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心理作用,房間裏的燈光在一瞬間黯淡了許多,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因為內心的戰栗和恐懼,魏時盯著那個出口,那兒好像站著一個灰黑色的影子。


    魏時睜大眼睛,再看了一眼,又什麽都沒有。


    徐老頭拍了拍魏時的肩膀,嚇得他差點跳起來,徐老頭看著他心有餘悸的樣子,笑了起來,魏時覺得他那個笑容帶著點輕蔑,讓他看得很不舒服,不過,他也知道,這一次之所以能把那個附身在劉然身上的鬼魂逼出來,還是靠了徐老頭的指點,所以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嬉皮笑臉的徐老頭。


    徐老頭滿嘴裏“喲,喲”的喊著,伸出兩根手指夾住魏時的臉,把他臉上的肉往兩邊扯,魏時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正是自尊心比天高的時候被這麽捉弄一下,立刻臉漲得通紅,奮力掙紮起來。


    說也奇怪,不管魏時怎麽掙紮,徐老三的手還是紋絲不動地拎著他的臉,到後麵,魏時也回過味來,曉得自己絕對不是徐老三的對手,所以他狠狠地瞪著徐老三。


    徐老三一邊拎著他的臉一邊說,“服了?”


    魏時告訴自己“識時務者為俊傑”,跟個半隻腳進棺材的糟老頭子計較什麽,但是當要點頭說出“服了”這兩個字的時候,脖子卻僵硬得跟塊木板一樣,嘴巴裏也塞了塊石頭,說不出一個字來。


    魏時隻能扭過頭,不說話。


    徐老三樂嗬嗬地說,“脾氣還蠻大。”


    躺在床上的劉然已經平靜下來了,扭曲的臉也恢複了正常,呼吸不再急促,劉父劉母在旁邊團團轉地看著她情況好轉起來之後,劉母高興地握住劉然的手,眼淚嘩嘩往外流,劉父則一個勁兒地跟魏時和徐老頭道謝,一定要請他們到家裏吃飯去。


    徐老頭擺了擺手,“你們也不要高興得太早。”


    劉父臉色一變,又害怕起來,“難道,難道還沒好?”


    徐老頭戴著副黑墨鏡,也看不大清楚表情,“附在你女兒身上的鬼魂是被趕走了,但是她被附身這麽久,身上已經陰氣太重,怕是三五年裏腦子都會不太清楚,你們也要有這個心理準備。”


    劉父劉母聽了這個話,立刻呆住了,半天沒回過神。還是劉母先反應過來,她擦幹淨臉上的眼淚,“你老的意思是我屋裏然然三五年裏都會是個傻子?那她還會不會恢複過來?”


    徐老頭點了下頭,“我說了三五年就是三五年,要是你們照顧得好,怕是還不用五年。”


    劉母立刻追問上去,“怎麽照顧,請你老也說說。”


    徐老頭接著說,“平時多曬太陽,不要去陰氣重的地方,比方說墳地,做白喜事的人屋裏,這些你們都知道,還有用雞血泡了那個黃豆,雞血和黃豆都是陽氣重,可以辟邪的東西,每天給她吃三粒,不要吃多了,就這些。”


    劉母邊聽邊重複,劉父幹脆拿出紙筆記下來。


    他們說話的時候,劉然已經睜開了眼睛,果然跟徐老頭說的那樣,眼睛裏沒有一點平時的神采,木木呆呆的,劉母跟她說話也沒反應,不過喂她吃東西還知道咽下去,劉母抱著她大哭起來,就連劉父的眼睛也濕潤了。


    魏時覺得這裏已經沒他什麽事了,正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被徐老頭抓住,他湊到魏時跟前,鼻梁上的墨鏡勉勉強強地掛在那兒,徐老三從墨鏡後麵擠了擠眼睛,跟魏時說,“想跟我見個世麵去不?想去就跟上來。”


    魏時想了一下,跟在了徐老頭後麵。


    徐老頭去的地方就是魅力ktv,ktv那個老板搓著手在門口走來走去,不停地往這邊張望,看到徐老頭就跟看到救星一樣跑過來,“你老總算回來了,我都快要叫人去喊了。”他看到魏時,有點疑惑地問,“這位小同學是?”


    魏時才剛從考場裏出來,一聲學生氣。


    徐老頭大手一揮,“我剛認識的,走,進去看看。”


    老板還想說點什麽,看樣子不太想讓魏時進去,但是一看徐老頭的樣子就知道這個事已經沒什麽討價還價的餘地了,老板沒辦法,隻好跟在了後麵。


    昨天晚上進的時候還不覺得,這大白天一進來這個ktv,魏時也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了,屋子裏陰慘慘的,外麵大太陽照著,地麵蒸騰起烘烘熱氣,屋子裏卻跟秋末的天氣一樣,涼氣沁人。


    徐老頭轉過頭看著魏時,“你覺得在哪間屋子?”


    魏時知道徐老頭這是在問他,那個作怪的鬼魂在什麽地方。


    他拿出一個羅盤,古錢還有幾個竹簽子開始推卦占卜,這方麵他比較拿手,剛才在鎮醫院發生的事,讓魏時意識到他知道的那點皮毛在真正的鬼魂麵前,根本沒什麽用,他之所以做到了,那是因為有徐老頭在邊上幫忙,這一點,他很清楚。


    徐老頭很感興趣地看著魏時擺弄他那些東西。


    魏時開始擺卦,他先問了ktv老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再用這個ktv的名字去算,原來老板今年三十五歲,上麵有四個姐姐,他沒讀過什麽書,就是個初中文化,也沒正經工作過,不過這個老板命不錯,主要是家人緣好。至於這家ktv,魏時算了一下,他抬起頭看著徐老頭,“是在兌位,午時一刻的方向。”


    徐老頭點了下頭,“你算是算對了,不過這個效率太差,照你這麽磨蹭,要找的東西早就給跑了。”


    魏時又是一口氣哽在了胸口,自己最拿手的方麵又被這個死老頭子給埋汰了。


    他一邊磨著牙一邊收拾擺在桌子上的東西,想走又覺得就這麽走了太虧了,不甘心之下,隻要厚著臉皮又跟在了徐老頭後麵,徐老頭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魏時哼了一聲,扭過頭看著牆。


    徐老頭看著擺在角落裏那些神像,再看著門框上那些符紋,就指著這些東西問站在旁邊,腦門子上汗津津的老板,“這是哪個要你搞的?”


    老板還在愣神,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我二姐夫,他說這些招財辟邪,專門請隔壁鎮上那個東老先弄的,我這個ktv一直生意都比另外一個好,還是有點用吧,你老怎麽問這個?難道有問題?”


    徐老頭下巴上的胡子翹了翹,“本來是沒問題,確實是個聚財的風水,沒出事還好,一出事,本來是聚財就變成了聚煞,難怪一個本來沒什麽法力的怨魂一下子變成了厲鬼,原來是你自己養出來的。”


    這個話說得那個老板額頭上的汗水流得更凶了。


    看他的表情,是恨不得立刻把那些神像、符紋全都弄走。


    幾個人停在了魏時他們昨天晚上定的包廂前,雖然魏時早有預感但是真變成事實的時候,還是受了點衝擊,徐老頭在門口橫著走了三步之後又折過來豎著走了三步,“老板,你這裏是出了命案吧?”


    老板哭喪著臉,“哪裏是什麽命案,就是有個女的在裏麵自殺了。”


    徐老頭下巴抖了抖,“到這時候了,你還糊弄我,我看我還是走算了。”


    老板急了,趕緊拉住徐老頭,慌裏慌張地說,“你老別走,我真沒騙你,真是自殺,公安局來人了也這麽說,那個女的自己拿刀子紮自己,紮了二十幾刀,好凶的,血流了一地,把跟她一起來的男人都嚇得說不出話了。這個屋子還是我出了五倍的價錢才請到人打掃幹淨的,都沒人願意來幹這種晦氣的事,我怎麽就這麽倒黴,難怪我大姐幫我算命說我今年運頭不好,破財是一個,還有一個是有個劫難,過不了命都會丟個去。”


    老板說得就要哭出來了,三十幾歲的大男人,這種窩囊樣子,實在是難看。


    魏時覺得這個老板並沒有說謊,不過人是不是撒謊光看外表是看不出來的,所以他看著徐老頭,想看看他到底會是個什麽做法和判斷。


    徐老頭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就暫時信了你,要是讓我發現你說話有假的,就莫怪我不給麵子。”


    老板趕緊點頭,“一定,一定。”


    這邊說話的時候,那邊屋子裏突然有了響動,好像傳來了音樂的聲音,老板臉色發白,抖抖索索地說,“這是怎麽回事,裏麵,裏麵沒有人。”徐老頭白了他一眼,很是看不上他膽小的樣子,“當然不是人,是鬼。”


    音樂聲裏伴著一個女人的歌聲,歌詞變來變去,“愛上了一個人,能夠為她犧牲,就算付出了生命……我愛你,我心已屬於你,今生今世不移……下輩子依然愛你,我們繼續做夫妻……”


    全都是些情情愛愛的歌詞,就好像塗著蜂蜜的毒藥,聽得魏時頭皮發麻。


    那個女人的聲音,一時深情,一時怨毒,從門後麵傳出來。


    頭頂的燈光閃了兩下之後,熄滅了,耳邊聽到老板的驚叫聲,以及幾個急促的腳步聲,魏時站在黑暗裏,緊張得握緊了自己的手,徐老頭沒有動靜,不知道做什麽去了,就這麽一下子,好像人全散開了一樣。


    昨天晚上出現的那個女鬼又出來了。


    她趴在天花板上,頭發垂下來,身上的血順著她的頭發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魏時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手上全都是腥臭的血,他克製著自己的害怕和恐懼,不讓自己抬起頭去看頭頂上到底是個什麽,腦子裏拚命回想著書上說的一切。


    這個時候該怎麽辦?一定有辦法的。


    突然,那個女鬼往後退了退,魏時感覺到自己後背有個冰冷的東西靠了過來,緊緊貼著他,寒氣入骨,好像沒有穿衣服站在冰天雪地裏一樣,他的耳朵邊上有陣風吹過,明明門離得很遠,根本不可能有風。


    魏時知道,自己後背也可能有個鬼,而且還正貼著自己。


    魏時一動也不敢動,雖然他知道就算他不動,不代表那個鬼就會放過他,但是他動不了,神經跟大腦的聯係好像被切斷了一樣,完全不聽使喚,大腦灌了水泥,思維停滯了下來。


    魏時這才知道,人害怕到極點會是什麽樣子。


    他的耳朵似乎傳來了一個聲音,“契約,說出契約。”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二更!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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