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醫生都在房間外麵,三宮能美身邊隻有兩個女仆,在她床邊撐著腦袋守著她的狀況。


    讓她們睡著對於妖怪來說再簡單不過,而把生命力還給三宮能美,也隻不過是將吸收的工作反過來做而已,算不上難事。


    少女臉上因為發燒而生出的不自然的紅暈漸漸消退,很快就睜開了眼睛。


    “妖怪?”她的聲音裏帶上了些疑惑,“你在這裏?”


    “恩,我在。”


    “我剛剛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妖怪要殺我。”


    “恩。”


    “那不是夢對吧,妖怪曾經真的想要殺了我對吧。”


    “真聰明,不怕麽?”


    “不怕。”三宮能美幾乎想都不想地給了答案,“因為我現在還活著,所以我相信妖怪不是真的想要我死。”


    “你是要有多容易相信人?”


    “也沒有。”少女撓了撓腦袋,“如果你一開始不是救了我的話,我大概直到最後都不會願意相信你。”


    她一邊說著,一邊想到了從前自己被誘拐的時候。


    鬼變作忍足侑士和三宮鐮霧的樣子,輕易地把她帶到任何地方,甚至害她差點摔下懸崖砸死當場,所以即使後來那個鬼又救了她,她也實在沒法對他多生出哪怕一絲相信來。


    歸根結底,“第一印象”這種東西神奇無比,而基於這種不錯的第一印象而給自己下達的所有暗示,自然而然地讓三宮能美覺得自己對這個妖怪是有好感的,以至於無論如何,她都沒法真的狠下心去怪他。


    妖怪聽了這些,卻並不顯得很高興的樣子,他隻是一如既往地低垂著眼簾,然後冷笑著長歎一口氣。


    “我的少女,我已經搞不懂究竟是你太天真還是我太天真了,一大把年紀還這樣,簡直是妖怪失格。”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撫上她的額頭,“不過總之,你的名字,我不要了,還給你。”


    “――我要聽,基於你自己意誌的,不因為我是否擁有你的名字而改變的……真話。(.)”


    在一個月以前,他耍了個賴。


    三宮這個姓氏所有人都可以有,光是她的家裏就有六個三宮,所以一個姓氏根本代表不了什麽,還了就還了。


    對於三宮能美本人來說,重要的名字是“能美”,隻要他握著她的名,她就仍然不能反抗,甚至因為她心思單純的緣故,會對握有她名字的人產生本能的好感。


    可這種好感隻基於他手握她名字的基礎上而已,一旦名字歸還,他之前對她所下的命令就會統統無效,包括那個“忘記”,而他做的那些事情,足夠讓任何一個人對他的好感土崩瓦解。


    即使知道這些,他卻仍舊願意把名字還給她,隻想聽見一句真話。


    ――你,真的不討厭我麽?


    拿回名字的少女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從未對任何事情期待過的妖怪莫名其妙地對人類產生了期待,最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妖怪,默默地笑了起來。


    他拍了拍她的腦袋。


    “謝謝。”他說。


    “我走了,再見。”


    最終他坐在窗台上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宗像,我的真名,就算你其實也不那麽想知道,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記得。”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原來他最終也不能幸免。


    不過正如之前所做的所有事一樣,他並沒有哪怕一絲後悔。


    “可以的話,不要忘記我。”


    三宮能美突然就痊愈了,第二天早晨再次生龍活虎――甚至比生病之前還要精神地出現在了網球部的訓練場上,前一天的那場據說會死人的重病一瞬間簡直就跟笑話一樣。


    包括依舊處於低氣壓大魔王狀態的鳳鏡夜和不華麗地皺著眉頭的華麗麗大爺跡部景吾在內的大少爺家屬(?)二人組集體對於醫生的診斷產生了相當嚴重的猜疑,但是醫生卻用自己全部的行醫生涯發誓他活了四十二年這是他見過的最詭異的病症,最後還是三宮能美打包票表示醫生大概沒說錯,將信將疑的二人這才放了差點被打上庸醫名牌的家庭醫生離開。[]


    那之後三宮能美的生活恢複了日常,不再有妖怪半夜推開她的窗戶來找她吵架鬥嘴,也不再有什麽因為早起而精神不濟的狀況,就連來了輕井澤之後的失眠現象也消失得一幹二淨每天沾枕頭就著,之前的一個月幾乎像是一場夢一樣,夢醒了之後什麽都沒留下。


    而三宮能美又實在不是個容易沉溺於過去的人,在連續一周妖怪都再也沒出現過之後,她的生活重心便重新回到正軌,網球社和音樂社對她來說是比不知行蹤的妖怪更加重要的事情,就和與訓練控製靈壓相比,學校的生活更為重要一樣。


    她雖然有時候腦袋一熱就會去做一些腦子不好的事情,但是孰輕孰重卻依舊分得很清。


    網球社的為期一個月的集訓在那之後的一個星期,於七月的末尾圓滿落下了帷幕,在芥川慈郎等人的極力慫恿下,同樣覺得這個夏天集訓沒有花火大會的跡部景吾也終於同意了“幹脆自己出資放一場花火吧”的建議。


    至於最後是怎麽演變成三宮能美和鳳鏡夜也順便在購置花火的過程中插了一腳的狀況,則屬於根本不用贅述的順理成章,總之花火大會的時間和地點就這樣在三個閑著無聊還保留著有錢又有閑的大少爺小姐習氣的(前)櫻蘭學生的商討之下愉快的決定了。


    接下來就是愉快的等待時間,難得因為網球社的訓練結束而偷得半日閑工夫的三宮能美決定在房間裏純看書地消耗掉這一天。


    不過剛翻開書頁沒多久,她就聽見了似乎有什麽人在敲自己窗戶的聲音。


    妖怪?


    說起來妖怪真的許久未見了,他什麽時候學會的進屋敲門(窗)?從前這家夥可從來沒在進她房間這事兒上客氣過。


    一邊想著,三宮能美一邊頭也不抬地隨意招呼了一聲。


    “進來好了窗戶沒鎖。”她說。


    可過了很久,久到她覺得妖怪再怎麽龜速現在也無論如何已經自己找好了坐的地方翹著二郎腿開始跟她兩個人吵架了,身邊卻依舊靜悄悄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少女疑惑著抬頭看向窗口方向。


    一聲尖叫被她自己捂在了喉嚨裏。


    不能亂叫,現在沒有妖怪在這裏做隔絕聲音的結界而且全宅邸的人又都醒著,把他們引來了之後自己實在很難解釋。


    三宮能美一邊這麽告訴自己,一邊迅速衝到窗台前,一把將窗簾拉了起來。


    看不見的話,大概就好了。


    她這麽自我安慰道。


    但光是“看不見”,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她剛坐回書桌前擰亮台燈,就聽見有人不停地在她耳邊循環播放同一句話。


    ――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那聲音越來越大,從最初的一點點到最後仿佛匯集了無數幽靈的聲音一般,穿過了隔音玻璃和窗簾的阻擋,在她耳邊匯聚成大合唱,吵得要命。


    少女默默因為害怕而顫抖了一小會兒之後,終於被嚇出火氣來了。


    天大的事情也不過如此,她好歹生死都徘徊過兩三次,怕個頭的幽靈!


    一邊這麽想著,三宮能美一邊“唰”的一下拉開了窗簾。


    “吵什麽吵!到底什麽事啦!”


    見她拉開窗簾,幽靈們一直都呈現出悲哀的臉上仿佛蒙上了一層光芒一樣,高興和悲哀的情緒在它們的臉上同時出現,看起來格外滲人。


    ――請跟我們來……


    “跟你個頭啦我有很多事好麽麻煩有事快說沒事趕緊走開不然找人來幹掉你們啊!”


    ――他要死了……請務必……跟我們來……


    “誰要死了都和我沒關係好麽為什麽我非得在這種時候跟一群完全不看時間就出來了的幽靈到處瘋跑啊……等等!”三宮能美的話說到一半,卻突然好想醒悟了什麽一樣地頓住了,“你們說的他……宗像?”


    陌生的幾個音節第一次在她的唇齒間成為一個整體的詞匯,這是她第一次試圖叫出自己一直以“妖怪”兩個字稱呼的那個人的名字。


    電影裏都說名字是言靈,她說出這個名字的瞬間,竟然也感覺到了一絲心慌來。


    手心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幽靈們點頭稱是。


    “你們等我一會兒。”


    三宮能美嚴肅地點了點頭,然後回到書桌前寫了張交代自己去向的字條,拿了被囑咐過一定要隨身攜帶的手機之後,一陣風一樣下了樓離開了別墅。


    已經有幽靈等在正門口,一見三宮能美便迅速帶著她離開,而後一頭紮進森林裏。


    從前是她被幽靈追著跑,結果跟圍獵一樣被趕到妖怪麵前。


    眼下她是自己追著幽靈跑,目的地卻依舊是同樣的一位妖怪身邊。


    想想就很荒誕,但是仔細考慮一下的話,又覺得似乎從最開始網球部集訓的那場試膽大會上就已經決定好了今天所會發生的一切。


    其實很順理成章。


    心裏想的事情太多,導致三宮能美跑步並不專心,但是意外的,她並沒有碰到樹林裏必然會有的荊棘和樹杈,安安全全地跟著在前方帶路的幽靈跑到了目的地。


    繞過了一個小土坡之後是一塊相當平整的岩石,雖然依舊生在崖壁上,但是那坡度卻相當平緩,就算是三宮能美這樣對懸崖有心理陰影的人也很難對於這個地方生出什麽不安感。


    而妖怪就在這裏,看上去完全不是一副“要死”的樣子。


    身邊放著酒瓶,手裏端著一杯清酒,穿著一如既往的白色衣服,背靠著岩壁坐得相當豐神俊朗,看見她來了還笑了笑。


    “你怎麽來了?”他微微歪過頭,掛著淡淡的笑如此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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