不肯,硬是讓我又住了兩天。


    第三天,我實在是住不下去了,玄麒白天還在,但到晚上,死活不肯住在醫院。我每天都能在睡夢中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感覺到有人推我,有人在我耳邊吹涼氣,有個壽終的老人的亡靈,還跑來坐在我旁邊,絮絮叨叨地說了幾乎一晚上的話。[]


    “醫生,我真的認床,真的睡不好,你就讓我回去吧。”我頂著攢了兩個晚上的黑眼圈,在醫生辦公室軟磨硬泡。


    醫生被磨得沒辦法。隻好說再做個檢查。如果沒事。就可以出院了。


    心裏惦記著能早點完成這個檢查。我午飯都顧不上吃。也不覺得餓。隔一會兒就跑去問什麽時候輪到我。搞得幾個醫生護士不勝其煩。最後索性“查房”地“查房”。“上廁所”地“上廁所”。都不理我了。


    正百無聊賴地在房間裏踱步。姚隊和玄麒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說是接到醫院地電話。


    姚隊為了保險。還想讓我住幾天。我堅決不肯。玄麒也在旁邊幫腔。他見拗不過我們。也沒再堅持。對隨後進來地醫生說了幾句。於是。我終於被帶去做了檢查。


    又等了將近一個小時。醫生拿著報告說沒事。可以辦出院手續了。姚隊和玄麒竟然搶著付起錢來。最終。也不知道誰搶贏了。


    姚隊把我們送到醫院門口。剛叫好車。接了個電話。便急匆匆地走了。


    車上,我問玄麒老太的事,他說他也不清楚,前兩天都沒有見到巫煬和沈天暉,他們是中午來的,剛到,醫院就打來電話,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問。


    醫院離家並不遠,也就不到十分鍾的車程,下了車,看著院子裏的枇杷樹,忽然感覺從來沒有這麽想家過。


    “你回來啦。”沈天暉手裏舉著新的逗貓棒,揮了揮算是打招呼。


    妙妙緊盯著逗貓棒上的羽毛,“呼”地跳起老高。


    “巫煬在屋裏吧?”我對他一點頭,急匆匆地往屋裏走去。


    一進屋,就看到巫煬靠在窗台上,一如既往地打著瞌睡。


    我想去叫醒他,心念才動,就聽到他說:“你是想問那個老太是誰吧?”


    “我也很想知道。”跟著進來的玄麒說。


    “她原本是一個非常美麗的人類女子。”巫煬想了想說,“因為太過在意自己的容貌,便比任何人都害怕自己會變老,變醜。”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對玄麒來說,漂亮的女人對於容貌的重視程度,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在我們看來,這是自然規律,確實是沒有辦法的事。”巫煬道,“不過在她看來,世界上沒有什麽沒有辦法的事。她開始到處收集偏方、法術,隻要是聽到傳聞說可以讓她容顏不老的,不管多困難,都一定要弄到手。可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時間,還是一點一點在她臉上、身上留下痕跡。”


    “她肯定很痛苦。”我倒是可以理解,一個漂亮女人,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漸漸蒼老、鬆弛,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是啊,痛苦得都快瘋了。”巫煬笑笑,“她的這種對留住美麗的執著,也變得更加瘋狂,而且已經到了變態的地步,當有人告訴她,吃百日內小童的心,滿了百個,便可以長生不老時,她就真的去找了一百個百日內的孩子,生生地挖出了他們的心髒。”


    玄麒吸口涼氣,“啊”了一聲。


    巫煬接著說:“就在她滿嘴滿手的血,正在吞吃的時候,被發現了,人們把她打得奄奄一息,綁在廣場的柱子上示眾。可是,不管用什麽樣的酷刑,淩遲,車裂,剝皮,腰斬……哪怕是前一天晚上被燒得焦黑,也會在第二天,又安然無恙地朝著人群微笑。那些人害怕起來,實在沒辦法,隻能把她驅逐出去。”


    “看來,一百個小孩的心髒還真的有用……”玄麒嘟囔了一句。


    我斜他一眼,覺得背脊上有些發涼。


    巫煬又是一笑:“時間一年一年在過,她輾轉各地,始終沒有放棄過嚐試任何一種有可能的方法。在將近七十歲的時候,她忽然徹底地消失了,當時人們都鬆了口氣,覺得肯定是死了,但,十幾年以後,她又回來了,看起來幹幹淨淨,非常和藹的樣子,全然不似之前的瘋狂。這時,她開始做一種香粉送出去,不過,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拿到這種香粉,隻有她覺得漂亮的,才會給。”


    玄麒忽然笑起來:“這麽說,她是覺得青鸞漂亮。”


    “純粹是為了遺天珠。”巫煬毫不留情地道出事實,“因為她和以前不同,也因為粉看起來不錯,又十分好聞,所以,盡管人們最初是懷疑的,可到底是有人第一個用了,當看到用下來並沒有異常,而且效果還出奇的好的時候,拿到粉的人,也就陸陸續續地都開始用。就在所有人都用了幾個月之後,有一天,那些人的臉上開始發癢,過幾天是痛,又過幾天,整張臉皮便脫落下來,這時,她出現了,非常高興地把臉皮收起來,說都是自己的藏品。”


    “她早就不是人了吧。”我想,應該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已經不再屬於人類了。


    “對,早就不是了。”巫煬回答道,“她嚐試過的方法太多,究竟是什麽讓她變得不再是人類,已經無從考證,而香粉的配方,也是誰都弄不清楚。她所到之處,都會找漂亮的女人,送給她們香粉,然後,拿了她們的臉皮揚長而去,久而久之,人們都開始稱呼她為‘香粉婆婆’。”


    我和玄麒對看一眼,想,算是弄清了老太的來曆。


    “那王欣然呢?”我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沈天暉在旁邊,忽然重重歎口氣:“她也算是個可憐人。”


    巫煬不以為然地說:“怪就要怪自己太過執著,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香粉老妖怪正是利用了她的執念。”


    “可是,到最後她是被胎兒控製了,並不是她自己的真正意願吧。”我說。


    巫煬頓了頓,道:“那層黑霧,想必你們都看到了,這是她的執念和胎靈的怨念混合在一起造成的,由於太過強烈,所以散在身外,已經沒有辦法斂入體內,而胎靈,終究是更勝一籌,把王欣然吸納、同化了。”


    我想了想,始終有事情不大明白:“我記得王欣然說過,如果她不服從胎兒的怨念,最終會魂飛魄散,那照這樣說起來,被吸納、同化也是魂飛魄散的一種?”


    巫煬“嗯”了聲:“胎靈沒這麽傻,若是真的弄到王欣然消失的話,他們也就沒了依附,會跟之前一樣,兩個孤魂野鬼而已。一旦附上,就會發現兩者的執念和怨念會相互影響,相互作用,也就是說,王欣然若是不一心想著要變漂亮,胎靈附則附上了,怨念也不會越來越深重,而越來越深重的怨念,又讓王欣然的執念也越來越深重。在香粉老妖怪的幫助下,這種相互作用的速度大大加快,最終,使他們都淪為傀儡。”


    “你燒了他們,也算給他們個解脫吧。”玄麒輕輕地說,“對香粉婆婆來說,同樣也是個解脫。”


    “所以,凡事不要太強求。”沈天暉長輩一樣拍拍他的肩,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而巫煬,在說完最後一句話後,便陷入沉思,我想,應該是和我一樣,也在想那個神秘的狼族使者,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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