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憂入座後,也不多說話,隻是眾人都能看出來,薛夫人對她十分尊敬……說好聽了是尊敬,說白了,似乎十分害怕。


    小刀之前對風無憂並沒太大成見,不就是對薛北凡有意思的一個女人麽。但是後來聽說凡是薛北凡喜歡的她都要弄死,就覺得這女人可能不太正常。如今相對而坐,風無憂那種怨毒的眼神一盯到自己身上,產生的一種詭異感覺。


    小刀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哦!原來之前是風無憂在盯著自己,才會有那起雞皮疙瘩,這女人要瘋呀,滿眼放刺!


    一想到此處,小刀忽然上來了玩鬧的心思,說起來這丫頭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心說你風無憂不是暗戀薛北凡麽,不是他喜歡的都要宰掉麽,這回看我不整死你!


    想罷,小刀托著下巴看薛北凡眼前的碗,剛才下人送上來的泥鰍鑽豆腐,小刀眯起眼睛,張嘴,“那個泥鰍我要吃。”


    薛北凡順手將泥鰍小心地剃了骨頭,夾著一筷子肉送到她嘴裏。


    小刀吃了,邊嚼邊問薛北凡,“那個收好沒有?”


    薛北凡愣了愣,不太明白小刀說什麽,不過見丫頭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想著大概是又有什麽門道了,於是順著意思點頭。


    小刀笑眯眯認真叮囑,“好貴才買回來的,你可養好了,不準叫它跑了知道不!”


    “哦……”薛北凡點頭,心說什麽?還是活的啊。


    曉月正喝湯呢,忍不住問小刀,“什麽東西?”


    小刀湊過去在她耳邊嘰嘰咕咕說了幾句,曉月驚訝,“還會說話的啊?”


    “可不是!”小刀笑得得意,“可難找到了。”


    這會兒主菜都上來了,眾人吃了幾筷子墊了墊,心裏有了底,也就開始說笑


    。


    郝金風就問小刀,“妹子,你又找著什麽寶貝了?給薛兄看不給大哥看?”


    小刀神秘一笑,像是賣個關子,“一會兒給你看。”


    薛北凡見她那賊樣,就知道憋著壞呢,於是笑,“沒事兒,讓他們看看,不過可歸我了!”


    小刀瞥了薛北凡一眼,知道他機靈,於是就讓眾人等等,她進趟屋裏。


    沒一會兒,小刀跑了出來,手裏提著個鳥籠子,籠子上邊緊緊罩著一個布袋子,似乎是早晨老頭兒們上院子裏遛鳥時候的那種鳥籠。


    “養了鳥兒麽?”薛夫人挺好奇,“什麽鳥兒?”


    小刀小心翼翼將鳥兒放在了薛北凡的手邊,還沒說話,就聽薛北凡道,“是隻嘴巧的鷯哥,嘰嘰喳喳,可會討人歡心了。”


    小刀挑眉瞧他——心說這人還真夠機靈的。


    “是鷯哥麽?”郝金風來興致了,“讓學個嘴兒聽聽。”


    小刀阻止郝金風伸過來的手,“唉,大哥,別驚著,這鳥兒可膽小了!”


    “是麽?”郝金風有些惋惜。


    “過幾天養家了就好了,這些日子不能讓它瞧見別人!”小刀笑嘻嘻,“這鷯哥啊,就是這樣子,要小時候開始養,它認人的!認定了它歸誰,就攆都攆不走了,認定了不歸誰,怎麽騙都不搭理。”


    眾人都點頭,鷯哥倒是如此。


    唯獨風無憂聽出了些別的味兒來,因為小刀還有意無意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裏,帶著幾分挑釁的滋味。


    風無憂暗自冷笑,心說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


    小刀說完了話,拿了一根筷子,輕輕隔著布簾子敲敲鳥籠,“布穀布穀~”


    話音一落,別說,這鷯哥還真是會學舌的,跟著“布穀布穀”了兩句,音色純正,口吃十分的清楚


    。


    “呦!”郝金風來精神了,湊過來,“大哥。”


    小刀拍了他一記,“怎麽管個鳥兒叫哥?”


    郝金風抓耳撓腮的,“這不挺逗麽……”


    話音未落,就聽鳥兒“大哥大哥”地叫了兩聲。


    樂得郝金風撫掌大笑。


    薛北凡微微挑了挑眉——這丫頭,什麽時候養的鷯哥?隨即伸手輕輕一拍籠子,裏頭傳來了“撲騰撲騰”的聲音,似乎是鳥兒驚了。


    小刀瞪他一眼,“都跟你說不準嚇唬了,這可是你的鳥兒!”


    薛北凡笑了,逗那鷯哥,“瘋丫頭、瘋丫頭……”


    那鷯哥“瘋”了一聲還沒說出“丫頭”,小刀就拿著筷子猛敲鳥籠子,裏頭就撲騰開了,薛北凡趕緊將籠子搶過來,“我的!”


    小刀跟他鬧,說這傻鳥不聽話,打死算了,薛北凡不讓。


    王碧波在一旁叼著點心幹巴巴看著,郝金風認真吃飯,重華認真喂曉月吃飯……一桌子人都忙著,唯獨風無憂和薛夫人心不在焉。


    風無憂默默地盯著自己手中的勺子發呆,薛夫人則是心事重重。


    等飯散了,眾人各自回房休息。


    郝金風纏著小刀,“好妹子,你這鳥兒給我養兩天唄?”


    小刀似乎挺為難,倒是薛北凡大方,“大哥喜歡就拿著養唄。”


    “要掛窗外的!晚上不準打開簾子,要明早才能逗!”小刀細細叮囑,郝金風認真記下了。晚上他大呼怕驚著鳥兒,於是特地掛遠些。


    之後,眾人各自回屋,曉月剛坐下,小刀就湊過去,“曉月,重華說啥時候跟你辦喜事?”


    曉月臉緋紅,小聲說,“哪有那樣快啊


    。”


    “有的有的。”小刀笑得得意,“隻要你點頭,他當即就能籌備了,我看重華都等不及了。”


    隔壁屋子裏,重華拽著薛北凡,“唉,你說我現在就提親會不會倉促了點?曉月會不會覺得我很輕浮?”


    薛北凡托著腮發呆兼搖頭,“曉月那種丫頭死心眼的很,既然她選了你了,這輩子估計就認定不會改了,這人已經是你的了,啥時提親你自己定唄。”


    重華坐立不安,“哎呀,不行,我還是早點訂了親把人接回來好了!”


    薛北凡哭笑不得,“看你那猴急樣,你可別忘了你是重華樓的樓主,跟情竇初開傻小子似的怎麽得了。”


    “老子就願意當個傻小子怎麽滴。”重華還來勁了,“別說當傻小子,當傻子我也認!曉月多好!”


    薛北凡聽的牙齒發麻,搖頭站起來,“行了,我去把小刀引開,你趕緊過去陪人家。”


    重華眼前一亮,又擔憂,“會不會輕浮?”


    薛北凡一腳踹過去,“你有病啊,該耍流氓的時候裝什麽柳下惠,手牽了就乘勝追擊,摟一個親一個,送個定情信物……”


    薛北凡話還沒說完,重華從床底下抽出一個一人來大的紅木箱子來。


    薛北凡一蹦,“你幹嘛?隨身帶口棺材。”


    “棺你個頭!”重華白他,“這是我沿路給曉月買的禮物。”


    “沿路……沿那條路?”薛北凡眨了眨眼,“我們坐船過來的!”


    重華摸著後腦勺有些底氣不足,“就……剛才吃飯前出門那段路……”


    薛北凡嘴角抽起來都停不住了,按著腮幫子,“你繼續吧,我去引那瘋丫頭。”


    兩人分頭行動。


    小刀剛洗了把臉,就聽窗戶上傳來,“篤篤篤”三聲輕響,眯起眼睛


    。


    窗戶輕輕打開一條縫,薛北凡伸出手,對她勾了勾手指,“丫頭!”


    小刀歎氣,又一看門口,驚了一跳,隻見重華扛著口棺材那麽大的木箱子站在那裏,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小刀隻好披了件外套,識相地走了。


    剛關上門,就聽裏頭重華興奮地跟曉月說,“曉月,我給你買點兒小禮物。”


    小刀按住兩邊抽搐的嘴角,看薛北凡,“你兄弟這樣子下去不要緊麽?這還小禮物……”


    “別管他倆。”薛北凡拽拽她衣袖子,問,“唉,你唱的哪出?山麽時候買的鷯哥?”


    小刀瞧著他樂,“什麽鷯哥?”


    “就……”


    薛北凡話還沒出口,隻聽剛才那鳥叫聲又起來了,“薛二薛二、薛二傻蛋。”


    薛北凡左右張望,的確沒看到鳥兒,可這聲音是從哪兒發出來?他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小刀身上,“你……”


    “薛二。”小刀沒張嘴,但那聲音卻確實是她發出來的。


    薛北凡張大了嘴,“你會口技的啊?”


    小刀得意地一挑眉,“腹語術啊腹語術!”


    “你竟然會這麽高的招……”薛北凡驚訝不已。


    “少見多怪了!”小刀白他,“我娘那是天下第一神偷,你還真當神偷隻會翻牆啊?我娘絕招多了去了!”


    薛北凡一臉佩服,“丈母娘果然能幹!”


    “那是……”小刀轉了身,又拿腳後跟踹他,“誰是你丈母娘!”


    “你騙風無憂的?”薛北凡避開那一腳,湊到她耳邊,“她會中招?”


    “嗯,難說,我就想瞧瞧她究竟對你什麽心思


    。”小刀說著,搖頭嘖嘖兩聲,“如果那個女人真的瘋癲到一定程度,一定忍不住對那鳥兒下手的。”


    薛北凡不說話。


    “知道她最不能忍受的是什麽麽?”小刀問。


    薛北凡搖頭。


    “我娘說過,有一種人,非常偏執。”小刀抱著胳膊,“你也見過偏執的人吧?這種人表麵看不出來的,但是占有**極強,尤其是風無憂那種號稱武林四寶之一的大美人!”


    薛北凡似懂非懂點了點頭,“怎麽個偏執法?”


    “當你習慣於所有人都仰著臉看你,所有人的眼裏隻有你,一旦有人不看你或者徹底無視你,那可就難受嘍!”小刀一笑,“你想知道她殺你養的那些貓貓狗狗的時候什麽心態麽?”


    薛北凡微微皺眉,看小刀。


    小刀雙眉一挑,學出些凶悍樣子來,“看貓的時間都比看我多,我絕色傾城,難道還不如一隻貓?你敢不看我,我就殺了你的貓,看你看誰!”


    薛北凡眯著眼睛看小刀,良久,“小刀,你好邪惡!”


    小刀再踹他,“我是學她!”


    薛北凡好笑,“你又不是她,怎麽知道她是這個想法?”


    小刀得意地一叉腰,“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想殺人和殺人是兩回事。女孩兒撒嬌或者發脾氣的時候都會說狠話,但真正做的有幾人?”


    薛北凡上下打量小刀叉腰瞪人的樣子,有些好笑,以後媳婦兒個著街罵相公,估計也是這造型。一想到以後,心中又泛起一絲不安,以後……真的有以後?


    “走了!別垂頭喪氣的,我替你教訓她。”小刀伸手一拽他,帶他進了隔壁的屋子。


    “幹嘛?”


    “這裏能看到我大哥的窗戶


    !”小刀對他指了指嘴唇,“噓噓,一會兒有好戲看呢。”


    薛北凡見她點著嘴,就撅嘴湊過去,小刀一爪拍開。


    薛北凡捂著臉可憐兮兮看她。


    兩人熄了燈,坐在窗台前偷看,小刀還在窗戶紙上戳了兩個洞,拿了一籠屜蒸螃蟹和一碟醋,盤著腿裹了條皮子。


    對門屋裏,郝金風早早睡了,他向來聽小刀的話,讓他明早逗,他趕緊早些睡,明早好早些起。


    院子裏靜悄悄一片。


    沒過多久,忽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薛北凡也湊過去仔細看,隻見院門口,真的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和小刀都屏氣凝神等著,沒一會兒,一個白衣女子走了出來,左右看著小心翼翼,可不就是風無憂麽。


    薛北凡皺眉,身邊小刀對她使眼色——看著沒?


    風無憂快步走到了郝金風的窗外,因為鳥籠子掛得也不算太近,風無憂輕功又不錯,無聲無息地,就落到了籠子旁邊。她手裏抽出了一根銀針來,借著月光,能看到銀針上泛著幽幽的藍色。


    小刀挑起了嘴角,心說——毒婦啊!毒婦!


    風無憂抽出針,正準備對著鳥籠紮進去,忽然,就聽那鷯哥撲騰了幾下翅膀,然後說了句,“醜八怪,醜八怪!”


    自然是小刀在學說,不過這鷯哥是悶在籠子裏的,聲音隔著布,和小刀從窗戶後發出來的有些相似,不惹人懷疑。


    風無憂臉上的神色顯然發生了變化,她開始有些氣急敗壞,瞪鳥籠,咬牙舉起銀針又想刺,就聽那鷯哥竟然嘰嘰喳喳唱了起來,唱的是,“武林有四寶,傘、船、食譜、醜八怪。”


    風無憂差點蹦起來,咬著銀牙四下張望。


    小刀還來勁了,學鳥兒拐著舌頭叼著嘴繼續打趣她,“女人醜不怕、老不怕,就怕心腸毒辣賽蛇蠍


    。”


    風無憂心中千回百轉,這鳥兒都說得什麽?莫不是那顏小刀臭丫頭平日就教它這些歌兒,在背後如此說她。


    小刀搖頭,下最後一記猛藥,“風無憂是大醜女,顏小刀比你漂亮一百倍啊一百倍……”


    風無憂惱羞成怒,猛一把扯開了鳥籠上的布罩子,正想一毒針從那隻學舌鷯哥的眼睛裏紮進去,最好將眼珠子都挑出來,明日拌進小刀的茶杯裏讓她吃。


    可就在她掀開罩子的一刹那,聽到一陣“嗡嗡”聲。


    風無憂一愣,小刀一捂臉,學者鷯哥的聲音又來了一句,“捅什麽不好捅馬蜂窩,這回美人變豬頭咯!”


    風無憂睜大了眼睛,就見鳥籠裏頭根本不是什麽鷯哥,而是一個馬蜂窩。


    薛北凡驚訝地看小刀。


    小刀一笑,伸手掏出一瓶子藥來,這裏頭一點兒麻藥,剛才那一窩馬蜂都熏暈了,所以老實。這會兒藥效醒了,正暴躁呢。


    果然,聽到風無憂“啊!”一聲慘叫,轉身就跑,一大群馬蜂“嗡嗡嗡”跟在她屁股後麵窮追不舍。風無憂花容失色,何曾如此狼狽過,頭發也揪了頭花也撤了,一臉的妝容都化了。


    小刀樂得蹦了起來,“叫你再害人!蟄得你都不敢說自個兒是人!”


    薛北凡驚駭非常地看著小刀。


    小刀雙手合十拜了拜,“那些貓貓狗狗還有掃地的阿婆,今兒個可給你們報仇了,等哪天有空我再幫你們剃了風無憂的頭,讓她做姑子給你們念往生咒。”


    薛北凡扶著額頭,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了,笑都笑不出來也說不出什麽恰當的評價,一個勁搖頭,最終手指戳了戳小刀手心。


    小刀伸手摸摸他腦袋,問他,“解氣不?”


    薛北凡點頭,回答,“真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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