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李曄大袖一揮,又厲聲嗬斥道:“三日後再查,如果還背不住,要你好看!”


    李倚擦去淚水,諾諾連聲而退。


    回到十六王宅,李倚失聲痛哭,又進宮跟太後訴苦,太後卻說她也沒轍。


    李廷衣等後妃都被嚇得不輕,唐興公主和永安公主等宗室也心有戚戚,皇帝連八弟都能下這麽重的手,對我們這些人恐怕更加的不會手下留情。


    還是好生學習罷,千萬不能走了李倚的老路。


    檢查完這些人的功課後,李曄就迫不及待的帶人趕往龍首原,一晃幾個月了,裴貞一到底在哪裏?


    說實在的,李曄是真想私下找裴樞問問,你這侄女最近怎麽不見人?可想到這樣會暴露之前的事,李曄又隻得打消這個念頭。


    來到龍首原上,居高臨下望著二月的長安城,李曄心緒複雜,等了一下午也還是沒有等到裴貞一,接下來的幾天,他每天都會來看看,但裴貞一就是不出現。


    李曄大失所望,將心思收回到國事上。


    二月廿八,朝廷接到了西川的最新情況。


    去年戌月,王建得知朝廷正在全力討伐鳳翔李茂貞的消息後,認為朝廷無暇顧及兩川,於是果斷發兵攻陷成都府,陳敬瑄被流放雅州,王建悍然自立留後!


    王建攻陷成都的時間較之曆史上晚了一些,但也僅僅隻是晚了幾個月,他仍是在文德元年之內拿下成都的,由於道路阻絕漫長,以致進奏章現在才到長安。


    李曄心中早有準備,所以看完這封進奏章倒也不震驚,王建跟李曄提出了兩個條件,一是要求朝廷罷奪田令孜和陳敬瑄的一切官職爵位,二是朝廷廷下詔承認他為西川節度使。


    對於王建這兩個要求,剛剛經過鳳翔大勝的朝臣都表現的很憤怒。


    李曄也沒再召集宰相商討,隻對劉崇望道:“劉相公,即按朕預定政策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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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初元年三月初一,李曄駕臨武德殿,接受文武百官朝賀,同時宣布各項敕命,對中外文武大臣晉封官職,頒賜爵位各不相同,裨補缺漏,有所廣益。


    韓建擒拿李茂貞有功,李曄本來打算按照戰前允諾封他為郡王,但這話剛出口就遭到了禮部和禦史台等衙門官員的激烈反對,大夫裴樞諫言表示,李克用和楊複光奪回長安,如此天大功勞,先帝尚且隻封二人郡王,韓建捕賊有功,但並不是在戰場上擒拿的。


    對他封賞太重不但有違禮製,還會遭到朝野非議。


    朱全忠剿滅了秦宗權,如果他自恃有功上表討封郡王,陛下給不給?那些與國有功卻沒有被封王的人會怎麽想?楊守亮和李忠國這些人又怎麽想?


    如果厚此薄彼,肯定有人會對朝廷心生怨恨。


    一旦開了這個先河,以後朝廷再詔令各鎮出兵討伐驕藩,他們就會跟朝廷講條件。


    誠如是,李曄接受了諫言,於是改封韓建為華國公,仍任鎮國軍節度使,兼華州刺史,但撤掉了他潼關防禦使職,改由神策軍都校高傑出任潼關防禦使。


    吉王李保改封蜀王,授成都尹,仍任鳳翔節度大使,兼岐州刺史。


    檢校工部尚書、吏部侍郎、鳳翔節度使副使楊守亮為檢校司空,拜兩川招撫製置使。


    翰林學士承旨、知製誥、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劉崇望以本職進門下侍郎,頂替崔胤罷相後的空缺,諫議大夫、翰林學士承旨柳璨以本職進吏部尚書、右散騎常侍。


    禦史中丞、秘書省監裴樞以本職進弘文館大學士,兼給事中。


    拜司空圖翰林學士,授行知製誥,分管長安武學事,兼太學博士。


    經過一年的蟄伏,隨著鄭從儻的病薨及崔胤與張浚兩位宰相各自出鎮山東隴右,朝廷中樞進入以杜讓能、劉崇望、柳璨為首的三核時代,李曄全麵掌控大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宰相率領文武百官參上,杜讓能又奏請祭天,李曄照準。


    每到二三月份,皇帝還是比較忙的。


    是夜,李曄在武德殿住宿奉齋,準備明日的祭天大典。


    翌日,李曄又是天沒亮就起床,在高克禮和顧弘文的侍奉下換好冕服就出發,三位宰相已率文武百官等候多時,都穿著正式朝服,按照尊卑上下各就位次。


    當穿著朝服侍奉在李曄身邊的高克禮和顧弘文出現在眾人視線後,群臣登時如遭雷擊,不少官員開始交頭接耳,一些朝臣更是對高克禮和顧弘文投去了仇恨的目光。


    太樂令正要開始演奏音樂,太常博士李綽卻站了出來,大聲奏道:“陛下,臣有諫言!”


    李曄道:“若是無關事務,李博士稍候再諫。”


    李綽卻不退下,另一位太常博士也站了出來,錢珝拱手道:“陛下,臣要諫!”


    李曄驟然變色,心中已有三分不快。


    杜讓能見情況不對勁,連忙給裴樞使眼色,裴樞心中直罵二人沒事找事,連忙命人去勸阻二人,天大的事也得等祭祀大典結束啊,現在衝出來諫言不是找麻煩嗎?


    裴樞雖然命人救場,但已經晚了,李曄詢問道:“二位博士要參誰,諫言何事?”


    錢珝拱手道:“臣遍觀本朝舊事,並無內官著朝服參祭的先例,陛下受命於天,口銜日月禦極掌運,大唐國祚得以中興,今陛下敬見曆代先帝神主,那麽一切典章禮儀都應該秉承高祖太宗既成儀製,須遵循三代先王古典,車飾冠冕規格都要符合儀令。”


    祖製祖製,又是祖製!


    朝臣拿出祖製反對宦官參禮,李曄根本就找不到理由來反對。


    見皇帝不說話,李綽又拱手道:“禮院查閱內侍省冊籍,明確掌握了內官朝服品階的總體情況,昨天禮院也已按照宰相要求將今日大典規劃奏上陳述,按照本朝禮儀律令,中外文武要製作禮儀冠服參上,那麽也應當各自按律令製穿朝服,所以二位中人應該退場。”


    高克禮氣得不行,麵上卻摘掉帽子,躬身恭敬道:“既然如此,奴婢請退。”


    顧弘文陰鷙的雙眼緊盯著錢珝和李綽,眼神充滿了怨恨,但也說了跟高克禮一樣的話,但李曄卻沒有發話,於是二人也不知是走是留,尷尬的站在原地。


    見皇帝還是不說話,錢珝再次說道:“陛下應當遵循先祖定製,凡有關祀典禮儀一切,必須遵守本朝律令典章,如果內官一定要參祭,那麽也該穿禮服,朝服不可。”


    李綽也跟著施壓道:“如果侍臣服飾違背了禮儀,那就是非禮,有辱列祖列宗,如果陛下一定要內官穿朝服參禮,那麽臣萬死難奉聖命行事,請陛下降罪。”


    說完這句話,李綽很自覺的摘掉帽子跪在地上。


    裴樞哀歎一聲,連連朝錢珝遞眼色,但錢珝卻對領導的製止視而不見。


    李曄看了跪在地上的李綽一眼,然後看向錢珝道:“錢博士,你也萬死難奉朕意?”


    錢珝麵不改色,摘掉帽子跪地叩首道:“臣本無學問見識,蒙陛下聖明神武才勉強為官,才得到了匡正朝綱的不世殊榮,如此臣死而不朽,肝腦塗地亦甘心情願。”


    他沒有像李綽那樣明說,但言下之意還要強硬些。


    如果皇帝陛下您執意要這兩個閹賊穿著朝服參禮,那我錢珝寧可去死。


    聽到這話,李曄麵色陰沉到極致。


    但因為場合不好發作,也不好說些過分的話,話說的不對,就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起來做文章,比如天子親近宦官,不但讓宦官逾製,還排斥厭惡忠貞賢臣。


    杜讓能和劉崇望同樣不好出麵,宰相總領文武百官,是朝野中外的表率,而且李綽和錢珝說的也沒錯,如果他們出麵叱退二人,就會落得個袒護閹宦的罵名。


    要是輿論發酵,背上奸相名號罷相也是有可能的。


    雖然幫這個宦官說話的本質是維護皇帝的尊嚴,但三人都不打算直接出麵,杜讓能與劉崇望耳語商議一陣,柳璨聽完後,就悄悄找到裴樞,跟他也耳語了一陣。


    以錢珝和李綽為首的禮官不願意宦官穿朝服參禮,李曄也不願意低頭,雙方陷入僵持,高克禮急主子之所急,不想給李曄找麻煩,就跪地哭訴道:“陛下,奴婢請退場!”


    見高克禮跪下請退,顧弘文也砰的一聲跪在地上附和。


    李曄不理會二人,最後一次跟錢珝交涉道:“你們說的沒錯,但朕以為事情暫時可以照現在這樣辦,不要因為小小的不足就妨礙祭典進行,讓開。”


    皇帝態度堅決,兩個忠臣的態度也很堅決,隻要宦官不脫朝服,那他們就不退。


    李曄的手指微微顫抖,現在該怎麽辦?


    文武百官現場看著,在錢珝和李綽所言無錯的情況下,要是自己發怒懲處了這兩個人,雖然能鎮住場子,但名聲會受到很大影響,而且以後誰還敢輕易諫言?


    不但如此,剛剛被打壓下去的宦官勢力也會抬頭。


    皇帝為了咱們貶斥南官,這說明了什麽?這說明皇帝還是在倚重咱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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