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


    魏時想起來徐老三跟他說過的自己那幾個素未謀麵的師兄,五師兄方誌,原來的神棍,現在的b市小片警,雖然是隔壁市的,好賴都是警察係統裏的,總能撈到點兒消息,怎麽說也比魏時一個學生強。


    電話很快就打通了,魏時先做了自我介紹,對麵那個嗓門粗狂的大老爺們二話不說答應了幫魏時調查程瑤這件事,同時用一種跟他嗓門不同的有點賤賤的調子問候了一下魏時在徐老三的手底下日子過得怎麽樣。


    魏時沉默了一下。


    這個五師兄顯然是在幸災樂禍。


    想必當年在徐老三手底下沒少受折騰,這不,都快心理變態了。


    打完了電話,魏時眼神有點複雜地最後看了羅誌勇住的那個出租房一眼,不是他不管羅誌勇了,而是羅誌勇現在陰氣入體,印堂發青,按活人來說,就是已經病入膏肓,也就這幾天的事了。


    要救羅誌勇,除非把程瑤找出來。


    魏時去了老鄭家。


    老鄭家的房子是一棟現如今鄉裏很常見的兩層樓房,一樓堂屋中間用兩條長凳駕著一張門板,鄭濤的屍體就放在門板上,用一塊白布蒙著,腳那頭,擺著一些瓜果菜品,燃著香燭,燒著紙錢。


    屋子裏也沒其他人,就老鄭跟他老婆。


    冬天,天黑得早,就算早早開了燈,屋子裏也陰森森的,老鄭一臉憔悴,頭發花白,幾天下來,四十幾歲的人看起去上了五六十歲,魏時遞給他一根煙,兩個人站在鄭濤的屍體前,說起了話。


    魏時告訴老鄭,明天就要開始準備做法下葬,他要老鄭想辦法叫個道師班子來重新做個道場,還讓他到十裏八鄉或者市裏麵去,看能不能喊個皮影戲班子來,下葬那天晚上演一場,有用。


    老鄭邊聽邊點頭應和。


    不過聽到皮影戲班子的時候,就有些犯難了。


    這皮影戲,舊稱“影子戲”或“燈影戲”,幾十年前在他們那地方還偶爾可以看到,逢年過節或者家裏紅白喜事的時候,有點家底但是又請不起正式戲班子的人,就會請皮影戲班子過來熱鬧一下。


    到了現在,皮影戲早就是個稀罕玩意了。


    年輕一輩的,大多隻聽過沒見過,有些連聽都沒聽過。


    也許市裏麵還有當民間藝術被國家政府保存下來的班子,能不能請到那就要看情況了,不過皮影戲班子的人總要穿衣吃飯,多用點錢應該還是沒什麽大問題的。


    魏時抽著煙,煙霧繚繞,他深吸一口氣,煙霧伸進了肺裏,冷空氣夾著煙味兒,讓他嗆了一下,偏過頭咳了幾聲,他拍了拍老鄭的肩膀,“人有三衰六旺,月有陰晴圓缺,早早晚晚,不管是你兒子,還是我們,都要到下麵去,你就當你兒子在那邊等著你們兩口子。”


    這話,聽上去有點冷漠,卻是魏時的心裏所想。


    老鄭的肩膀不停聳動,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魏時跟老鄭提起要看一下鄭濤生前的房間,在鄭濤開的那家店子裏,沒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老鄭的妻子帶著魏時上了二樓,鄭濤房間裏的一切都還原封未動,等老鄭的妻子離開之後,魏時才慢慢走進這個房間,這是一間典型的男人的房間,牆壁上貼著幾張球星和名車的海報,靠床的牆角放著個籃球,還有鍛煉身體用的啞鈴,桌子上的東西很淩亂。


    這間房子顯得有點冷清,缺乏活氣。


    魏時一樣一樣的翻箱倒櫃,就連衣櫃裏的衣服都沒放過。


    但是卻沒有什麽意外的發現,魏時住了手,皺起眉頭,又慢慢地打量起了整個房間,肯定有什麽地方被他忽略了,他一進這個房間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一定要找出來。


    最終,魏時把目光放在了衣櫃的櫃門上。


    那上麵有一張差不多一人高的穿衣鏡,就好像很多年輕人喜歡做得那樣,鏡子上貼著幾張大頭貼和相片,相片大多是合照,奇怪的是大頭貼上都隻有鄭濤一個人,另外半天是一片空白。


    魏時把那些奇怪的大頭貼放著沒管,仔細地看著那幾張合照。


    合照的背景應該是在一家光線昏暗的酒吧裏,七個神采飛揚、青春洋溢的男女,在照片裏做著鬼臉,大喊大叫,摟摟抱抱,挨挨蹭蹭,照片裏麵的鄭濤站在鏡頭偏右後方,他的右手抬起,虛搭在什麽東西上,也是滿臉的笑容。


    魏時看到鄭濤右手邊,並不是沒有影像的。


    隻是很淡。


    非常淡。


    就好像一層黑色的薄霧。


    隱隱約約的,看得出個人形。“它”靠著鄭濤,看著鏡頭。


    然後,“它”在相片裏變得越來越稀薄,彌漫開去,散布在了整個相片裏麵,相片裏的男男女女的身體全都被“它”滲進,他們留在照片上的燦爛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變得扭曲而詭異起來。


    接著,“它”又猛地收攏了起來。


    魏時突然大叫一聲,把手裏拿著的照片丟開了。


    就在剛才,一隻白慘慘的手從相片裏伸出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讓他動彈不得,魏時隻覺得手腕上一陣劇痛,倉促之下,他立馬咬破了另一隻手的手指,把血塗在了那隻白慘慘的手上,那隻手四分五裂,化為了一股股的薄霧,又收回到了相片裏。(.好看的小說)


    魏時捂著自己的手腕,甩了兩下,上麵可以看到一個清晰的青紫握痕。


    相片被他丟在地上。


    魏時低頭看去,相片的左上角,鏡頭上好像濺上了一滴血。


    而剛才看的時候,還好好地。


    照片裏的黑氣,時聚時散,在照片裏彌漫。


    魏時平靜地看著這張照片,這毫無疑問是張靈異照片。


    靈異照片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隨便在網路上搜一搜就能搜到一堆,不管真的假的,看起去總是陰森古怪的。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假的,用來嚇人或者嘩眾取寵,但是實際上,從道術這方麵來看,在某些情況下,照相機確實能把鬼魂拍下來。


    民間有個說法,說小孩子要少照相,會把魂招了去。


    這種說法不說完全對,但也並不是絕對錯了的,小孩子魂魄不穩,照相照多了,某些時候,例如大晚上的,或者周圍陰氣太重的地方,比如墳地,就有可能傷了魂魄或者把魂魄給拘到了相片裏。


    正因為照相機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後來就被有道行的人用上了,用來幹什麽呢?用來封印魂魄。


    死玉這種傳統的用來封印魂魄的東西,難得搞到手,照相機雖然麻煩了點,勝在便宜又方便,雖然封印魂魄的效果比不上死玉,偶爾會出現封印不了魂魄,或者封印進去的魂魄過不了多久就從相片裏逃出去等麻煩事,所以有道行的人,也不能經常用,得看當時是個什麽情況。


    一般的靈異照片也就能嚇嚇人,並不能害人。


    眼前這張照片顯然不是那一類的,上麵封印的東西很凶,能從照片裏出來害人,而且如果魏時沒猜錯,這張照片上的幾個男女,肯定也出事了。幸好,鄭濤的父母太傷心了,沒怎麽進過這個房間,不然的話,早晚也會出事。


    魏時站在照片跟前,一動不動,嘴裏念著“鎮煞咒”,就著手指上的血,在地上劃拉了幾下。照片裏麵的黑氣左衝右突,想從裏麵出來,但是卻怎麽也衝不出去。魏時鬆了口氣,他用腳尖使了個巧勁,把照片翻了過來,在背麵畫了一個符。


    這回,照片裏的黑氣完全沒辦法了。


    等背麵的血幹了之後,魏時把照片的正麵又翻過來。


    在照片昏暗的背景裏麵,那團黑氣正在慢慢地凝固成形,過不多久,就變成了一個清晰的人樣子——就是身材嬌小,長相甜美的程瑤。


    她被鄭濤摟住肩膀,靠在一起。


    魏時把照片收起來,放在了皮夾裏。下了樓,他把照片給老鄭兩夫妻看了,問他們認不認識照片上的其他人,老鄭兩夫妻連連搖頭,就指著其中一個男人說是村子裏的年輕人,其他人,都不認識,包括被鄭濤摟住的女人。鄭濤又問,這個村子裏的年輕人住哪?人在不在家?老鄭兩夫妻就說了,這個年輕人也死了,就在鄭濤出事的前兩天。


    魏時問是怎麽死的?


    老鄭回答是被車撞死的,就在楚江閣那邊的沿江大道。


    魏時一聽,又是楚江閣。


    又想到在楚江閣鬼市上發生的事,愈發的確信,這些事跟楚江閣的鬼市絕對有牽扯不斷的聯係,隻是,目前還找不到聯係的關鍵點具體在哪裏。


    也不顧現在時間有點晚了,魏時邊想邊跟老鄭說要他帶著自己去那個死掉的年輕人屋裏問問情況,老鄭滿口答應,就是有點疑惑,連連問起難道自己兒子的死跟曾亮——也就是那個村裏那個死掉的年輕人——的死有關係?魏時搖搖頭,又點點頭,既有關係也沒關係,反正不是曾亮害死你兒子,而是他們兩個人應該是被同一個東西害死的。


    剛才老鄭的嗓門有點啞,情緒上也有點激動,魏時怕他想七想八,趕緊把可能出事的苗頭先滅了。


    到了曾家,跟老鄭家一樣,彌漫著一股哀傷而又淒涼的氣氛。


    曾家的父母聽到魏時的來意,情緒也立刻激動了起來,顯然,兩口子本來以為自己兒子就是運氣不好被車撞死的,現在卻得知自己兒子可能是被害死的,這還得了!就好像點著了的爆竹一樣,兩口子都炸了,一個嚎啕大哭,一個胡言亂語,本來情緒已經穩定下來的老鄭也被他們勾起了傷心事,也抱頭痛哭。


    魏時沒辦法,隻好在一邊等著。


    人在哀痛的時候,都是需要發泄的。發泄夠了,抹抹眼淚,又會站起來。


    一直哭到大半個小時,幾個人才慢慢平靜下來。


    魏時先到曾亮房間裏看了一遍,沒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他拿出照片,指給曾亮的父母看,曾亮也許是個喜歡跟自己父母說事的年輕人,他父母知道的情況稍微多一點,至少照片上另外五個男女其中的兩個他們都認識,一個是同城醫學院的學生,叫丁茂樹,一個是同城師範的,叫邊曉惠,也是曾亮的女朋友,曾亮去世的時候還來過屋裏看他們兩老。


    至於丁茂樹,那是出事前幾天,他打電話給曾亮的時候,剛好兩老在曾亮身邊,順口問了一句問出來的。


    曾家兩口子還拿出了曾亮的手機,魏時把曾亮的手機借用了。


    短信箱裏隻有幾條垃圾和廣告短信,存的電話號碼裏麵找到了邊曉惠、鄭濤的手機號碼,至於其他照片上的四個男女,因為不知道名姓,所以還不知道號碼簿裏有沒有他們的號碼,至於丁茂樹的號碼,曾亮手機裏沒存。


    魏時直接用曾亮的手機,撥通了邊曉惠的號碼,手機響了好一陣,那邊才終於有人接了。


    一個壓低了的女聲,小心翼翼地問,“喂,哪位?”


    魏時知道,她這是害怕了,一個已經死掉的人的手機突然打到了自己的手機上,也確實讓人有點心驚肉跳,“你好,是邊曉惠嗎?……我是曾亮的朋友,有點事想問你,明天有時間嗎?我們見個麵……事情很重要,難道你沒覺得最近你身邊有很多古怪的事出現嗎?……”這句話才說完,手機“啪”地一下,被掛斷了。


    魏時有點無奈地看著手上的手機。


    今天已經太晚了,有什麽事也要等到明天再說,魏時拿著手機和相片打算回家再慢慢合計。


    老鄭,和曾家的父母都留著要魏時在家裏直接住下,這深更半夜的,天又冷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車,回去不方便。魏時心裏也有點想留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臨到頭了,又改了主意,一定要回家,兩家人看留不住,也就算了。


    跟老鄭兩夫妻說了幾句話,交代完事情之後,魏時急匆匆回了家。


    一路上的黑天冷風就不說了。


    到了自己租住的小院,院子裏冷冷清清的,沒什麽人氣,有部分住在這裏的學生回家了,剩下一部分,不知道怎麽回事,也是安安靜靜的。院子裏那幾棵高大的槐樹,無聲無息地矗立在黑暗中,風吹過,枝葉晃動,窸窸窣窣,總讓人心裏有點毛毛的。


    魏時推開房門,按亮電燈,然後,人就愣在了那裏。


    本來以為失蹤了的魏昕,躺在床上,好像就沒離開過一樣,魏時三步並作兩步的急步走過去,一動不動的站在床邊,過了不知道多久,整個人都快被夜晚的冷空氣凍木了之後,才艱難地挪動了僵硬的身體,打開電暖爐,默默地坐下。


    魏昕的情況看起來還不錯。


    除了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看上去就跟睡著了一樣。


    魏時坐在床邊,看著他,抖著手拿出一根煙點上,不知從哪兒吹來一股陰風,點著了的煙頭一下子熄滅,整根煙變得濕漉漉的,都快滲出水來了,魏時扔掉手裏的煙,換了一根,陰風依舊如期而至,熄滅了煙頭,魏時不信邪,又拿出一根新的香煙,打火機“啪啪”幾聲,幾個火星飛濺卻不見火苗子竄高,打火機也失靈了。


    魏時額頭上青筋跳了幾跳。


    作者有話要說:中間改了一點東西,那個什麽xx師範太沒感覺了,改成同城師範,醫學院同理,回頭我再把前麵的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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