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翻天覆地的異常纏綿。


    到了最後,她渾身骨酥如水,連一絲氣力都沒,卻還要緊緊緊緊地纏著他,不肯放手。


    他一身粗汗,一把撥開她的長,手指沿著她的眉眼一下下地描摹,低低叫她:“孟廷輝。”


    她睜眼,燭光刹明,映亮了他的巒眉,俊得讓她心慌。


    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對他說,卻不知該從何處開口。


    他似乎也是一樣。


    這麽多日子來未曾與她私下獨處過,沉壓許久的欲望在此刻是如此赤裸而不加掩飾,單單一聲叫她的名字,就蘊藏了千萬絲凜冽情鋒在內。


    外麵天雖黑了,可她看見案上紅燭並沒有被燒去許多,由是推斷出他定是提早離宴,想來大慶殿那邊的朝臣將校們並沒散去,當下心底微暖。


    她想問右樸射一缺皇上欲讓誰來替補,可又怕觸到他的禁忌,顯得自己過分僭越,便忍住沒說出口。


    他翻了個身,從後麵將她擁入懷裏。


    這姿勢更方便他一雙大手遊移在她身上,暖人的指腹在她身上處處點火,未幾便又令她開始輕輕吟喘。


    “陛下,”她抬手壓住他的胳膊,試圖阻擋他的動作,心中不是不想要,隻是更想要與他說說話,“一年前陛下生辰之日,正是陛下登基之始。(.)臣還未覺得怎樣,卻已是一年過去了。”


    他伸手一扯床幔,蔽去些許亮光在外,“滿朝重臣,獨不見你有賀禮。”


    她微笑,“國中諸路、京畿大臣們所獻之禮是何等希貴,臣也沒見陛下露出過一絲笑意,怎的倒向臣討起禮來了?”


    他靜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倘是今日偏要向你討這禮,又如何?”


    她沒見過他如此不講理的時候,卻又覺得而有些好笑,“臣這一條命是陛下保住的,臣這身價俱賴陛下賞贈,臣這一顆心也早已給了陛下,臣不知陛下能從臣這兒討什麽?”


    他摟緊她,低頭親她的臉頰,啞聲道:“我還沒想好,權當你欠我這一回的,將來一日我若要討,莫論如何你都須滿足我的心願。”


    “陛下真是霸道。”她沒想到他是說真的,彎唇笑嘻嘻道:“陛下能借著生辰之日向臣討禮,臣卻沒法兒向陛下討這生辰之禮……”


    從小到大,她幾時知道過自己的生辰,又幾時收受過旁人的禮物?


    可卻良久不聞他的聲音。


    她心想莫不是這話哪裏不對,便悄悄回頭去看他。


    逆著光,他眉宇間一片暗色。


    她愣了下。


    自己是孤兒這件事人盡皆知,她方才說那話並無自憐身世之意,何故他卻是這種表情?


    他的手又撫上她的臉,神色透著些許遲疑,似是有話欲對她說,卻終是什麽也沒說,隻將她重新按進懷裏。


    他不說話,她便不催他,隻是靜靜地偎著他,聽他忽起急促的心跳聲,抬手緩緩地壓在他的胸口上,好像是要他放心,她一點也不覺得難過。


    她不注視他的時候,他才得以重重一闔眸,任一心艱澀難言的話語肆泄入四肢百骸,漸溶入血。


    錯過那一夜,又錯過今夜。


    他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對她說得出口。


    她突然開口,問他道:“陛下與狄校尉相識多少年了?”


    他驟然回神,挑眉看她,不解她為何突然說起狄念來,口中答道:“自乾德十八年春初見與西都西苑,至今已有八年了。”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就沒再吭聲。


    並非是不知道他二人相識多久了,隻是想試探著再確認一下,他與狄念在君臣意外,私交若何。


    而他答得如此利落,確也如她所期一般。


    其實她這一問也是多餘。當初潮安禁軍嘩變之時她就知道,京畿禁軍中若論皇上心腹之輩,狄念當屬第一人。


    他自幼就與軍中將校們格外親近,這從那一日在校場騎射時樞府老臣們對她的態度就可以看得出來。想來相較於朝中文臣,他心底必亦是更加傾信於樞府武將的。


    既然如此,她的心思就更見堅定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向上一抬,眉揚愈高,“怎麽?”


    這下換她難以啟齒了。


    今日狄念、古欽與她所說的話都非此時她能對他講的,而眼下她心中正盤算著的那個念頭更是連她自己都恥於說出口。


    古欽若不逼她,她斷無可能會生出這等念頭。


    她沒有那麽高尚那麽無私,更無法將自己從這兩件事中完全剝離出來。


    他根本不是個可以任人擺布的人,倘是見到中書奏請冊後,必會駁其所議,而就算她與他的決定毫無關係,老臣們也一定會以為是她在從中作梗,她豈不是妄負了古欽與她的約定?


    況且其後狄念倘有拜表、請旨賜婚,他若允其所請,則會使朝中以為此事是經他授意而為,老臣們定當麵上無光,而沈知禮必會抗旨不遵;他若駁其所奏,則會使狄念心生罅隙,二人君臣相得之情不複留存。


    這世間不論何人何事,都沒有他在她心中來得重要。


    因而她寧可暫且瞞著他,試靠一己之力來扭轉此局。


    古欽本心並無錯,可錯就錯在過於坦蕩,坦蕩得以為沒人會拿沈知禮來做文章。


    ……更不會想到她孟廷輝會動此念頭。


    他見她不吭氣,就知道她心中一定藏了事兒。可她既然不願意對他說,他也就不硬逼她


    誰心中會沒點兒秘密?


    她貼著他,好半天才動了動身子,輕聲道:“臣隻覺得自己好像變得越來越不像從前了。”


    從前的她,沒有這麽壞。


    他摸摸她的,喟笑道:“人活一世,豈有一直不變的?”


    她抬眼瞅他,問道:“陛下變了麽?”


    他心中埋了事兒,言語間便不如從前那般無慮,一雙眼愈暗沉下去,隻道:“你覺得我變了?”


    “許是變了,”她欠身,雙手捧住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著他,“可臣分辨不出。”


    他一把將她壓下來,心跳難抑。


    突然有些後悔今夜未曾許她飲酒。她心思玲瓏、聰睿巧辯,不防他,是因她深愛著他。


    長如藻,糾糾纏纏地覆滿他的胸膛,叫他呼吸更加沉重起來。


    她的感情向來是明亮而幹脆的。想要什麽,怎樣得到,她都一清二楚,並且勇往直前。


    可她越是這樣,他便越是無法做到一貫的冷靜自持。


    這一夜,他與她對對方皆有所留慮。


    但這所留慮之事,又何嚐不是為了對方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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