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送出了宮,陳福兒還是覺得很茫然,她被留名了?是會被指婚?還是會被充進後宮?


    這惶惶的情緒在看見守在門口等著迎接她的陳正朱氏等人徹底崩潰,陳福兒一見到朱氏,哇的一聲就撲在朱氏懷裏哭起來了。


    朱氏嚇的臉都白了,忙命人關了門,簇擁著陳福兒回到正屋,待陳福兒抽抽噎噎的說出自己被留了名,還是因為好生養被留了名的時候,眾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


    陳祿兒神色複雜的看著陳福兒,她曾經想被留名,可是最後她被送走了,陳福兒一心想走,卻被留了名。


    不管如何,以陳家的身份地位,陳福兒不管是被納入後宮還是被指婚,都是個做妾的命了。


    陳祿兒心裏說不出的感覺,在無數個夜晚裏,她嫉妒陳福兒嫉妒的發狂。她有的,陳福兒有。她沒有的,陳福兒也有。陳家是個嫡庶分明的家,陳福兒和陳喜兒從小就被朱氏細細的教養,她卻隻能被姨娘教養。


    陳福兒可以在朱氏那裏認字讀書,她卻隻學了一本《女訓》和《女戒》就完了。陳福兒從小要什麽有什麽,她卻得費進心思才能得到。


    就連陳正,即使再喜歡她姨娘,可是在他眼裏,她這個庶女依然比不上嫡女的一根手指頭。可是眼前這個痛哭流涕,受盡寵愛的嫡女,很快就會成為某個人的妾室,日後她的孩子,會和她一樣,是庶出……


    可是為什麽她不開心呢?


    陳祿兒覺得心裏有些悶,她應該開心的,她嫉妒了陳福兒那麽長時間,現在陳福兒即將做人妾室了,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就像傅姨娘現在,麵上雖有哀戚之色,眼裏卻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她也應該興奮才對啊?


    可是為什麽,她也想哭呢?


    陳祿兒又一次想到了陳福兒在馬車上說的那句,“別怕,姐姐在這。”


    陳祿兒第一次產生了一種想法,如果陳福兒真的不願意,她願意去代替陳福兒做妾。反正她是妾生養的,她已經習慣了……


    很快,陳祿兒就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陳福兒不一樣,她是被留了名的秀女,和一般妾室不一樣。


    陳福兒這邊哭的厲害,朱氏也跟著哭,她嬌滴滴養大的女兒,要去做人妾室!這讓她心裏多難過……


    看著姐姐和母親哭,陳喜兒也在一旁哇哇大哭。(.無彈窗廣告)


    忍耐著看著妻子和女兒們哭的差不多了,陳正這才咳了一聲,“先別哭了,明日我進宮去探探消息,看看福兒會被指給誰。若是要進宮……”


    陳正沉默了一下,皇上已經快五十了,陳福兒若是進宮,日後皇上駕崩……


    “待明日我去問了再說。”陳正有些煩惱,福兒性子乖巧又溫和,軟綿綿的沒脾氣,這樣的性子入了宮,隻怕沒幾年活頭。


    他官職小,能力低,但是疼愛女兒的心卻一點也不摻假。


    陳家一時間陷進了某種低迷的情緒裏,陳福兒的事一日未定,就如同一根係在眾人心上的線,緊緊的揪著眾人的心。


    被留了名的秀女是不能談婚論嫁的,朱氏還擔心著一種情況,若是女兒被留了名,又不指婚,耽擱到了二十歲,就隻能終身不嫁了。


    第二天陳正就進了宮,小心翼翼的找了熟識的小太監探了消息,小太監得了銀子,笑的眯了眼。


    “陳大人就放心吧,二小姐日後是要享大福的呢!”


    享大福?


    陳正苦笑,他寧願自己的福兒沒有這種福氣。


    下午陳正就接了差事,給皇上請平安脈。


    陳正收拾好藥箱,如同往常一樣進了乾正殿,皇上半倚在龍榻上閉目休息,陳正跪在地上,輕手輕腳的翻起皇上的袖子,手指輕輕的搭在上麵。


    “你今天在打聽你女兒的事兒?”皇上突然開口。


    陳正一哆嗦,很快又鎮定下來,放下皇上的袖子,退了幾步跪了下來。


    “臣一時糊塗,還請皇上責罰。”


    皇上依然閉著眼睛,“你有什麽糊塗的?難道一個父親關心自己女兒也算罪過嗎?”


    這……


    陳正不好回答了,隻好說,“多謝皇上。”


    “朕也是父親,你的心意朕明白,下去吧。”皇上擺擺手,陳正隻好退出來。


    出了乾正殿,陳正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一片冷汗。


    皇上什麽意思難道真的要召福兒進宮?


    陳正想了一天也沒想明白,黯然的回到家中,早已經等候多時的朱氏馬上湊過來問,“老爺打聽出來了嗎?”


    陳正歎口氣,把自己得的消息告訴朱氏,朱氏大吃一驚。陳正沉吟片刻琢磨道,“我瞧著福兒應該會被指婚,隻是不知道是興王,還是容王……”陳福兒在禦前被人注意,無非就是因為身子圓潤看著好生養,話題是興王提起來的,但是容王的子嗣卻最是單薄。


    朱氏心中一喜,隻要不是進宮,兩個王爺都年輕,也不失為一個好歸宿。複又想到女兒是給人做妾,心裏又覺得萬分苦澀。


    陳正不用想也知道妻子在想什麽,“你也不要覺得難過,總比進宮強。至於興王和容王……哎,各有各的好處。”


    興王性子跳脫,又有一個得勢皇兄,日後若是成王登了大寶,興王就是個富貴王爺。容王性子冷清,卻不朋不黨,在工部一直悶頭幹活,是個不惹事的主,又因為身份低微和皇位無緣,想來日後也應該不會被趕盡殺絕。


    陳正這麽一想,更覺得兩個王爺各有各的好處,心情慢慢就好起來了。


    朱氏的想法和陳正卻不一樣,興王有正妃一個,側妃兩個,四個庶妃和無數姬妾,一個嫡子,三個側妃生的庶子,更別說還有庶妃和姬妾們生的孩子……興王開府建牙四年,別的事沒多做,孩子卻沒少生。


    容王的正妃沒孩子,一個側妃得了庶長子,兩個庶妃,兩個侍妾。雖說女人比興王少一些,但是光從子嗣上看,隻怕容王爺的後院比興王更髒。


    朱氏這麽想著,就覺得心裏越發的苦澀起來。


    哪一個,都配不上她的福兒啊!


    縱使心裏這麽想著,朱氏還是告誡著福兒,無非就是不要惹事,不要出頭,安安分分的關起院子過日子。最重要的一點,若是日後有個頭疼腦熱的,除了自家爹爹和哥哥,千萬不能相信他人。


    朱氏還告訴了福兒很重要的一點。


    “你一進府,幾年以內千萬不能有孩子,福兒,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朱氏一臉嚴肅的說。


    福兒點點頭,她現在年幼,確實不適合生養孩子。


    朱氏長歎一口氣,“福兒,娘親是為你好,一是你年歲小,生養孩子是個鬼門關。二是王府後院……隻怕不安生,娘隻要你平平安安,咱們不爭,等你在府裏混熟了,十□歲的時候,有機會了,咱們再要孩子。”


    福兒點點頭,認真的回答,“娘親,福兒記住了。”


    朱氏看著女兒還顯得稚氣的臉,再也忍不住抱著女兒哭了,“我苦命的孩子,怎的就給人做妾了呢……”


    朱氏可是深知當家主母和做妾的區別啊,完全是天壤之別……


    三天後,聖旨到了。


    福兒沒有記住其他的,隻是知道自己被指婚給了容王爺做庶妃,婚期定在了五月三日。


    就像是一顆總是壓在眾人頭上晃悠悠的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福兒的心也穩了下來。


    緊接著,容王府就派了嬤嬤過來,告訴福兒可以帶著兩個侍女過去。容王府的嬤嬤瞧著倒挺和善,朱氏看著也隻能連連苦笑。


    她原以為福兒至少能得一個側妃之位,沒想到最後還是一個庶妃,到底還是身份太低了……


    以前朱氏從沒想過福兒會給王爺做妾,所以之前準備的嫁妝大多也就用不上了,那些東西都是從福兒七、八歲就開始準備,雖說可以留給喜兒用,可等到朱氏開了庫房,看著準備的玲琅滿目的嫁妝瞬間就紅了眼,都是她親生女兒,隻可惜福兒是個命苦的。


    按照規矩,福兒去王府做庶妃,最多隻能三十二抬嫁妝。


    現在已經快四月了,眼看著就到成親的日子,朱氏緊張的開始準備起來。原來的嫁妝要不得了,好多大紅色名貴的衣料也不能再穿,鳳冠霞帔更是與福兒絕緣,朱氏一邊揪著心疼,一邊努力的給女兒整理。


    福兒倒是很自在,做庶妃就做庶妃吧,從被留了名字開始,她已經接受了做妾的命運,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想必麻煩也不會自發的找上她。


    其他秀女們的事兒也慢慢有了結果,楊冰玉果然成了七皇子正妃,大婚後七皇子被封了敏王,同時還被指了兩個側妃,都是福兒那一批秀女中的人選。


    這些福兒隻是聽聽就過了,因為五月三日很快就到了。


    福兒開了臉,梳了頭,沒有鳳冠霞帔,隻有一身粉紅色的宮裝,拜過了陳正和朱氏,福兒帶著春梅、春蘭兩個丫頭,在氣氛低迷到極點的陳家人目送中坐著一頂青色小轎,到了她即將生活一輩子的容王府。


    容王爺還算有心,雖說沒有滿目皆紅,可到底還是穿了一身暗紅的衣裳,做妾沒有蓋頭,福兒心平氣和的被從側門抬了進去,她記得朱氏的話。


    不管在家如何,從此以後,她隻是容王的一個妾。


    妾有妾的活法。


    福兒被攙扶著進了正房,跪在了蒲團上,接過丫頭們遞上來的茶,把茶端端正正的遞給眼前那一身暗紅衣衫的人,“妾身給爺請安。”


    這句話她練習的無數次,曾經以為妾身那兩個字很難吐出來,卻沒想真的說出來的時候,也不是那麽難。


    福兒在心裏暗道,自己還真是夠隨遇而安的啊。


    容王爺接了茶,福兒靜靜的等著他訓話,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旁邊的丫頭又端了茶來,福兒依次敬了茶給容王妃蘇氏和側妃楊氏。


    蘇氏喝了茶,親熱的說,“日後就是姐妹了,妹妹的模樣連皇上都說好生養,以後更要好生服侍爺,早日給爺開枝散葉才是。”


    福兒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是,妾身記住了。”心裏卻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蘇氏與容王成親八載不育眾人皆知,她尋醫問藥多年也不管用,此刻說著這樣的話,不知是想表達什麽……


    又敬了茶給側妃楊氏,楊氏也是一派親熱,福兒又和另兩位庶妃劉氏、黃氏見了禮,兩個侍妾袁氏和王氏來拜見了福兒,這一番見麵總算過去了。


    福兒輕輕出了一口氣,不管以後如何,至少今天還不錯。


    待福兒和容王府一眾女人見過麵才發現容王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正房,蘇氏輕輕一笑,“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快回院子吧,爺在前麵陪著幾桌客人,一會兒就會過妹妹院子去了。”


    福兒行了禮,退了出去。


    洞房花燭夜嗬……福兒瞧著越走越近的院子,心裏的懼怕是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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