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鬼的身體模模糊糊的,也看不大清楚,一出現,就蹲在地上,抓過在邊上極快爬過的一個鬼魂,塞進了嘴裏,大嚼了起來,喀嚓喀嚓聲不絕於耳,滿地的殘肢斷臂,內髒腸器,腥臭的血在冰冷的水泥地麵上橫流。


    魏時麵色發青,牙齒發酸,這他媽太惡心人了。


    他叫出來的這玩意兒居然在吃鬼!


    小鬼把一隻慘白的手塞進了嘴裏,白森森的獠牙露了出來,三兩下就把那隻手吞進了肚子裏,接著,又呸的一聲吐出了兩根沒吃完的指骨,這小鬼太凶,太惡,就連這些被鎮住而怨氣很重的鬼魂也不敢再過來,它們窸窸窣窣地四處爬動,眨眼間,魏時身邊就一幹二淨。


    小鬼也沒有去追那些逃走的鬼魂,他把手裏那條大腿吃完了之後,舔了舔手指,站了起來,魏時突然間發現,本來身體模模糊糊,連麵目都看不大清楚的小鬼突然凝實了不少,而且身高也猛地拔高到了與他齊肩的程度。


    小鬼長大了,已經成了一個半大的少年。


    魏時驚懼地看著他,小鬼伸出猩紅的舌頭舔著慘白的手指,走到魏時身邊,抬起頭,眉開眼笑地看著魏時,脆生生地喊了一聲,“阿時。”


    魏時驚懼地看著他,臉上跟貼了金紙一樣,苦得發黃。


    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冷,鬼魂全都聚集到陳師父他們那裏去了,光靠著那三具鐵屍已經快擋不住這些鬼魂,陳師父他們罵罵咧咧地轉身往地下停車場的出口逃去,身後跟著一摞陰氣森森的鬼魂。


    在那個雜物間的門口,黃忠強麵朝下倒在那兒,身下是一灘濃稠的鮮血,追到了停車場出口的鬼魂好像被什麽無形的東西擋住了一樣,慢慢地又爬了回來,退回到了雜物間裏。


    地下停車場裏,又變得安靜、陰暗,潮晦、陰森。


    魏時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身體好像在打擺子一樣,時不時顫兩下,剛才小鬼噬鬼的場麵實在太凶殘了,讓他一時之間有點接受不良。


    小鬼倒是不以為意,即使已經變成了半大少年的樣子卻還是拉著魏時的手,緊挨著他,魏時的手上冰涼,過了好一陣他才終於回過神,徐老頭肯定還有什麽事情沒告訴他,這小鬼太惡了,根本不應該是他這個法力的人能禦使的,這中間到底是出了什麽差錯。


    就在魏時發呆的時候,蹲在地上無聊地東張西望的小鬼突然放開了他的手,跳起來往那個雜物間衝過去,魏時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動,終於回過神,小鬼好像在眼睛眨動一下這麽點時間裏就已經到了黃忠強身邊,手伸出去,直接插入了黃忠強的身體。


    黃忠強的身體篩糠一樣抖動了起來,喉嚨裏發出咕隆咕隆的聲音。


    小鬼的手在黃忠強身體裏掏摸著。


    魏時一看不好,一邊跑一邊喊,“住手。”


    小鬼有點遺憾地看了黃忠強一眼,把手從他身上抽出來,手上全都是猩紅的血,還有一些黑色的不知道是什麽的腥臭的東西,“阿時,我好餓。”小鬼舔著自己的手指,跟魏時說,聲音拖得稍微有點長,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魏時沒理他,看了黃忠強一眼,他的身體還在顫動著,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魏時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地下停車場的出口跑去,小鬼浮在半空中緊隨在他身後,魏時跑出去之後打了個報警電話。


    這裏是市區,警察來得很快。


    魏時看著警察把黃忠強抬上了車,送往了醫院,警笛聲即便是在夜晚的城市也分外刺耳,把沉寂的夜色都給攪活了,明天又會有關於這棟大樓的八卦傳出來。


    陳師父他們今晚上的行動沒有成功。


    徐老頭說過,一般來說,像他們這種人很在乎承諾,一旦答應了就一定會去做,如果言而無信,那麽後果就會很嚴重,冥冥中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看著這一切一樣,讓人每次想起來,就悚然一驚,所以像他們這種人輕易不會出手,更不會許諾。陳師父他們肯定還會再來。


    魏時發現,即使小鬼這麽惡,他卻很難厭惡他。


    小鬼身上有種他很熟悉的感覺。


    魏時躲得遠遠的,他剛才在黃忠強身上下了個標記,等到明天就去找他,陳師父肯定不會放過黃忠強的肉身,因為那棟大樓的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黃忠強的肉身給那些鬼魂吃了,黃忠強不但被人活生生的抽了魂,連肉身都保不住,怨氣肯定會更重,那樣一來,也就能把那棟大樓裏的怨氣給鎮住,不會再出什麽紕漏。


    魏時還在想著這些問題,小鬼扯了扯魏時的衣服,魏時側過頭看著他,小鬼幽幽地說,“阿時,我餓了。”他舔了舔嘴唇,似乎對於剛才肆意的吞食意猶未盡的樣子。


    魏時慢慢地把自己的衣角從他手裏抽出來,“你哪來的,回哪去。”


    小鬼不高興了,跺著腳,尖聲叫喊,“阿時,你過河就拆橋,太壞了!嗚嗚,等他出來了,你就慘了!”


    魏時默默地看著耍賴的小鬼。


    如果是四五歲的小鬼頭這樣撒潑,還算得上可愛,但是你看上去都十五六歲了還裝可愛,這不找抽嘛。魏時看著這搞不清現狀的小鬼,有點無語,他對小鬼嘴裏的“他”有點好奇,“他是誰?”


    小鬼用手遮住眼睛,用眼角的餘光看著魏時,“他是我,我也是他,不過,他比我大,比我能力強,我吃飽了就會變成他。”小鬼又抓著魏時的衣袖搖晃起來,“阿時,我餓了。”


    小鬼的眼睛裏是綠瑩瑩的光,跟他剛才吞噬那些鬼魂時一樣。


    魏時知道,這小鬼口中的餓,就是想吃鬼,而且還想要他找來鬼魂給他吃,魏時不知道這小鬼是怎麽回事,但是他清楚,就算這小鬼真的餓死在他跟前,他也不可能給抓鬼給他吃。


    這是原則問題。


    魏時堅決地把自己的衣袖又抽出來,慢條斯理地說,“你可以回去了,這裏不需要你了。”不管這小鬼是什麽來頭,既然是他的小鬼,那就隻能聽他的,不聽話的小鬼,隻有兩個結果,要麽就是小鬼力量過大壓過了主人,噬主恢複自由,要麽就是主人直接滅了小鬼,再找個新的。


    魏時清楚地知道,這個小鬼是他能力之外的,既然如此,這個小鬼還跟著他,那麽,要麽是小鬼對他有所求,要麽是他身上有什麽是這小鬼忌憚的,不管怎麽說,他總要試一試這小鬼,不然的話,身邊跟著個不受控製的定時炸彈的感覺實在是太差了,隨時隨地都會陰溝裏翻船的可能性。


    小鬼委屈地看著魏時,大大的眼睛裏居然好像還泛起了一點淚光。


    魏時看都不看他一眼,態度非常堅決。


    小鬼不停地說“阿時好壞,阿時好壞……”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原地。


    魏時心裏鬆了口氣,雖然這小鬼來路不明,至少還算聽話。


    魏時第二天找到了黃忠強所在的醫院。


    魏時在醫院裏有意無意地走動,果然讓他碰到了黃忠強的哥哥黃子強,兩個人搭上話,知道黃忠強的病房號之後,魏時就買了點水果去看望,黃婆婆坐在床邊上哭天抹地,魏時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裏麵才知道,原來陳師父借口剛回魂的人魂魄還不太穩,需要吃藥和一些後續的法術穩固魂魄,讓黃家人答應他把黃忠強帶走一段時間。


    黃家人看到本來是個活死人的黃忠強,在陳師父做法之後恢複了神智,對陳師父的話當然是深信不疑,為了盡快治好黃忠強,第二天就讓陳師父把黃忠強帶走了。沒想到,昨晚上接到電話,趕過來一看,黃忠強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身上全都是好像被某種野獸撕咬出來的傷口,翻出來的血肉是青黑色的,跟中了毒一樣,醫生都檢查不出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黃家人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黃婆婆更是恨死了那個陳師父,恨不得生撕了他。


    這是其一,其二是黃家人這麽幾年來為了給黃忠強治病,已經把家底快掏空了,就算加上工傷給的賠償,也負擔不起了,黃子強看到魏時就唉聲歎氣,黃婆婆板著臉不說話,等黃子強走了才跟魏時說,“我知道我屋裏老大手裏有錢,就是不肯給他弟弟用,都是他那個堂客挑起的,兄弟都不救,良心被狗吃了。”


    魏時聽了,嗯嗯啊啊的胡亂點頭。


    這個黃婆婆的想法倒是正常,不管是不是黃子強自己的主意,都會算到兒媳婦頭上,總不會怪到自己兒子身上去,可惜的是,親兄弟還要明算賬,能為其他人傾盡一切的,也是少數。


    魏時並不覺得黃子強那點私心就完全不能理解。


    也許,黃婆婆也並不是不知道,隻是不想知道而已,她現在就是要逼著大兒子出錢救小兒子。


    魏時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黃忠強,他的臉上蒙著厚厚的紗布,身上散發著濃濃的消毒水味兒,中間還夾雜著淡淡的腐臭氣,黃子強跟黃婆婆吵了一架之後甩手出門去了,黃婆婆在床邊照顧著黃忠強,魏時又呆了一會兒之後,才離開。


    黃忠強的身體已經是具空殼子,裏麵根本沒有魂魄。就連陳師父硬塞進去的那個魂魄,也不見了,黃忠強的病床邊圍著很多人,有枯瘦如柴的老頭子,有披頭散發的女人,有豁開肚子的男人,有臉色蒼白的小孩,他們圍著黃忠強,垂涎三尺地看著他,醫院本來就是陰氣重,鬼魂多的地方,黃忠強沒有了魂魄的肉身,把全醫院的鬼魂都吸引了過來。


    整個病房裏塞得滿滿當當,天花板上到處都是半個身體在裏半個身體在外的鬼魂。


    到處都是鬼影子,病房裏陰氣重得連呼吸都有點困難,中央空調好像壞了一樣,冷得直打寒戰,多穿兩件毛衣進去,都凍得手腳僵冷,護士後來都不敢進這個病房,本來身體虛弱的病人就容易感覺到陰世的一切,現在不光是跟黃忠強一個病房的,還有隔壁幾個病房的病人,都嚇得要死,哭著喊著不是要轉病房就是要出院。


    魏時一靠近這裏,心裏麵就蠢蠢欲動。


    好像有個聲音在他耳朵邊上不停地念著,“我餓了,我餓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打開管理文章的頁麵好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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