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東走後還是被分到了原來的班裏,還是住進了原來的石屋裏,他在隊友裏的威望是不會變的,唯獨不同的就是需要遵守的規矩額外增加了很多,方老大既然把他要回來當然不是讓他來過舒服日子的。頭一天出工,方老大就一改平時隻在辦公室工作的習慣,親自站在山坡上監工,而且隻站在東東附近。東東以前雖然也幹過幾天挖石頭的活,可用得工具最多是一把鐵釺,現在卻被指定拉起那種笨重的運石車,負責把工地上的石塊拉到坡下的道邊,別人一天最多拉五十趟就算完事,而他卻要拉一百趟才能休息,拉不夠數,加班也要拉完。東東在一隊雖然練了一個好身體,可幹起活來才知道,他練的馬步與拉車完全不對路,一天下來腰酸腿疼,身上的骨頭象散了架,等別人都收工回去了,他還有二十車石頭沒拉完。不過他幹活倒不寂寞,專門有兩名勤雜人員瞪著牛蛋一樣的眼睛跟隨在左右。


    “娘的!你們這些混蛋也不嫌累,跟著麻煩就來幫一把――!”東東拉著車邊走邊罵。勤雜人員也隻是相互看看都不敢吱聲,更不敢幫忙,因為誰要幫忙讓方老大知道,肯定不會有好下場。東東當然也明白這個,隻是心煩意亂,罵幾句痛快。等拉到第九十七車時,勤雜人員向東東遞了個眼色,就算用另一種方式幫忙了,他們回到隊裏時已經是晚上八點鍾了。


    “痛快!痛快!真他娘的痛快!”東東一進班裏就大聲喊叫起來。


    “喂!是不是死啊!”方老大在窗外罵道。東東急忙閉住嘴。


    有人為他端上飯菜,因為沒人照顧了,他也隻能對付著加點豬食。


    “這他娘的算什麽?越獄砸鎖不用找錘子,拿這東西就行!”東東啃了一口窩頭,又罵道。屋裏人都不敢搭腔,關係好的隻是笑笑。


    睡覺以後,東東努力使自己閉上眼,他現在已經沒有點根蠟燭看書的特權了,再說他的書都留在一隊裏,想看手頭也沒有。另外;他沒有把書帶來的原因就是沒打算在這長住,他自從在一隊與教練告別時就已經想好了脫身之計。


    第二天的太陽剛剛露出笑容,犯人們又開始出工幹活,世間所有的笑容都不會令人討厭,唯獨這裏太陽的笑容卻隻能給他們心裏蒙上一層陰影,因為他們不是正常人,正常人喜歡的反而成了他們厭惡的,這就是他們的區別。


    東東拉起沉重的石車盡量跑得快一些,因為不搶時間還要熬到可怕的八點鍾以後,等人們忙忙碌碌到了中午,東東已經拉到第五十九車了,周圍的人都為他整個上午的幹勁感到吃驚,小隊長看看表招呼準備收工,滿頭大汗的東東又把車拉回到石坑旁,喊道:“快!再裝一車,湊個整數,六六大順嘛”。人們隻好七手八腳地裝車,越到收工時,人們心裏越發急,車上的石塊裝得亂七八糟直往下掉。


    “看你娘的,慢一點,把腳後根還砸了哪!”東東也有點急了,邊罵邊鬆開車把去扶一塊要滾落的石頭。其實他這樣做是很危險的,沉重的石車在斜坡上,鬆開把很容易溜下去。就在東東將一塊石頭猛力一推時,車身一震,立刻滑動起來。


    “危險!快拉住車!”監工隊長在一旁喊了一聲。人們慌忙去拽車,東東好象也慌了神,一把抓住了車輪子,如此沉重的石車一但下滑哪能輕易拉住,人們被重車向下拖了好幾步,有人還被迫鬆開了手,可是東東卻慘叫一聲撲倒在地,因為他的一隻胳膊沒有急時抽出,被車輪壓了過去,一出事,人們都傻了。監工隊長看得很清楚,急忙跑過來。東東這時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一個勁往下掉,這裏雖然沒有醫生,但人們都能確定他的胳膊肯定是斷了,當大家把東東抬回隊裏,方老大也大吃一驚。


    “怎麽回事?”


    “他的胳膊被車輪壓了,可能是骨折了”監工隊長匯報道。


    “是不是故意的?”


    “不象,我當時在場”


    “好了,讓我看看”方老大過來抓住東東受傷的胳膊用力扭了兩下,東東立刻亂蹬亂踢,涕淚橫流,疼得差點昏過去。周圍的人都為這種檢查方法驚得目瞪口呆。


    “先把他送醫院吧?”監工隊長道。


    “急什麽,死不了!現在沒車,等明天再說”方老大說完讓人先把東東扶回屋裏。


    東東雖然不能說什麽,可在心裏直罵:“**你祖宗的――!”


    東東一晚上的痛苦就不必說了,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十點鍾,方老大才派了一輛運送石頭的卡車,在一名小隊長和兩名勤雜人員的護送下,把東東送到勞教隊幾乎沒有什麽醫療設備的醫務室。


    “開什麽玩笑,這種傷不直接送醫院還等什麽?”在醫務室醫生的訓斥下,他們隻好又找車把東東送到市裏的大醫院。


    “什麽時候傷的?”骨科治療室的醫生問。


    “昨天中午”小隊長道。


    “為什麽昨天不送來?”醫生很納悶,因為傷員現在胳膊腫得快趕上大腿了,無形中給治療增加了困難,假如再拖上一段時間,骨折部位一發黑,就等截肢了。小隊長沒法回答。


    東東雖然胳膊受了傷,可腦袋沒事,當聽到截肢兩個字也非常後怕,他可不想當獨臂拳王。拍過x光片,醫生這才放心地告訴說沒什麽大問題,隻是小臂橈骨骨折,打上石膏休養幾個月就會好的,東東聽到這才算放寬了心。


    一直折騰到下午四點鍾,東東的胳膊這才被裹得嚴嚴實實掛在胸前。醫生要求讓傷員住院觀察兩天,小隊長說明不能住下的理由,醫生隻好開了一些有利於骨骼生長與消炎的藥物,才算結束了治療。


    在天黑之前,東東已經被理所當然的送回了一隊,因為一隊除了留一些不好管理的人,喪失勞動能力的人也被收留在這個隊。當東東挎著胳膊得意洋洋走進三班,全班上下無不被他這兩天的表現吃驚萬分。


    “蝙蝠,你這家夥可真能出洋象,怪不得說很快就能見麵,原來哈――!”教練會心地大笑起來。別人都圍攏過來問長問短。眼鏡李這時走了進來,大家止住談笑。


    “行啊!小子,不到兩天就跑回來了,真有辦法啊――傷得怎麽樣?是不是都在意料之中?”眼鏡李露出一種奇怪的笑容,他能猜出其中的原尾,如果別人受了傷可能是事故,可他絕對不信東東是意外。


    “隊長,沒事,隻怪我不小心”


    “別給我演戲了,閻王爺還能讓你個小鬼給糊弄了,我要是方老大,喝上不穿這身皮也饒不了你!”


    東東笑了。眼鏡李把二隊小隊長轉給的藥交給東東,警告說:“行了,好好養你的傷,我不管別的,隻要別給我找麻煩就行!”


    東東發現送來的藥少了許多,而且隻剩下消炎的,立刻明白了,原來眼鏡李愛養狗,聽說最近又有兩隻小狼狗急需有利於骨骼發育的藥物幫助快點豎起耳朵,看來這些藥一定是喂狗了。


    自從費盡周折回到一隊,東東的身體雖然不能亂動,可在教練指導下練習氣功絲毫不受影響,另外;他也多虧了有點氣功基礎,不然出事那天就不是被壓斷橈骨那麽簡單了,而且他也能感受到氣功對療傷的好處,因為用意念引導的氣流在體內運動時本身就起了一種按摩的作用,堅持練習不但疏導體內的循環係統,對筋骨,肌肉,乃至大腦都有無法言喻的妙用。他現在已經感受到運氣時,小腹內好象一鍋開水沸騰發燙,而且一天比一天明顯,教練告訴他這就是丹田混元氣的基礎,現在還很微弱,還不能完全按著意念運行,也就是說還沒有形成一定的規模,等什麽時候這股氣流能隨意變化,從丹田到會陰,從背後升上頭頂的百會,再用舌尖接回到丹田,這個過程叫小周天,也叫子午流星功。東東記住教練說的每一句話,用心去領悟,認真去練習,還不到十五天的時間,他就能讓體內這股神奇的氣流完成小周天的過程,教練也很高興和吃驚他的進步,接著又指導他嚐試大周天的練習,並說明氣功在有些人麵前也許是一種神秘的東西,如果悟性好,正確地加以身體力行,洞察其中的奧秘也並不是困難的,所謂古人傳說的金鍾罩體,鐵布纏身一類刀槍不入的功夫就是由這種硬氣功發展出來的,等到真正掌握了大小周天的練習,再由別人用木棍,甚至鐵棍拍打身體,被拍打者配合運氣進行反衝擊,久而久之就會練就一身鋼筋鐵骨,平時街頭偶爾有氣功表演者用身體,甚至頭部撞碎磚石就近乎於這個道理。


    東東練到這個程度,也幾乎明白了氣功的內涵,學習真正的武術如果不注重培養內力,單純追求拳腳上的套路練習是沒有發展的,也永遠達不到較高的境界,停止練習,功夫也很容易退化下來,如果以內力帶動拳腳功夫,所產生的打擊力就難以想象了,要使自己的潛能得以最大程度的發揮,練就一身穩定的好功夫,隻有從氣功入手,這就是真本領的源泉。東東在教練用心的指導下果然進步神速,越加深入,他越加迷戀上了這門學問,等他傷好以後,隊長就把他調到5班當班長,他還去請求把教練也分到了5班,隻要他老老實實,隊長們也當然願意給他這個麵子,這本來就不算個事,可對東東卻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從此後,東東更加擁有了充足的時間和條件,教練除了重點培養他的氣功練習,又適當教給他一些拍打功的輔助練習,而對於那些對抗性很強的搏擊技巧卻很少提及,其實;教練對他的期望並不是不高,而是為他考慮的更長遠,更實際,教練可不希望東東五花八門什麽都會,最終什麽都不精,隻要東東能將他傳授的這門氣功練到隨心所欲的程度就算了不得了。


    隨著時光的流逝,春夏秋冬的交替,東東感覺自己終於長大**了,他已經十八歲了,高挑的個頭,一身健美的肌肉,雙目神光逼人,唯獨白皙的臉龐那兩道疤痕太引人注目。他這兩年可以說一分鍾都沒有白過,他最感滿足的不僅僅是在武術上得遇明師,而且博覽群書,積累了非常豐富的學識,對各種問題的理解都能談出自己獨特的觀點。他不再怨恨命運的不公,而是覺得已經得到了命運最好的惠顧,從而也產生了無比的感恩之情,他感激這些書籍,隊友和教練,盡管教練最後也承認能力有限,所傳授給東東的技藝實際連他自己都做不到,盡管別人對他的幫助是無心的,但東東對他們給予的這份恩情永遠是沒齒難忘,他不知道能用什麽方法來報答他們。教練與東東相處這段時間以來,彼此都非常信任和理解,他從內心裏為東東的成績感到高興,其實一位老師教授出一個好學生並非圖得是報答。


    又過了一個月,別人都覺得度日如年,東東反而覺得時間如白駒過隙,消失太快,因為他曾經希望,現在又不希望的日子終於到了――明天就勞教期滿了,也就是說他還能在這睡最後一個晚上。晚飯時間;東東把最好吃的食物都拿了出來擺上,為教練點燃一支香煙,然後竟當著所有人的麵,跪倒在地,向教練恭恭敬敬磕了個頭。教練沒料到他會這麽真誠,急忙過來攙扶。


    “蝙蝠,別這樣,現在的人已經不興這套規矩了,他們已經忘了祖宗的禮數,我們也不用太講究,再說我們是朋友”


    “不!您在我心目中是給予我知遇之恩的老師,我不會忘記這份恩情,也許我永遠都沒有機會報答您,可我身上有您的心血!”


    “蝙蝠,千萬別這麽說――!”教練也被感動的流下了眼淚


    太陽再次射出溫暖的光芒,送東東上路的隊長站在班門口。


    分別之際,教練隻有一句話:“記住,你身上不止有我的心血,還有我的期望,日後有幸再得遇真人的點化,你小子定會前途無量的,望好自為之啊!”


    在隊長再三催促下,東東隻帶了些路費,把自己所有積攢的東西全部留給了教練,灑淚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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