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中,兩人又過了月餘;最後,楊福家決定帶陳雪亮到西藏去碰碰運氣;十幾年前,在楊福家入獄之前,曾經在那裏拜見過一個老阿卡,對方似乎就是修道之人;不過當年他血氣方剛,隻是獵奇心理,沒有深究。(.)


    他曾經給三個徒弟講過那件事。


    聽說要去找那個老人,陳雪亮也是心頭充滿了期待。


    兩人先坐汽車,再坐馬車,最後是步行,整整一個星期後,終於找到了那家藏寺;藏寺變化不大,隻是更殘破了一些。


    當家的喇嘛居然還認識楊福家,那時楊福家在這裏住了好幾個月。


    聽楊福家說特地帶了自己的侄兒來拜訪上次的那位上師時,他麵露微笑:“佛祖真是法力無邊,未卜先知。”


    楊福家和陳雪亮有點糊塗了。


    見兩人一頭霧水,他指了指後院:“師叔祖今早說了,今天會有個多年前的朋友來見他,我想應該就是你們,他老人家正在後院等你們呢。”


    這間喇嘛寺廟有三進院子,這位神秘的老阿卡叫德木圖克,他住在最後的一個院子裏;那個院子並不大,裏麵還養了十幾隻流浪狗。


    德木圖克常年在外雲遊,很少回寺,也沒有專門的住所;這次他來了以後,主動要求住到了最偏僻的後院,這裏原來隻是堆放雜物所用。


    他住進去之後,還讓當家的喇嘛把以前收養的十幾隻流浪狗也放養到了那裏;說是沒有事情的時候,可以和這些狗說說話。


    德木圖克雖然穿著衣衫襤褸,但是當家喇嘛知道他有無上神通,是師祖輩中唯一僅存的長輩,所以雖然他舉止怪誕,卻仍然按他的要求辦了。


    說來也怪,自從這些流浪狗放養到了後院,突然變得出乎意料的安靜起來;而且,似乎都開始善解人意了,很少象以前一樣胡亂吠叫,追逐吵鬧也少了許多;在德木圖克麵前,都是俯首貼耳,顯得非常的溫順。


    喇嘛們都覺得很神奇;這位不拘形骸的長輩,居然連不通人言的牲畜都能教化;法力之神秘,實在令人仰為歎止。


    德木圖克住的房間,不到十個平方。


    這是一間四壁早就被熏得發黑的平屋,靠北牆正中有張狹長的供桌,上麵供著佛像;長台上麵還點著幾盞酥油燈,給這間沒有窗戶和後門的房間帶來充滿暖意的紅光;房間靠東西牆兩邊分別放著一張坐榻,上麵有幾個坐墊。


    此時,德木圖克正雙目微閉,端坐在東邊的坐榻上。


    當家喇嘛把楊福家師徒帶到門口後,並沒有開口,他向兩人施了個禮,就一臉虔誠地回到了前麵。


    德木圖克和十幾年前沒有任何變化,衣服都還是原來的那件,不過,又多了幾個補丁。


    楊福家和陳雪亮見他似乎在閉目養神,一時沒有敢上前開口;兩人對視了一下,便在德木圖克對麵的坐墊下坐了下來。


    少許,德木圖克緩緩睜開了雙眼。


    楊福家和陳雪亮剛想站起來施禮,他微微一笑,製止了兩人:“二位不必多禮;楊先生多年不見,但是神清氣朗,氣色充溢,可喜可賀啊;這位想必是你的弟子吧?”


    楊福家連忙笑答:“上師好眼力,正是小徒陳雪亮,雪亮,趕緊給上師行禮。”陳雪亮站了起來,一時不知道行什麽禮好,覺得跪拜有點尷尬;於是他雙掌合十,恭恭敬敬地向德木圖克鞠了個躬。


    德木圖克溫和的目光從上而下掃過了陳雪亮全身,陳雪亮登時覺得無比輕鬆,近兩個月來心頭的隱隱壓抑全部一掃而光了;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法,覺得以後一輩子就伺候在這位上師左右,也完全心甘情願;不過,他憑直覺感到,自己沒有這樣的機緣。


    “不用客氣,”德木圖克微微神色一動,但馬上目含笑意,“小夥子坐吧。”


    陳雪亮略有點拘謹地坐了下來。


    德木圖克忽然閉上了雙眼,全身隱隱毫光畢現。


    陳雪亮看到了這個現象,但是楊福家沒有看到。


    楊福家本來剛想開口,見對方忽然閉上了雙眼,就沒有繼續說話。


    良久,德木圖克又睜開了雙眼。


    “上師,這次我和小徒又遇到了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想麻煩您給我們解惑,指點一下前程。”楊福家稍微猶豫了下,但馬上就直奔主題了。


    “各人各法,指點之說客氣了,其實旁人的看法有時也是多餘的,”德木圖克又微笑了,“不過我塵緣未斷,常喜多此一舉,先生請講來一聽。”


    楊福家於是把近幾個月了經曆細細講了一遍,德木圖克聽完之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良久,他睜開雙眼,開口道:“先生多年前曾來找我談起過在南洋的際遇,當時我未能全解,後來先生走後,我特地去拜訪了幾個同門,終於心頭無惑了。”


    楊福家甚為不安,連忙站起來雙掌合十施了一禮:“打擾上師清修,實在是我的罪過。”


    德木圖克苦行清修,原本是為了拋卻世間諸多牽掛,保持內心無塵;楊福家的問題,使他產生了困惑,內心從此多了念想,其實是無意中給他製造了心障,妨礙了他的修行;所以連忙請罪。


    “先生不必多慮,相似的問題其實早就在我心中了,”德木圖克平靜地道:“先生的疑問不過是增加了我的好奇心吧了;而且,我解了這個惑之後,也是大受其益,說來要大大感謝先生!”


    德木圖克告訴楊福家和陳雪亮,他們的猜想沒有錯,這次來追殺他們的那個人,和以前楊福家在南洋遇到的那個文本虛是同一種人,都是修道者!不過文本虛是個出世的正道高僧,而這次來追殺他們的則是個邪修。


    遇到了修道者的追殺,凡人是不可能有出路的。


    楊福家和陳雪亮麵麵相覷,無語。


    “一個正道的修士,如果隨便地就去殺了一個凡人,即使這個人是罪該萬死,”德木圖克慢慢地說,“他也可能會因此惹來魔障,得行數千善,甚至幾萬善,才能解脫出來,也許永遠也解脫不了,成為自己日後進階的障礙。”


    “而邪修則不然,殺人不會給他造成任何影響。”


    “這兩者的區別是各自的信念、或者說信仰不同造成的差異,並非是什麽修煉功法上的差異造成的。”


    “請上師指點迷津,”楊福家神色漸暗,“我難逃此劫也就算了,務請上師解救小徒一二。”


    “楊先生莫怪我直言,你要逃過此劫不難,倒是你徒弟險象已生,我恐怕力所不及,”德木圖克表情黯然,“即使我找得同門來護,也是力不從心,徒生枝節。”


    楊福家和陳雪亮一臉迷茫。


    “我剛才已經看過了,這個小夥子雖然是你的弟子,但各人機緣不同,他的內家功力和功法都在你之上,”德木圖克歎了口氣,“我估計正是他的功法不同常人,所以引起了那個修道者的特別注意,不日那人就會找到此地。”


    楊福家和陳雪亮大吃一驚,兩人跑到了這裏,對方居然還能找到?


    “小徒確實練了一中叫‘八極星格’的內家功法,略有所成,慚愧我在這上麵的修煉卻是無緣,”楊福家沒有隱瞞,“這套功法是文本虛前輩遺贈,種種神奇,我也是大為不解。”


    “‘八極星格’?我以前倒也聽說過,隻是該功法進度緩慢,常人數年不見其效,鮮有人能堅持下去,”德木圖克喃喃道,“但是偶有小成,即便是凡人之軀,也會生出不少修道者才會有的神通;不少修道者在得道之後才練該功法,以得道者的功力,見效就要快上許多了;但得道之人可供修煉的法術甚多,和其他法術相比,‘八極星格’還是偏慢的那種,狀若雞肋,所以修煉之人也不多。”


    楊福家若有所悟,但他現在顧不上這些:“請上師指點,小徒現在躲到哪裏可以避開此劫?”


    “到哪裏可以避開此劫?”德木圖克搖了搖頭,“即便是天涯海角,那人一定要找到他的話,也是無法避開的。”


    “這卻是為什麽?請上師不吝指點。”楊福家真的著急了,他寧可自己性命不要,也不願陳雪亮出什麽岔子;幾年相處,這個當年無意收下的弟子,早和他情同父子了。


    “‘血符搜魂’!”德木圖克慢慢說道,“他被那個修道者下了血符,血符一日不解,他的行蹤早晚要被那個製符的人感應到。”


    德木圖克在幾天前曾神遊五台山,在西台附近,看到了一隻鴿子在塔樓歇息;因見鴿足處靈光閃閃,於是附神上前掃了一眼,發現竟然是隻搜魂鴿。


    “修道界難道又要起爭端了麽?”


    他當時以為是修道者之間在鬥法,但是細看之下,發現下符的人在找的隻是個凡人,而且是個年齡不大的小夥子;他本來以為是哪個邪修在幫某個權貴在害人,今天見到陳雪亮以後,才發現原來對方在找的就是他,所以頗為意外。


    “‘血符搜魂’!”楊福家和陳雪亮聽到這個恐怖的名字,一下都震呆了。


    “製符的人隻要得到對方的精血,便可製成血符;符中含有對方肉身的信息;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如果對方留下血、汗甚至是排泄物,隻要在分解之前被符咒的法力感應到,施術者就能找到對方位置。”


    “製符者可以自己祭起符咒後四處尋找;也可以將符咒注入金屬法器,一般是些很小的鈴鐺,然後係在自己馴養的飛鳥身上,讓飛鳥出去尋找;一旦法器感應到的話,主人馬上也就知道了。”


    楊福家和陳雪亮聽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二位也不用太過擔心,雖然我修為低下,但是幾日之內,還是可以護得兩位周全的。”德木圖克見師徒兩人焦慮不安,開口安慰道。


    “剛才我已經看過了附近數百裏,並沒有感應到有搜魂鳥;而小夥子你的信息也隻有兩三處,已經被我除去了;小寺周圍,現在我已經下了一道禁止,不要說飛來搜魂鳥,就算是下符者本人來,一時也是感應不到的。”


    陳雪亮師徒連忙又站起施禮致謝。


    “二位先安心休息幾日,待我來想想辦法,但是請不要離開小寺。”德木圖克又閉上了眼睛。


    陳雪亮師徒站起身來,又朝德木圖克施了個禮,慢慢退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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