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華和孩子們在廢廠房裏住了一個多星期,這才好歹從單位要了一間房,可能是哪位領導看不下去了,她的房子被分在棉紡廠職工宿舍的大院裏,不論分哪兒,總算是有一個棲身之地了。


    今天清晨,高華領著孩子們用小車推著全部家當向新家趕來,貝貝邊走邊和哥哥逗著玩。來到棉紡廠宿舍大院,高華先去找分房辦公室報到和領取房門鑰匙,東東和貝貝在門口等著。不一會,高華與一位50歲左右的老頭走過來,東東急忙提醒妹妹準備行動。


    等那老頭來到門口,高華急忙介紹:“李師傅,這就是我的兩個孩子”又招呼道:“東東,貝貝,快叫李大爺”


    “李大爺好!”“李大爺好!”兄妹倆很有禮貌。


    “嗯”李老頭隻是應付著點下頭,然後指著一個位置說:“這就是分給你們的房子,你們隻能住在靠西麵那間―――好了,先收拾吧,我就在傳達室上班,領導吩咐過,需要什麽工具可以上我那拿”他說完便走進大院門口注明是‘傳達室’的房子裏。


    老頭指給他們的房子也靠近門口,隻不過這套房子根本不需要鑰匙,因為這是一處連門都沒有的公共廁所,東頭的男廁要比西頭的女廁稍大一些,不過他們連住男廁的資格都沒有。高華看了看並沒有多麽意外,她早知道自己不會分到象樣的房子,隻不過現實比想象更糟糕一些罷了。她讓孩子們把小推車放在一邊,招呼東東一起動手把女廁門口堵塞的破爛雜物搬開進去看了看,這間廁所已經好久不用了,糞坑與便池已經塞滿了垃圾,朝北的牆壁上有兩個算是窗戶的洞口,周圍的牆腳有好幾處腐蝕得幾乎快與外麵相通了,裏麵沒有電,更不會有水,唯一的好處就是房頂還算完整,不過要是下大雨,屋裏也避免不了會下小雨。


    因為時間關係,他們必須趕早把房子整理出來,準備好睡覺的地方,高華明天還要上班,單位隻給了一天搬家的時間。他們也沒什麽可搬的,就是收拾這間房子最令人頭疼。這間房子在建造時並沒有把居住功能設計在內,如果要把它改造成住家,肯定是要下一番辛苦的。首先要做的是把這些便坑填死,然後再設法盤炕,象這種一年四季不見陽光的房子,不盤個熱炕,幾天就能把人睡出病來,好在房後麵所需的廢土廢磚有的是,不用再跑到遠處去撿。


    這間房子的麵積還不到8平米,可這些活對於女人小孩來說卻是一個不小的工程。他們從傳達室借來鐵鍬和掃帚等工具,東東目前不愧是媽媽的最得力的幫手,他用鏟子不停地進進出出端土填坑,貝貝也不閑著,搬幾塊磚墊在腳下,然後用一節鋸條去把牆上那個用白漆寫得‘女’字刮掉,她也覺得再留著這個字不合適。


    忙到中午,屋子裏已經收拾的差不多,剩下的事,也是最重要最困難的一件事,就是盤炕。他們都睡過炕,可從來沒有盤過炕,也沒有見別人幹過,在東東的想象中,盤炕比蓋棟房子還複雜。高華忙著去職工食堂打飯,東東負責看護著妹妹。


    “哥哥,我們必須睡炕嗎?我有幾個同學的家裏就沒有炕”


    “那還用說,人家住在有暖氣的房子裏”


    “我們搭上床,把爐子放在床底下”


    “那就把**燒得象猴子一樣了”東東學著猴子的樣子,逗得妹妹不停地笑。


    “喂!孩子,你叫東東?”這時,李老頭從傳達室出來問。


    “是的”東東小心回答。


    “孩子,你幫我把鐵鍬拿過來”


    “可我們還沒用完呢?”


    “你先拿來,用時再說”


    “好吧”東東很不情願地把鐵鍬送過去。


    “放到屋子裏”李老頭又吩咐一聲。東東隻好把鐵鍬拿進傳達室。李老頭這時跟進來卻順手把門給關上了,而且還顯得非常神秘地向外看看。東東不明白怎麽回事。


    “東東,我讓你來是要告訴你怎麽盤炕”


    “真的!”


    “噓―――小聲點”李老頭就象做賊一樣又向外聽聽看看,這才俯身悄聲傳授盤炕的技巧,告訴怎麽幹,注意什麽,炕洞的深淺長度,怎麽盤出的炕好燒,等把該說的說完,李老頭讓東東先回去備料,如果有不懂再來問他,不過不能讓別人知道。(.)


    “李大爺,謝謝您!”東東感動地說,他還是頭一次在如此處境遇到幫他的人。


    “沒關係,快走吧”李老頭說著又想到什麽:“對了,等天要黑時,我把一塊塑料布放在垃圾池旁,你把它撿回去裁成兩塊釘在窗口上,對付著擋擋風吧”……


    高華回來後和孩子們坐在地上吃飯,門口進出的人大多都是同一單位的工友或家屬,他們都認識高華,不過認識還不如不認識,他們平時見麵就充滿了鄙視,現在又多加了一個動作,就是路過時用手捂住口鼻,好象怕中了毒氣。


    下午,東東按李老頭告訴的方法和媽媽搬磚盤炕,半頭磚有的是,整磚就要去其他地方找一些,水從傳達室提,房後的土就可以和泥。和泥雖然與和麵的性質差不多,程度卻完全不一樣,幹到下午5點鍾,他們的工程總算打完了基礎。東東和媽媽的手掌都磨出了水泡,高華心疼兒子,催促讓他休息一會,東東卻依然堅持著。高華有時真想痛哭一場,她實在不忍看到剛滿10歲的孩子跟她受這份罪,象這樣的活就是一個棒小夥幹一天也免不了腰酸腿疼。


    傍晚,高華去打晚飯,東東一邊挑選搭床的木板樹棍,一邊留意李大爺囑咐過的事。不一會,李大爺果然端著簸箕從傳達室出來,他向東東打了個手式便直接走向垃圾池,回來時又打了個手式才進屋。東東趕緊跑過去一眼就看見垃圾池邊的一卷塑料布,他撿起來左右看看又迅速跑了回來。他和妹妹趁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用根繩子當尺子量好窗口的尺寸,從塑料布上按尺寸裁下兩塊,又借來釘子和錘子,用木條壓邊把塑料布釘在窗口上。


    高華回來後看見窗口非常吃驚,他不敢相信這是孩子們幹的,不過除了孩子又不可能是別人。東東把媽媽拉到一邊悄悄告訴了事情的經過,媽媽笑了。他們用木板樹棍在土炕壘好的框架上搭了一張臨時床鋪,等再有機會的時候把炕未完成的部分盤好。


    鋪上被褥,點亮蠟燭,再把剩下的一塊塑料布鋪在床上,算是吃飯用的餐桌,一家三口,打水洗漱,圍坐一起,津津有味享用這獨特的燭光晚餐。高華此刻感覺自己竟然從未有過的充實,她一點也不因為處境艱難而氣餒,因為她有兩個可愛的孩子,孩子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她生存的動力,隻要能和孩子們在一起,她已經感到萬分滿足了。


    夜裏,高華關上用木棍捆紮成的柵欄門,摟著孩子們鑽進被窩,孩子們隻有在媽媽的懷抱裏才能睡得安穩。而高華睜著眼無法入睡,他需要操心的事很多,孩子們的學業,冬天的棉衣……


    就這樣日複一日到了十月下旬,今天近中午,東東和妹妹正蹲在門口用樹枝在地上寫畫著玩,一輛吉普車拐進棉紡廠宿舍院的大門,車停住,司機先下了車。東東猛地認出這就是給韓叔叔開車的司機,另一個下車的人不用問,正是韓叔叔。


    “韓叔叔,韓叔叔好!”東東急忙起身喚道。


    “嗬!東東,貝貝,你們什麽時候搬的家?讓我好找”韓威過來拍拍東東的頭頂,問:“你爸爸媽媽呢?”


    “媽媽還沒有下班”


    “你們住哪兒?”


    “就這”東東一指身後。


    韓威不由愣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又問:“你爸爸媽媽還好嗎?”


    “媽媽很好,爸爸……”


    “怎麽啦?”韓威看出東東的表情有些不對。


    “韓叔叔,您先進屋吧”東東閃開身。


    “韓叔叔,您不會嫌我們臭吧?平時可不會有人來我家”貝貝仰麵天真地問。


    “好孩子,叔叔不會的”韓威抱起貝貝很不是滋味地走進屋。東東跟進來給客人倒水。


    “唉,這房子也太小了,四口人怎麽住啊?”韓威放下貝貝上下打量道。


    高華這時已經下班回來了,她看見外麵的司機就猜出是誰來了,急忙進屋。


    “嗬,高華回來了”韓威起身。


    “坐,坐!不要起來”高華忙著給客人倒水。


    “不用了,東東早就給倒好了,這孩子真懂事,我要能生這麽個兒子……”


    “上次不是聽你說嫂子已經有了嗎?怎麽樣?”


    “不到日子,可能還得兩個月吧”


    “都準備好了嗎?”


    “丈母娘早就從秦皇島趕來了,這些事不用**心”


    “是啊,生孩子身邊沒有個老人可不行”


    “對了,怎麽沒有見到學勤?”韓威轉過話題。


    “噢―――”高華不知該怎麽回答,其實她心裏並不願讓韓威來這裏,她是怕連累了這個好人,這種事已經不新鮮了,這年頭就算比韓威更大的幹部,說被打倒也就被打倒了。


    “高華,你說啊,到底出了什麽事?”韓威追問。


    東東見媽媽吱吱唔唔不願說,便忍不住道:“我爸爸死了”


    “什麽?怎麽死的?!”韓威霍地站起來。高華背過身不願讓人看見她的眼淚。


    “是被他們打死的!”東東氣憤地說。


    一陣沉默。


    “太過份了,這還有沒有法律?!”韓威一拳砸在牆上,怒聲道。東東不禁被驚了一下,他沒想到韓叔叔發火這麽厲害。


    “老韓,算了,你不要管這件事,以後的日子我還能對付,你以後最好也少來,省得受牽連”高華關心地說。


    “怕什麽,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一定要把凶手揪出來,如果再這樣下去,還有誰來維護法律,就是死,也要和他們鬥一鬥!”韓威義正詞嚴。東東不知不覺對這位韓叔叔產生了一種無比的敬仰,他不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這種感覺,總之是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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