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你就再說一遍!


    在鶴勝之的記憶中,這好像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麽和他說話,那種陌生的感覺讓他沒來由的產生一陣目眩,隨即就是充斥胸臆的憤怒,一個在江南館中插科打諢的清客角色,有什麽資格和他說這種話,當真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可很快他就怒不起來了,或者說怒氣被另一股氣勢強行壓了下去,站在對麵的俊秀男子依然如故,除了臉色冷峻之外,你再看不出他有任何動作。可就是這種讓人窒息的冷靜,好像三九天裏的一盆冰水,將他兜頭蓋臉澆了個透徹,所有的火氣全都在不經意間煙消雲散,因為他突然發現,眼前站著的這個家夥,修為竟然在他之上。


    高級修士之所以高級,除了修為比一般人高以外,最突出的特點就是他們對危險和等級壓製的敏銳察覺能力,打比方說同樣死在令狐彥手中的百劫禪師,他同樣知道對方比自己強,但強多少卻感覺不到,甚至感覺不到令狐彥身上那種隱藏很好的威脅。可鶴勝之卻不同,他是真正具有很強修為和敏銳知覺的人,隻是麵對麵看了幾眼,立刻就察覺出令狐彥的危險性,那是一種能夠將自己完全壓製的能力,無論修為還是氣息,他幾乎沒有半點反抗能力。


    這種感覺,他除了在宗主髯淵道人之外,還從來沒有在其他人身上感受過。


    背心處的陰涼讓他突然警醒過來,立刻想起了自己麵對的人究竟是誰,那個被公孫敬莫名其妙任命為客卿長老的家夥,那個本以為和連山川差不多水準,隻有金丹初階的令狐彥。


    再看看羅刃的滿麵欣羨,林遠的激昂亢奮,以及殷飛那一副狐假虎威的小人嘴臉。鶴勝之總算明白為什麽沒有人披紅掛綠迎接自己,為什麽沒有人到客棧去拜見自己,為什麽這幫人在做了前麵兩件事之後,今天依然感有恃無恐的麵對自己。


    因為有恃,所以無恐,他們依仗的就是麵前這個容貌俊秀的男子,和他身上那股異乎尋常的法力,而自己作為浮雲宗排名第三的高手,竟然一點辦法都沒有。


    身上平白生起的無力感,讓鶴勝之再沒了方才的氣勢。他雖然脾氣暴躁,但同樣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隻要敢動,甚至隻要敢將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麵前這個家夥一定就敢動手。


    在陌生而又強烈,甚至直衝胸臆的威脅中,鶴勝之生平第一次產生了猶豫,而這種猶豫一旦產生,就很難再平複下去,隨即便在腦海中繁殖開來。成為猶疑、焦慮、最後甚至變成了一絲恐懼。從他第一次看向令狐彥的雙眼起,時間隻不過幾息而已,可他卻感覺過去了兩千多年,那雙美目中的瞳仁深邃古樸。還透出幾分蒼涼之意,即便是宗主的眼神之中,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意境。


    此人要麽就是具有能夠強迫自己接受的障眼法,要麽就是有什麽難以想象的經曆,這兩者都不是自家能夠抗衡的,鶴勝之性情魯莽,腦子卻不笨,很明智的選擇了退讓,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卻向後退了一步。有些頹喪的坐回了椅子上,這已經足夠說明他的態度。


    接下來的時間裏,就在無窮無盡的扯皮和太極推手中度過,鶴勝之也體驗到了殷飛所有對手所麵臨的困境。這個奸詐的小子簡直像條泥鰍一般滑不留手。無論你說什麽,他都能用最快速度給你頂回去,而且迅速找出一些聽起來歪,但卻能夠說得通,而且非常符合實際情況的理由,來為他的說法蓋棺定論。


    若是以往的話,他自然能夠祭出自己一力降十會的方法,將所有歪理邪說用修為碾碎。可現如今那個修為最強的不是他,而是重新回到座位上看書的令狐彥。那種被人仗勢所欺的無力感,他今天總算也嚐到了一次。


    在這種環境下談話。自然沒有什麽結果,鶴勝之甚至沒有提出他本來的目的,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情辦不成,來到吳越郡的這兩天中,他也不是單純的待在客棧裏等人拜見,而是將手下弟子都撒了出去,在城中和鄰近地區考察風土民情。考察的出的結果很讓他失望,浮雲宗在這裏的名頭已經壞到了極處,沒人把他們當成權威,這裏的人更加在乎的是東海海貿徹底開放之後,能給大家帶來的利益,以及鬼王寺被白山劍門拿下之後,整個東南一盤棋的大好局麵。


    一言而論的話,江南從上到下都很希望繼續打下去,因為隻要白山劍門徹底消滅了鬼王寺,他們能夠賺到更多的錢,誰在這件事情上和大家過不去,肯定會遭到強烈的反彈。


    而如今他在此事上最大的依仗-修為,也變得有些不好使了,在沒有想出其他辦法之前,鶴勝之決定先不要再提這件事,因為那種被對方毫不顧忌扇回來的感覺,讓他覺得格外羞愧。


    在江南館逗留了一個時辰,見事情實在沒有什麽進展,鶴勝之隻得暫時告辭,連羅刃還算熱情的留飯都婉拒了,一路蕭索的回了客棧,在自己的房間內坐了一會兒,總算是回過神來,卻忽然覺得有些奇怪,自己似乎並不應該如此沮喪的。他鶴勝之好歹也是經過些場麵的人物,不過是遇到個比自己強大的對手,就算明知不敵,也不該如此失魂落魄,難道說那令狐彥給自己使了什麽花招不成?


    又仔細回憶了一番兩人那瞬息之間的對視,鶴勝之覺得這件事情很有可能,那令狐彥的眼睛根本不像是個人類該有的,裏麵的內容太過豐富,甚至有些妖異氣氛。可若要說這人是妖怪,他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對方從內到外所展露出來的都是個或儒雅或冷峻的書生,妖族即便修為再高。有些東西也是掩蓋不住的,比方說那與生俱來的妖氣,若是自己比對方弱上太多,自然看不出來,可他隻比對方差上一籌而已,若有妖氣的話,決計逃不過自己的神識。


    當然,他所不知道的是,令狐彥因為受傷導致修為受損,但神識卻沒有什麽太大損耗。鶴勝之的神識與之相比,無異於煉器修士和金丹甚至元嬰修士的差距,自然什麽都看不出來。


    隻不過鶴勝之卻沒有再去找回場子的念頭了,對方比他強大是個不爭的事實,就算是用了什麽幻惑之術,同樣也隻能將這個事實更深一步的論證而已,再找過去一樣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他決定暫時在客棧裏住幾天,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來再說。


    他這邊消停下來,殷飛那裏卻像是得了寶藏一般歡騰。羅刃和林遠也沒想到這般容易就將鶴勝之打發走,心情同樣輕鬆不少,雖說知道對方肯定不會就此罷休,但至少目前的時間已經搶下來了。他們現在最需要的也就是時間。隻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他們就能夠把江南打造成鐵板一塊,同時為白山劍門對鬼王寺的致命一擊做準備,隻要做成既成事實,他浮雲宗還有什麽理由來阻止他們統和東南?


    而除此之外,讓殷飛如此興奮的還有另外一件事,這件事帶給他的興奮程度幾乎要超越震住鶴勝之的豐功偉績,因為經過他對三本密錄長期的研究之後,終於找到了最後一本的線索,而這最後一本甚至不用他跋山涉水的去找。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在他已經完全控製住的江南之地。


    從龐家老祖、賀家遺產、以及浮雲道會會長左夢功那裏得到的三本密錄,除了記載著如何淬煉體製,吸收靈氣的方法之外。還構成了一副地圖,隻不過這副地圖是文字版本的,需要仔細提煉出來,再繪製成圖本模樣。


    對於半路癡殷飛來說,這毫無疑問是個很大的工作量,好在還有令狐彥幫忙,花費了幾個月的時間,總算是湊出一張並不反正的地圖。那三張上麵最終匯集出來的通路,都在不同角度被截斷了一塊。而被截斷處所覆蓋的位置,如果沒有什麽意外的話。應該就是江南地區。


    這其實倒也可以理解,南宮廉當日派下來的人潛伏在各界,彼此之間又沒什麽聯係,殷飛如果不能機緣巧合的遇到所有人,還可以憑借著得到的地圖去摸索,這也算是為他開了後門。


    將三張地圖斷點處擺放在一起,最終估算出來的大致位置是在東海某處,第四本密錄的收藏者,也應該就在那裏生活,隻是不知道時間過去這麽久了,那人是否還健在,又或者像賀家那樣有後代傳下來。


    為此他特意去找了趟龐家老祖,後者看過這三張地圖之後頗為感歎的說道:“這人八成是成公蕭,當年也是和我們一起下來的,和關係還算不錯,我那時問他會潛伏在什麽地方,他說是居海之墓,想不到竟然也在江南,這麽多年了,我這老頭子居然半點消息都沒得到。”


    “海之墓是什麽?”殷飛有些好奇的問道。


    “少主有所不知,這成公蕭當年在合源界時,便是在海上過活的行家,他先祖上似乎有海妖的血統,和我等常人入海要念避水咒不同,他在深海之中可以自由來去,與魚兒蝦蟹無異,這海之墓我也不大清楚究竟是什麽,向來是他家傳下來的一種隱藏方式,八成是深海中的什麽地方。”龐家老祖想了想道:“這浮雲界的東海浩瀚無比,寶藏頗富,但那隻是海麵上可見之物而已,深海之中另有不少當年開界時遺留下來的天地之寶,隻不過都被巨大海獸所看管,輕易不得出現,也正是這些寶藏孕育東海之上的富裕繁榮,不少海島上的珍奇花木,都以那些天材地寶的靈氣作為養料。成公蕭既然選擇入海,八成是早就看中了什麽海底的大洞,少主隻需要在這裏下下工夫即可,我也派人去找海上行走的豪商們打探打探,看看有沒有什麽海洞之類的蹊蹺地方,盡快回報少主。”


    “如此辛苦你了。”殷飛也不再耽擱,得到消息之後便離了龐府,因為事情太過重大,他也不想讓人知道,派弟子四處找人問的話,說不得那鶴勝之會得到消息,到時候橫插上一杠子反而不美,幹脆便自己跑去打探。


    既然要找東海中的海洞,自然是詢問那些經常出海的船家最為妥當,殷飛此時已經是吳越郡中的領軍人之一,見他跑來自己船行,那些船牙子都有些激動,也不疑有他,自然是問什麽答什麽,讓殷飛得到不少消息。


    連續問了幾天,龐家那邊也匯總過來不少資料,殷飛立刻做起了甩手掌櫃的,將東西全部交到比他細心百倍的令狐彥手中,自己則跑出去和商戶們拉關係吃飯了。好在令狐彥對這件事也很熱心,可能是出於狐狸的天性,他對類似解謎類的東西興趣也比較大,因此倒是沒有計較,將自己整整關在屋子裏三天,總算得出了一個比較確切的地點。


    見得到了結果,殷飛立刻興衝衝地去找那些船主,讓他們拉自己過去,本以為會得到半價優惠之類的福利,哪知道船主們一看那坐標位置,所有人臉色都有些發白,有些膽子小的直接就跪在地上哀求,讓殷飛放過他們這次,日後但有差遣,一定無所不從。倒是那些膽子大些的作了解釋,那地方乃是東海第一禁地,據傳說海底下有個波月海洞,能夠造出鬼霧和漩渦,將海麵上的船隻吸下去,凡是從那裏經過的船隻,從來沒有能夠逃脫的,就連修士們都不敢到那片海域去活動。


    “波月海洞?”這倒是有些意思,殷飛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麽一出,不過想想那成公蕭既然要隱藏自己,可以營造出來這麽個古怪的氣氛也屬平常,既然這些船主都不敢去,那也隻好自己弄條船前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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