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又一遍鈴聲把大家都催促著活動起來,東東也跟著走出房間,通過走廊,來到小院裏集合,隊長管教也都站在外麵號令整隊,然後整齊地走出小院,走出大門,一直來到被鐵絲網圍成的大院操場上才停住。在號令指揮中,一隊四個班分別在各自負責的小隊長指揮下進行簡單的隊列訓練,勤雜班的人則站在四周伸長脖子放哨,以防有人逃跑,東東到現在也明白了勤雜班是幹什麽的了,原來他們管得事相當寬,不但要伺候好隊長管教,而且還要監督同類,看來他們與管教已經達到了相互非常信任的程度了。大約進行了近兩個小時的訓練,他們這才列隊回去。接下來就是午飯時間,打飯人把兩桶飼料窩頭蹾在當中,一幫人圍攏上前大吃大嚼,情景完全象是群豬爭食。東東又拿出十元錢打發人買回一些好吃好喝堆在飯攤上,一同談笑,一同吃飯,一切都顯得那麽隨和。其實;東東想得很清楚,他現在花錢隻是為了鞏固地位,到時候無論付出多少都會成倍的收回來,他可不是那種拿錢找樂的人,從小的經曆已經告訴他,在這個社會上,人與人之間不可能有真情實意,隻有想盡辦法掌握局麵才是明智的做法。


    大家正在吃飯的時候,突然門被踹開,有一個矮胖的家夥橫著就走了進來,東東看著對方滿臉的凶相,知道不是個善茬,就連班長見了此人都點頭哈腰的。


    “噯,聽說你們班有個新來的,是誰?”來人問。


    “就是他”與東東一塊吃飯的臭魚欠身道。


    “就這麽個小孩啊,行啊!剛來就上了二鋪,可以嘛!”來人過來拍著東東的頭頂說。


    東東對此人狂妄的舉動也非常反感,不過還是強裝笑臉,應付道:“當哥的怎麽稱呼?小弟剛來不知道,請多關照”


    “嗬嗬,這小嘴還挺會說的——喂!古大頭,幹脆把這個小孩弄到2班得了,每天咱哥倆一個槽子,少跟這些討吃貨們在一起”來人還是陰陽怪氣,似乎玩笑地說。


    “蝙蝠,記著點,這位就是咱們一隊的大哥‘晃悠’,你要是能讓他關照一下,那以後可了不得了!”班長討好著說。東東一聽這個綽號就明白了,因為在這裏被人稱為‘晃悠’,一般是指腦袋早晚一天要搬家的意思,既然‘晃悠’開了,肯定是待不久了,能有這種綽號的人都是天生的惡棍,典型的獄底子,說不定那天就會攤上人命官司,東東趁機拿起一盒煙遞過去。


    “行,小子,沒問題,有事說話”晃悠說完便歪歪愣愣地走了。東東繼續吃飯,可心裏對這個晃悠卻格外的在意,他總有一種感覺,遲早要和這個家夥鬧點什麽事出來,也許他自己就是一個喜歡鬧事的人。


    午飯過後是午休時間,班長和幾個人在喝茶聊天,東東本來睡不著,也跟著連說帶笑坐在旁邊,其他人該睡的睡,該躺的躺,正在這時,對麵有人打開了呼嚕。


    “這頭死豬,肯定是迷糊”白狼罵了一句。班長就讓東東去提醒一下打呼嚕的人,東東二話沒說,走過去,既沒推,也沒喊,而是拎起一隻鞋揮手朝對方臉上抽打了幾下,這個叫迷糊的人被打得激靈一下坐起身。


    東東這才罵道:“不想睡就別睡了,再你媽的煩人,下回就拿凳子把牙敲下來!聽見沒有?”。迷糊大約三十多歲,一看就屬於那種老實的農民形象,他已經被東東打了個烏眼青,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當他看清班長一幫人都看著他,急忙點頭稱是。其實班長他們注意的是東東,他們都吃驚這個小孩人不大,下手竟這麽狠,隻是讓提醒一下不要打呼嚕,沒想到過去就差點把對方的眼睛給打瞎了。


    東東見迷糊已經對他產生了懼怕,便扔掉鞋繼續回去玩笑聊天,他剛才那麽做並不是要欺負迷糊,而是為了給別人來看,要在這種地方混好了,除了會來事,就是一定要下手狠,用不了多久,大鋪上的人都會對你刮目相看。但是這樣做還不能過份,萬一失手把人打壞了,自己也倒黴,可如果力度不夠,一次震不住對方,又會事得其反,總之;要把握好分寸。


    “蝙蝠,晚上搬這邊來睡吧,另外;你還要把牆上的十五條背會,到時候可是隊長來考你”班長又進一步確定了東東的地位,從西鋪搬到東鋪,雖然還是最後一個位置,但已經是將尾兵頭了。另外提到的十五條,就是勞教隊的規章製度,任何新到人員,即使是大字認不了一筐的文盲,也會被眾人逼著在一天內將這十五條記死背熟,可對於東東來說,就得由班長親自督促了,而且還要用商量的口氣,這就是人與人的區別,就象這裏流行的一句話‘狼走千裏吃肉,羊走千裏吃草’,隻要進了狼群,無論是做頭狼,中狼,還是小狼,已經具備了固有的生存層次。


    下午還是單調乏味的隊列訓練,東東經過一天的觀察,已經大致明白了這裏的情況,他所在的一隊,也就是集訓隊,並不幹活,所有入隊的犯人首先要在這個隊接受訓練,目的就是要把不老實的人**的老老實實,一切行為要規範,就連走路,說話,起床,疊被都要接受嚴格的,軍事化的管理,然後再把這些訓練出來的犯人輸送到另外四個外工隊,二隊是在石場幹活,三隊在農場種地,四隊在磚廠幹活,五隊是零工隊,說不準幹什麽,總之;這裏沒有一個閑著的地方,要不然‘勞動教養’這四個字就沒有意義了,雖然按道理來講這也是一所學校,進行勞動的同時也學習,可一年十二個月,至少九個月是在勞動中度過的,剩下三個月因為是冬天最冷的時候,所有犯人都會集中這裏由教導處主持上幾節課,可能是因為這裏的文盲多,所以授課內容都是最基本的課本知識。每個隊都有一個勤雜班,勤雜班的主要任務就是配合與分擔管教隊長的工作,因為勤雜班相對比較自由,吃的好,住的好,又能得到大幅度的減刑,所以也是犯人們最向往的地方,可這種地方又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去的人最起碼要具備兩方麵條件,一是明麵的表現,二是暗中關係,明麵上必須表現好,絕對沒有逃跑傾向,其實更主要的還是後者的暗中關係,所有能去勤雜班的人幾乎與這裏的管教隊長都能套上某些關係,實在套不上就是會巴結,除此以外也隻有等著哪位領導看你順了眼,東東知道自己沒這個運氣,他就是學得再圓滑,也做不到向打他的人乞憐搖尾,他知道怎麽去討好一個所謂的壞蛋,卻絲毫不懂怎樣與穿警服的人建立關係,所以他有時很佩服那些,天天被踩在腳下的犯人竟然腆著臉,似乎還非常榮幸地說:“我們這是人民內部矛盾,不是敵我矛盾——”,不論什麽矛盾,誰敢不服照樣挨槍子,他現在已經懂得,真正混好的人,尤其在這種隻能靠貼身短打來生存的地方,必須精明的象個鬼,否則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下午的訓練結束後,等到晚飯時間,東東又掏出了點錢,這次隻是掏出了五元錢,因為等到明天,他就不會再向外拿錢了,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他一方麵利用各種機會討好班長等人,一方麵加大對下麵人的壓製,他知道如果讓更多人聽話,任你擺布,隻能讓人有求於你,你不可能天天給別人好處,所以隻能額外地製造供求關係,製造的最好方式就是武力,當別人都怕你時,這種供求關係就產生了作用,怕你的人自然會按照你的意願行事,不怕你的人又被設計出種種的‘不好意思’所限製,所以也隻好任由你去折騰。和東東一塊吃飯的人有雞爪子,臭魚,和另外兩個人,他們對這個新來的小夥伴已經有了敬畏,他們又都是班長的得力幹將,如此一來,東東無形之中已經在3班擁有了自己的勢力範圍,剩下的就是鞏固與維護了。


    晚上響過睡覺鈴,眼鏡李帶著勤雜人員挨班點名,班裏的人則迅速站成兩排,被點到名的人必須大聲喊‘到’,象這種形式的點名一天有三遍,早中晚各一遍,目的是怕有人逃跑,其實在一隊裏就是插上翅膀都不一定能飛出去。


    點名結束,眼鏡李沒有立刻命令解散,而是進門轉了一圈,忽然問:“白衛東,你睡在哪裏?”


    “報告隊長,在這——”東東發現對方好象並沒有在看他。


    “行啊,小子,剛來就上了二鋪,我的辦公室還有一張空床,你去嗎?”


    東東聽出這肯定不是好話,想了一下回道:“報告隊長,我可不敢睡那張床”


    眼鏡李被逗笑了,他覺得這個小孩挺有意思,又問:“聽說你剛來就打人,有沒有這回事?”


    東東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說有或沒有都不好,回答有肯定找麻煩,回答沒有又會惹惱了對方,眼鏡李既然這麽問,一定是了解了情況,別看管教隊長平時很少來班裏,可班裏的一舉一動絕對逃不出他們的耳目,誇張一點說,班裏有誰放個屁,他們都一清二楚,所以便拐彎摸角地答道:“報告隊長,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這個小東西,小嘴還挺利索”眼鏡李又被這個巧妙的回答逗笑了,沒再說什麽轉身離去。東東不由長出一口氣,假如眼鏡李不愛聽笑話,他今晚少不了要挨頓打,他倒是不怕挨打,隻是一挨打,他努力強加在別人身上的壓力立刻就會瓦解無存,別人得到隊長的撐腰當然就不用怕他了,可現在的結果卻完全對東東有利,隊長沒發火就等於助長了他的氣勢。


    班裏的人開始上床鋪被褥,東東卻點了支香煙和班長談笑,他的被褥有人給鋪,所以不用自己操心,按說班裏隻有班長和另外三個人有專人伺候,除此都要自己動手,可今晚唯獨出來個特殊的東東,不過也隻好如此了,班長都沒說什麽,別人更不能多事了。


    又一遍鈴聲響過,除了走廊,監房裏都熄了燈,東東發現這裏與收審站的區別就是大,他至少有八個月沒有在黑暗中睡過一覺了,不知是天生還是習慣,他向來非常喜歡黑暗,總覺在黑暗裏有種安全感,而且越是黑暗之中,他的腦子越靈活,精力越充沛,看來蝙蝠這個綽號對他來說真是名副其實。在別人入睡的時候,東東肯定睡不著,他想的很多,最多的就是怎麽樣才能從這裏逃出去,逃到另一個自由的世界裏,和妹妹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經過這麽多的磨難,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站在離家不遠的城牆上幻想去花果山學藝的孩子了,他變得更實際了,更知道有計劃地安排今後了,他在腦子裏一遍遍重複所見過的事物,所經曆過的環境,所接觸過的一切,他不知道這種無可奈何,毫無自主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會到頭,但他鼓勵自己不要灰心,隻要堅持下去,一定會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出路。


    第二天依然如故,犯人們在呼喊號令中度過自己的每分每秒,如果允許用少活幾年的方法來換取在這裏的時光,恐怕這裏一定會走得沒人了,不過也有例外,東東聽說5班有個四十多歲的人已經來來去去在這裏住了好幾次了,每次到期都不願走,最後還是被管教推出去的,不過這家夥肯定用不了多久還會被送進來,別人做賊是怕被抓住,而他是希望被抓住,這樣便可以名正言順,高高興興地回來了,看來這個人算是找到了在這裏生活的樂趣,這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東東還側麵打聽了一下,對方不願離開的原因很簡單,在這裏最起碼不用為饑餓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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