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大院裏沒有一絲兒風,更顯得蒸悶灼人。院裏的幾株高大垂柳,愈低垂下柔長的枝條。茂密的葉片也疲軟地耷拉著,沒有了往日的精神頭兒。各個辦公室裏的門窗,盡皆大敞四晾著。各式的吊扇、台扇、落地扇,全把風調到了最大檔位上,出“嗡嗡”的聲音。雖是風不小,旋起的風頭把辦公桌上的紙張吹得抖動不已,卻難感涼意。7。屋內和屋外的氣溫近乎相同。空氣已被灼熱,旋起的風也盡是熱風了,送不來涼意,解不得熱渴。就有人蹲坐在電扇底下,喝著涼開水,冒著黏膩膩的細汗,手裏不停地搖著一柄柄大蒲扇,依然難解周身近乎凝固了的酷熱暑氣。


    沈玉花徑直來到楊賢德的辦公室。7。他的辦公室在黨委辦公室後麵的一排屋,是單獨的一間,與胡書記的單獨兩間辦公室比鄰。胡書記辦公室的門窗緊閉著,想是他不在屋裏。這正好隨了沈玉花的願。


    楊賢德的辦公室裏很是簡陋,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檔案廚、一落地扇,外帶一組沙和茶幾。2。門口放著一個臉盆架,一個搪瓷花臉盆,上麵掛著毛巾。就是這點東西,也把一個不算太大的屋子塞得滿滿當當的。


    他的屋裏也是熱得很。那台落地扇“呼呼”地搖轉著,對著他的身子拚命地吹著,卻並未帶給他多少涼爽。1。他也是不得不手握一柄大蒲扇,趴在辦公桌前,邊扇邊認真地審閱著一摞稿子。身上的汗衫緊貼在細汗不斷的肌膚上。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見是沈玉花進了他的辦公室。楊賢德撂下蒲扇,把落地扇頭推向了沙的位置。他招呼沈玉花坐下,還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涼茶。7。


    楊賢德開口問的就是,官司打得咋樣了,有新進展麽。


    沈玉花擦擦額頭上的粘汗,一口氣把涼茶喝了個底朝天。她喘息著回道,有新進展的,都是人家的。咱處處落在了腚後頭,就等著人家操刀割肉哩。


    楊賢德驚道,咋兒,咱被動了麽。1。


    沈玉花就把合作公司的捷足先登和村子裏群情激憤的情形,快又全部地講說了一通兒。說到自己的艱難處境和尷尬局麵,沈玉花情緒激動起來,就有淚花在眼眶裏閃動欲滴。她說道,我實在是挺不住了。要是光靠我一個人,甭講官司輸定哩,恐怕連我這條老命也得搭進去,還落不下好兒來呢。9。鎮長吔,你叫我沈玉花可咋辦好喔。


    楊賢德聽後,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半晌兒沒有說出話來。


    沈玉花急切地道,鎮長哦,你得伸手救我呢。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難處,有自己的麻纏事。3。現今兒,正是惡魔當道好人受屈的年景。可是,這場官司卻等不得的呀。一旦輸了官司,我沈玉花就是扔了性命跌死在這陰溝裏了,也算是罪有應得吧。全村的老少爺們可咋好噢,不跟塌了天陷了地一樣慘麽。我也想了,要是能把這場饑荒度過去,我沈玉花粉身碎骨了也甘心呢。4。隻是我死了,又有啥用。欠下的銀行貸款爛不了帳,鄉親們受苦受累的日子也變不了,叫我沈玉花還能咋樣呢。


    楊賢德狠狠地揉了揉自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依舊講說不出啥話來。他當然明白沈玉花目前的處境,也明白“天然”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正不由人意地朝萬丈深淵裏滑落著。4。但是,他不得不正視自己麵臨著的艱難處境。縣紀委書記鄭重其事地提出,不叫自己插手“天然”的任何事務,並非戲言。這裏麵,肯定有著不為自己所知的嚴重內情。這個時候,自己依然不知好歹地貿然插手,將會引來怎樣的後果呢。這不得不叫楊賢德掂量深思。


    沈玉花見楊賢德始終沉默不語,一絲絕望的神情漸漸掛上了她的臉龐。她知道,楊賢德此時也是自身難保,哪還會有閑情來過問“天然”的事體。


    沈玉花呆坐了一小會兒。見楊賢德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表態,她覺得,今天是不應該來叨擾他的。沈玉花伸手擦了擦終於要滾落出眼窩的淚花,站起身來說道,是哦,我也知你難呢,還是叫廠子自生自滅去吧。


    楊賢德無言以對。他隻是默默地注視著正在快轉動搖擺著的落地扇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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