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東東和老葉逃出勞教隊的第五天,他們就躲在臨沂中心位置的一片建築工地內,這個工地不知什麽原因已經好久不開工了,晝夜見不到一個人影,一排排新建的居民住宅還沒有上頂子,是個絕好的藏身之處。工地大門口有一間值班室,下夜老頭隻管阻攔從大門進出的人,不管翻牆的人,而且眼花耳聾,腿腳也不靈便,根本察覺不到工地裏已經住了人,東東他們白天躲在裏麵睡覺,晚上就到附近找點吃的。中午,他們從一堆草袋子裏鑽出來,把昨天夜裏從一家飯館偷出來的食物分吃了,又鑽回用木板和草袋子搭製的窩棚裏。


    “老葉,我們在這躲著也不是個事,我不想走是為了找妹妹,你就不要陪我冒險了”


    “現在根本走不了,我本地所有的親戚朋友家恐怕已經被盯上了,除非再等上十幾天,過了這陣風才能上路”


    “我們出來的當天,你就應該走人”


    “沒用,你是不了解抓捕隊的厲害,我跑的再快也跑不過汽車和電話,我敢肯定,那天晚上所有的站點和路口都被守死了”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和他們出去抓過逃跑的人”


    “讓犯人抓犯人?這招夠損的”


    “這有什麽奇怪的,廢物利用嘛,有時犯人找人更利索,還有減刑”


    “真他娘不是東西”


    “哎,什麽叫不是東西,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


    “管他哪,老葉,我今晚想去找我妹妹,你看怎麽樣?”


    “千萬別去,要去準出事”


    “不至於吧,他們還會算哪?”


    “你怎麽就不明白,抓捕隊能抓到人主要是先了解逃跑人的所有情況,所有關係,對遺留下來的東西也要徹底檢查,如果我沒猜錯,你的日記本已經清楚說明了你的打算”


    “哎呀!我怎麽就沒想到呢?!你可真有經驗,以後我說什麽也不敢隨便亂寫了”


    “這算什麽經驗,出的事多了自然就聰明了”


    “那好吧,我們再等幾天”


    今天是他們逃出勞教隊的第九天,東東掛念著妹妹,實在藏不住了,他昨晚和老葉還特意冒險去了沿河北路三十二號附近觀察了一下情況,並未發現異常,所以他今晚說什麽也要去一趟,老葉為他也確實夠意思,既然說服不了他,便決定陪他同去。


    “老葉,我明白你是為我好,但今晚你不能去,我也有種不好的預感”


    “既然知道危險,何必要去送死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們遲早能把你妹妹找到”


    “話是這麽說,但你不了解我的心情,我就是為找妹妹才出的事,所以不論有多麽危險,我是去定了!”


    “唉!看來你今晚回來的可能是不大了”老葉顯得很傷感。


    “所以我對你才有個要求”


    “什麽?”


    “等我去時,我希望你也立刻上路,省得我被抓住經不起拷打把你供出來”


    “是嗎?哈——”老葉苦笑起來。東東也無可奈何地笑了。


    一直等到夜裏十二點鍾左右,東東與老葉這才從工地圍牆裏跳出來。


    “老葉,我的好朋友,我們就此告別吧,不管你去哪,以後千萬不要再進這種地方了”


    “蝙蝠,你也要珍重,我同樣為認識你這樣的朋友而高興,這次一別,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


    “如果命好的話會的——對了,我這還有一百八十塊錢,我知道你沒錢,又不能回家去取,你我一人一半,路上沒錢可不行”


    “不,不,我好說,你還是留著吧”


    “老葉,如果我真得被抓住,要錢還有什麽用,你就拿著吧,就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東東將九十元錢硬塞到對方手裏。


    “蝙蝠——!”老葉忍不住抱住東東哭了。


    “好朋友,再見吧!”


    “你也要保重啊!”


    他們難舍難分,一步一回頭,分別消失在路的兩頭。


    大約有淩晨2點鍾時,東東象一個幽靈出現在沿何北路32號的院牆外,這是一戶獨門獨院的人家,院裏一片黑暗,他覺得這樣更好,如果單純為了應付這裏的主人,他是有備而來的,他現在已經不認為這裏的人與他有什麽關係。他先觀察四周,然後輕手輕腳翻牆進院,摸到房屋門前側耳聆聽,裏麵非常安靜,這才考慮如何進去。他先推推門,發現插的很緊,又順著幾個窗戶摸索了一氣,當他來到最西頭的一扇窗戶前,忽然發覺這扇窗戶沒有插住,他輕輕推開,並且聞到一股老油氣味,估計這是一間廚房。經過觀察,他已經基本弄清了這套房子的結構,如果從房門進去,應該是一間外屋,右麵套著一間裏屋,左麵就是這間廚房,他並且還猜測高柱兩口子很可能睡在外屋,他們的孩子睡在裏屋,估計對方一定有老婆孩子。東東每到夜裏的眼睛非常好使,而且身手也非常靈便,他鑽進廚房,摸到與外屋相隔的房門時,就能聽到輕微的鼾聲,這明顯是大人發出來的,聽到這,也想到這,東東迅速拉開這道門走過去,由於門軸的磨擦聲在夜裏比較大,外屋睡覺的人立刻被驚醒過來。


    “嗯!什麽聲音?”


    東東雖然看不清人,但永遠也忘不了這種聲音,這個說話人正是高柱。


    “沒有吧,別大驚小怪的,人家正睡得香呢”這個聲音肯定就是高柱老婆的。東東距離對方隻有幾步遠,他能看到床上的人在動,可對方並沒有注意到屋裏有人。


    “我剛才明明聽見門響,是不是廚房有貓啊?我去看看——”對方說著伸手拉開電燈。


    “啊!媽呀——!?”當燈光一亮的瞬間,對方好象看見了鬼,嚇得連頭發都豎了起來。其實任何人在驚醒時突然看見麵前立著一個人都會嚇的夠嗆


    “我的天哪!是誰!?”女人也驚恐地抱住丈夫。東東沒有猜錯,對方的確是高柱兩口子。


    “怎麽,不認識了?”東東顯得特別穩當地問,他現在必須保持絕對的鎮靜,如果嚇不住對方,自己反而會被製住,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


    “我的親娘啊!原來是你,你怎麽跑出來的?”高柱也認出了東東。


    “我怎麽出來的與你無關,我今晚來隻是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希望你聽了不要害怕”東東坐在一隻凳子上。


    “壞消息?”高柱好象費了好大勁才回過神來,冷笑著說:“喂,小孩,別以為半夜三更跑到這來裝神弄鬼就能把人唬住,我隻要一喊,就會有人來抓你,他們可等你好幾天了”


    東東一聽就明白了,看來勞教隊的抓捕隊已經來過了,說不準現在就在外麵某個地方貓著呢。


    “高柱,我知道自己好不了,其實我也不想活了,你我心裏都明白的很,前一段時間,公安局的人又開始重新調查那次農機倉庫被盜的案子,我已經寫好了上訴材料,那天晚上我不但聽清楚了,也看清楚了偷東西的人是誰,就算我推脫不掉嫌疑,隻要我咬一口,那個小偷的下場比我也好不到哪去,正好他們一直在追查我的同夥,我一沒家二沒業,在監獄裏很舒服,可如果那個小偷進去,不但工作保不住,老婆孩子也跟著受連累,我的話就這些,你不是要喊嗎?請吧,我正好想回去了”


    “可你沒有證據?”高柱明顯有些膽怯了。


    “高柱,你他娘的是豬頭啊!你以為警察抓人一定要證據嗎?如果那樣,我就不會進去了,不過我說這些沒用,等那個小偷進去體驗幾天就明白了”東東說話的口氣非常強硬。


    “柱子,你還和他羅索什麽?快把他趕出去呀!”高柱的老婆喊叫起來。


    “好了,你就別跟著多事了,我知道該怎麽辦”高柱其實一點主意都沒了,他本來心裏就有鬼,雖然東東替他頂了罪,可他過的並不舒坦,他倒不是感到自責什麽,而是擔心東東遲早會認出他來,沒想到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孩子,雖然我沒做什麽,可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受罪,你有什麽話可以說”高柱終於讓步了。


    “想讓我安靜地坐監獄很簡單,隻要你告訴我貝貝在哪?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來找你的麻煩”


    “我聽不懂你說得是什麽,我也不知道貝貝是誰”


    “你少給我裝傻,你不說也沒關係,到時候會有人來問你的,好了,現在用不著你喊人,我主動找他們去”東東說著就要開門出去。


    “等等!”高柱不禁急得站了起來。東東回過身。


    “我是領養過一個叫貝貝的女孩,不過我把她送人了,那家正好沒孩子,對這個孩子很好,你不用為她擔心”


    “放你娘的屁,她是你的親外甥女,你是她親舅舅,就這麽送人了,你他娘的可真不是東西!——說!你把她送哪了?”


    “小孩,你怎麽罵人哪?”這時高柱的老婆又叫起來。


    “閉住你那張臭嘴,你如果還想過團圓日子就不要找麻煩,省得以後去探監”東東的話句句充滿著威脅。別看高柱身高體壯,可在東東麵前卻一點也硬不起來。


    “柱子,行了,別和他再粘乎了,告訴他把那個丫頭送哪了不就行了,真是費力不討好,我們管她吃住,倒落了一身不是,我早說過那是個害人精!”她又忍不住吵吵起來。


    “我把她送給了一個河北人,是個釘鞋的,我也不清楚他們的地址”高柱終於承認道。


    “什麽?就這麽簡單?你怎麽不把她殺了?好端端一個人就送人了,還是一個釘鞋的,你有什麽權力這麽做?他給了你什麽好處?今天不說清楚不行!”


    “東東,我真不知道他們的下落,我隻聽那個釘鞋的說他是河北保定一帶的人”高柱也急得直跺腳。


    “去你娘個腿的,你不是從來不認識我嗎?怎麽現在知道叫東東了?我真不明白你是個什麽東西,你到底有沒有一點人味?你怎麽不把你的孩子送人呢?”


    “臭小子!”高柱老婆又叫起來:“你不要在這撒野,告訴你,是我把那個小丫頭送人的,釘鞋的給了一條煙,怎麽樣吧?你想要可以拿去,兩塊錢一條的黃河牌香煙,我看你妹妹還不值這點東西呢!”


    “**你個八輩祖宗的!”東東突然感覺一股怒火頂在腦門上,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抄起麵前的凳子砸了過去。高柱沒料到東東會來這麽一手,被凳子結結實實打在肚子上,好在他身體壯,不然非被打個跟鬥不可。


    “哎呀!殺人了!出人命了”高柱老婆連衣服也顧不得穿,跳下床,打開門,瘋了一樣大喊起來。


    東東現在什麽也不顧了,又抄起一隻凳子恨不得把高柱的腦漿子砸出來。高柱可能覺得虧心事做多了,絲毫不敢還手,隻是護著要害任憑抽打。就在這個時候,有幾個人突然闖了進來,東東一看就知道完了,因為頭一個進來的正是勞教隊的眼鏡李。來人不由分說,撲上來就把東東按倒在地,戴上背銬,然後一頓拳腳差點讓東東吐了血。


    “你這個小混蛋!還真沉得住氣,老子整整在這蹲了九個晚上——說!另一個在哪?”


    “不知道”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他們又打了一氣,要把東東帶走。東東掙紮著盯著高柱,高柱卻嚇得不敢抬頭。


    “高柱!王八蛋!你記住,是爺爺替你背了黑鍋,是你這個王八蛋把自己的親外甥給賣了,爺爺有朝一日出來一定把你大卸八塊,你好好活著吧,你好好等著”東東已經被拖出院子還在破口大罵,那聲音尤其在夜裏更顯得淒慘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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