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生了生了,淑妃生了!”


    高克禮從長安殿裏跑出來,來到李曄身邊匯報,聲音非常欣喜。


    李曄如釋重負,又問道:“生的什麽?”


    高克禮正開心得緊,臉都笑爛了,聽到問話連忙回道:“是龍子,奴婢恭喜陛下!”


    李曄一笑,收斂情緒入內。


    長安殿內的宮女太監伏惟頓首,幾個太醫和產婆都低頭見禮。


    “平身。”


    李曄擺擺手,問張太醫道:“怎麽樣了?”


    頭發斑白的張太醫剛把一雙血手在銅盆裏清洗幹淨,躬身回道:“母子平安,可淑妃有些難產,下體出血很多,還須臣再給淑妃開些養身藥調養。”


    張太醫六十八歲了,是太醫院首席權威婦科大夫,一直專為宮中妃嬪宮女等女眷看病,同時對接生這項手藝活也頗有心得,唐興公主和永安公主等五位宗室子女都是他接生的,他跟內侍省也有往來,具體事務是率隊操刀閹割新選入宮的男子。


    聽到難產出血的時候,李曄還有些擔心,可再聽到張太醫說並無大礙,李曄的表情又陰轉晴了,樂嗬嗬吩咐高克禮道:“去,賜張太醫五十匹綢,再賞一百金。”


    老頭兒沒想到皇帝這麽大方,當下感動得不行,直是山呼萬歲,參與接生工作的人與長安殿的宮人也都有賞,隻不過沒有張太醫這麽多罷了。


    論功行賞完畢,詢問張太醫是否可以進去看望並得到同意後,李曄獨自步入寢區。


    床榻邊放著是幾個裝滿熱水的銅盆,正冒著熱氣,裏麵的水猩紅無比,淑妃躺在躺在床上,上身蓋著被子,身邊放著一個繈褓,兩個貼身侍女正各自為她清洗臉和下身,她下身隱秘處蓋著綢布,修長白皙的雙腿暴露在外,床單上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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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看見李曄進來,淑妃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掙紮著就要起身行禮。


    “別動,別動。”


    李曄看得心痛,快步上前坐下,拉著她的手輕聲道:“芳鶯,辛苦你了。”


    淑妃欣慰一笑,隻道不辛苦。


    李曄問候了幾句,將目光轉向了她身邊的繈褓。


    “朕的兒子,朕的第一個兒子……”


    李曄心緒複雜,小心翼翼將其抱在懷裏,細細打量起來。


    胖乎乎的臉蛋,彎彎淺淺的眉毛,眼睛又大又黑,鼻子小巧,一對菩薩耳,嘴巴肉嘟嘟的,嘴巴下麵還有一個雙下巴,雙手也胖乎,十指粗短。


    他不哭不鬧,就靜靜看著李曄。


    長相隨了何芳鶯,隻有一雙眼睛有李曄的影子。


    “你這家夥,把你阿姨害慘了。”


    李曄打趣了一句,逗了他幾句,但他就是不哭。


    何芳鶯嫣然一笑,問李曄道:“陛下想好起什麽名字了嗎?”


    “朕最愛芳鶯,小名不如就叫思芳兒,名和字還沒想好,過幾天再說?”


    “謹遵陛下旨意。”


    皇長子出世,而且還是皇帝最寵愛的淑妃所出,這自然引起了朝野的高度關注,杜讓能、劉崇望、柳璨三位宰相率文武百官進賀表,樞密使高克禮率宦官進賀表,各方鎮駐長安進奏使節也先後向朝廷遞交了賀表,並奉上各種禮物,以表自家大帥祝福心意。


    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在河東進奏院已經賀奉皇帝的情況下,親自撰寫進奏章呈送長安,李克用在信中以嶽父名義祝賀皇帝得子,並進獻戰馬二千匹、布帛一萬端、錢三十萬緡。


    楊守亮帶頭後,關中龍劍、武定、義勝、鎮國等十餘鎮也各有表示。


    有了這些錢,具裝重騎兵部隊和陌刀隊的組建就可以提上日程了,李曄樂得半死,處理完手頭政務後決定小酌兩杯以作慶祝。


    一千年後的西安夏天很熱,唐代長安的盛夏也很熱。


    正是七月初八日時節,天氣未及晌午,一輪烈日當中天,晴空藍天如洗,沒有一絲雲,沒有一點風,街上的柳樹像病了似的,葉子掛著塵土在枝上打著卷,枝條一動不動。


    朱雀大街上發著白光,小攤販不敢吆喝,各自躲在陰涼處避暑,偶見大黃狗無精打采趴在地上,熱得吐出舌頭,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籠一樣,熱得使人喘不過氣來。


    天氣炎熱酷暑非常,起碼有三十八度,李曄渾身都是汗水,喝酸梅湯解暑的時候,也不忘給三位宰相賜了冰鎮酸梅湯,又下恩旨各衙署休沐一天,文武百官頓時如蒙大赦。


    六部各司、弘文館、翰林院等衙署全都休沐,隻留一些官員值班,宰相當中則是後輩柳璨留堂值班,西川戰事還在進行中,隨時會有軍情傳來,得有個人看著。


    天氣是這樣的炎熱,當太陽西斜,天邊火燒雲起,黃昏暮色籠罩大明宮,宮女太監陸陸續續出現在視線中,一行行歸鳥飛過清涼殿外,李曄才將心思轉移到別的地方。


    “飯點快到了,李廷衣差不多也要放學了……”


    不顧高克禮和顧弘文的苦苦勸阻,李曄帶著一群宦官來到了禦膳房,禦廚和打雜的宮人沒想到皇帝回來,還以為禦膳房犯事了,當下連忙都跪在地上,神色異常的惶恐與不安。


    “去去去,都走開!”


    皇帝打定了主意,顧弘文便為主分憂,上前將這些禦廚和打雜宮人都趕走。


    人都走完後,李曄大手一揮:“上!”


    “江方慶,你帶人去管火燒水。”


    “顧弘文,你帶人去宰羊洗菜。”


    “……”


    高克禮調兵遣將,一一交派任務,完了就隨李曄進入廚房。


    沒有停頓,沒有耽擱,當嫋嫋炊煙升起,顧弘文把羊宰殺好,李曄也拿過菜刀,麻利的將新鮮羊肉切割成小塊,然後準備花椒、胡椒、茱萸、黃豆醬汁等各種佐料。


    前世的李曄無辣不歡,可惜唐代並沒有辣椒。


    一切就緒後,李曄開始為何芳鶯做嫩胡豆燉羔羊肉,操作的過程中,李曄想起了第一次遇見何芳鶯的場景,也順帶想起了何芳鶯當初是怎麽做嫩胡豆燉羊肉的了。


    七年前,黃巢兵臨長安,田令孜帶著僖宗出逃蜀中,壽王也被田令孜帶上了,那時的李曄叫李傑,時年十四,是宗室中最默默無聞的一個,若非僖宗親近,也就被拋棄了,逃到梓州的時候,僖宗累得不肯走了,田令孜隻得下令原地休整。


    僖宗與田令孜等人自然有好吃好喝,但隨行的文臣武將和皇子皇女就得自己想辦法了,當時有幾個百姓獻上了一些粗糧饅頭,皇族宗室養尊處優慣了,哪裏吃過這樣的東西,但因為餓得慌也就顧不上體麵了,沒有碗筷就用手拿著,很快就把食物吃得精光。


    壽王勉強咽了兩口冷饃饃,眼淚忍不住的流。”


    圍觀百姓中,有一個叫何士文的男子,他請求壽王去自己家裏吃住休息。


    那天晚上,何士文的妹妹親自下廚,做了胡豆燉羊肉招待壽王。


    席上初見,壽王對這個女子驚為天人。


    當初的壽王是現在的大唐皇帝李曄,當初的妹妹現在是淑貴妃何芳鶯。


    一晃七年過去了,許多往事已在李曄的記憶中模糊,但李曄不曾忘記那個夜晚。


    李曄也還記得何芳鶯當時是怎麽做這道菜的,她先是燒水焯肉,然後加鹽和胡椒,最後放一盆幹淨清澈的井水進去,燉到一定時候再放入胡豆,最後蓋起來燜半個時辰。


    “這做法還真是夠簡單夠簡陋的啊……”


    想起當初那一幕,李曄忍不住笑出了聲。


    高端的食材往往隻需要最樸素的烹飪方式,古人一般也隻有蒸煮兩種方式,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這個時代的調料不齊全,做菜手法也有限,隻能追求簡單實用節省。


    對於不怎麽吃肉的小老百姓來說,隻要整熟了,沒弄焦沒壞,怎麽樣都是好的,李曄談不上是做菜高手,但前世是家庭主廚,也經常看王剛炒菜,所以及格水準還是有的。


    “淑妃正在坐月子,朕得早點弄好,不然會餓壞她的。”


    想起何芳鶯,李曄手上動作再快了幾分,又吩咐高克禮道:“快,把火弄大些!”


    對了,塊頭不能太大。


    李曄拍了拍腦袋,又將宰好的羊肉拿到案板上,篤篤剁成小塊。


    至於怎麽解釋突然會做飯這件事,李曄決定推到顧弘文和高克禮身上去。


    這兩個家夥對李曄忠心耿耿,替李曄背鍋也不會有怨言。


    顧弘文連研究炸藥的時候都衝在第一線,還會怕背這個黑鍋嗎?


    壓下腦海中的雜念,李曄把肉塊放到砂鍋裏,接著拿過調料罐,小心翼翼的往裏麵抖了一勺半泛黃的自貢井鹽,然後又從小瓦瓶子裏取了些珍重放入砂鍋。


    最後倒入一勺黃豆醬汁,將其與胡椒、鹽、羊肉一起抓勻,稍做醃製。


    把醃製羊肉的砂鍋端到一邊後,李曄將目光轉向了燉鍋,宦官江方慶在燒火洗鍋,見李曄這邊準備完畢,江方慶便拿著勺子將鍋裏的水都舀出來,然後等待鍋底餘水蒸發。


    高克禮這邊也把胡豆清洗好了,胡豆就是豌豆,西域傳來的作物,所以在這個時代叫做胡豆,等鍋裏的水燒幹後,李曄從櫥櫃裏提出了一個陶罐,裏麵裝著的是凝固的豬油。


    李曄挖了半勺放入鍋中煎化,等冒出白煙後,李曄又倒入小半勺黃豆醬汁,接著將高克禮提前切好的蔥末薑末蒜末放入翻炒爆香,廚房裏很快就充滿了香味。


    調料炒好後,李曄將醃製好的嫩羊肉全部倒進,仔細煎了一會,色澤變成金黃後,李曄又倒入了半勺料酒,不過這個料酒並不是高度白酒,而是顧弘文找來的葡萄酒。


    雖然中原在漢代時期就與西域有貿易往來,當時西域很多國也家都有釀造葡萄酒的傳統技術,但人家一直把這個作為不外傳的機密,中原習得葡萄酒得益於高昌國。


    唐帝國蕩平中原後,四方出擊滅掉了大量西域小國,高昌也被並入大唐,葡萄酒的秘方也就保不住了,原本珍貴無比的皇家貢品逐漸走進千家萬戶,路邊酒家也都賣。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李唐皇帝連唐協軍都整出來了,搞來葡萄酒倒也不稀奇。


    倒入半勺葡萄酒後,李曄蓋上木蓋開始燉,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李曄打開蓋子,將洗好的嫩豌豆和茱萸一起放入,然後又加了一匙花椒和兩勺自貢粗井鹽。


    一切完畢後,李曄合攏蓋子,讓江方慶把火整小些,等待著美味回鍋。


    隨著時間流逝,廚房裏的香味也越來越濃鬱,羊肉的葷腥,豌豆的清爽,茱萸的辛辣,黃豆醬汁的醇厚,各種味道混雜,李曄時不時吞咽口水,幾個宦官也是一臉期待。


    一個時辰後,夜色籠罩長安萬家燈火,李曄帶著高克禮與顧弘文等人前往長安殿。


    “咦?好香啊……”


    李曄人還沒進殿,李廷衣就語帶疑惑的低語道。


    她放下手中的德宗實錄,看到了快步走來的李曄,皇帝一臉愉悅,看上去心情非常好,李廷衣有好久沒看到李曄這麽笑過了,他少了幾絲皇帝的威嚴,多了幾分夫君的溫和。


    當然,她還看到了高克禮和顧弘文以及他們端著的冒著熱氣的飯菜。


    “廷衣,最近功課如何,德宗皇帝的實錄你讀到哪裏了?”


    見李廷衣身前的案己上擺著厚厚的書本,李曄心情又好了幾分。


    “還可以,讀完建中四年了。”


    李廷衣麵露得色,傲嬌的表情別有風情,看起來更美貌了。


    李曄走上前,拉著她的手道:“來,把建中大事說來給朕聽聽。”


    被李曄抱在懷裏,李廷衣羞紅了臉,答道:“建中元年,宰相楊炎推行兩稅法。二年,成德節度使李寶臣死,其子李惟嶽求襲位,朝廷不許,於是河北大亂。六月,汾陽郡王郭子儀郭相公薨,上悲痛罷朝五日,命百官吊喪,又親自出宮臨安福門送葬,改製厚待郭老相公。四年,涇原兵亂,上幸奉天避難,亂軍擁立朱泚為主,朱泚遂僭越篡唐稱帝。”


    李曄聽罷,笑笑道:“還可以,下去想想河北為何群起作反,朕命日問你。”


    “嗯嗯。”


    李廷衣點頭,嫣然一笑,她忽然又抽了下鼻子,似是聞到了羊肉砂鍋的香氣,雙眼也看向高顧二人手中盛放著食物的餐盤,疑問李曄道:“陛下,這是您做的嗎?”


    “對啊,今晚一起吃個飯。”


    李曄麵露微笑,又自顧自對高克禮道:“克禮,去看看李忠國和何寧到了沒有。”


    “是。”


    “陛下第一次做?”


    李廷衣的眉頭不自覺皺起,但又被羊肉砂鍋的香氣撫平。


    “看來朕做的還不錯,嗬嗬……”


    李曄笑了一聲,溫和道:“好了,快別問了,你去把書桌收拾一下,再洗臉洗手,等李忠國和何寧來了就開飯,朕很有信心的,對了,怎麽不見你姐姐?朕很想她啊……”


    “淑姐姐在內殿,臣妾去叫她。”


    聽著李曄有條不紊的安排,看著皇帝溫和近人的笑容,李廷衣的心情莫名大好。


    “弘文,去布置罷。”


    望著李廷衣離開的背影,李曄含笑催促顧弘文。


    “遵旨!”


    顧弘文麵露喜色,帶著太監和宮女上前布置案己坐墊,放置飯菜酒水。


    等到李廷衣洗手洗臉歸來,何芳鶯在侍女的陪伴下走來,五張案己都已放好,案上都放著一大碗嫩豌豆燉羊肉,一盤洗淨切好的時令水果,一個三足杯,一壺冰鎮葡萄酒。


    當然,還有一疊蒸好的米飯,一碗米粥,一個精致小碗。


    何芳鶯是四川人,吃米習慣了。


    “陛下……”


    看到這一幕,何芳鶯就知道是李曄專門安排的,當下直是哽咽了。


    “芳鶯,這是朕該做的。”


    李曄將她抱在懷裏,輕聲安慰起來。


    依偎了一會兒,李忠國和何寧夫妻終於也趕到了,被皇帝叫來吃飯,兩口子都受寵若驚,得知這胡豆燉羊肉是皇帝做的,李忠國更是大驚,沒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厚愛自己。


    “臣、臣……”


    李忠國激動得不能自已,臣了半天也沒臣出一句完話,索性一撲通跪下,何寧也異常感動,眼淚都掉下來了,跟著就跪下與李忠國一起行大禮,夫妻二人山呼萬歲。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平身。”


    李曄淡淡一笑,執何芳鶯玉手率先落座,隨後李廷衣跟著坐下。


    李忠國還是杵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李曄又叫了一遍,他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來,都嚐嚐。”


    李曄指著放在盤子旁邊的木筷木叉木湯匙,讓大家都開動,隨後親自給何芳鶯呈了一碗熱騰騰的羊湯,取過湯匙遞到她手裏,感慨道:“七年前,你在梓州給朕做了這道菜。”


    “沒想到陛下還記得當年往事,臣妾……”


    何芳鶯聲音哽咽,兩行清淚無聲滾落,低頭泣不成聲起來。


    “遇見你,是最美的意外,別哭了,這是朕專門做給你補身體的,嚐嚐。”


    她沒有拒絕,拿起湯匙舀了幾粒豌豆和羊湯,湊到嘴邊輕輕品嚐。


    豌豆的清爽,肉汁的濃香,讓她食欲大動,三兩下就把這匙豌豆吃光了。


    李曄開心不已,又用下巴指著碗道:“再嚐嚐肉。”


    他提前吃過,算是差強人意,但對於烹飪手法簡陋的古人來說足夠了。


    何芳鶯眼眸中多了幾分期待,拿起木叉小心翼翼的叉了塊羊肉,羊肉被燉得軟爛,剛一入口就有了快要融化的感覺,香而不腥,膻而不騷,醇厚的湯汁挑動著每一根神經。


    何芳鶯沒想到,黃豆醬汁居然也能用來做菜。


    雖然她以前也用過,但都是把菜做好之後舀一勺醬汁蓋在上麵。


    等到她回過神來,她已經吃掉了三塊嫩羊肉和一塊羊排。


    “臣妾……”


    “這本就是朕為你準備的,長長的路我們慢慢的走,深深的話我們淺淺的講。”


    何芳鶯羞澀低頭,心中再次深深感動。


    “真好吃,完全看不出來陛下是第一次做。”


    她繼續享用美味,她吃的很慢,動作很小心,而且沒有聲音,吃飯的樣子都這麽大方好看,但坐在左下的李忠國就不講究這些了,開始的緊張全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看起來非常痛快,時不時還跟何寧說:“宮裏的東西真的太好吃了,我也要跟你學!”


    李曄笑道:“隻要忠國想吃,隨時帶著何寧進宮來。”


    “陛下厚愛……嗝……”


    何寧話未說完,突然難以控製的發出滿足的聲音。


    四下寂靜,何寧一臉尷尬,慌忙伸手捂住嘴巴,都怪嫩胡豆燉羊肉太好吃了!


    李曄暗笑一聲,決定不嘲笑侄女。


    這頓家宴結束後,李曄將重心收回到了軍國大事上。


    顧彥朗入朝的時候進獻了三千六百匹戰馬,李克用祝賀皇帝得子的時候進獻了二千匹戰馬,這兩千匹馬都是北方健馬,非常適合訓練成大規模平原會戰的重騎兵。


    除此以外,龍劍楊守貞貢獻了三百匹,楊守忠貢獻了二百匹,李思孝貢獻了五百匹……


    各項相加,李曄足足得到了七千三百匹壯馬。


    馬是有了,但騎士卻不易得。


    好在府庫餘錢充足,七千重裝騎兵李曄還是養得起的。


    不過這件事李曄不打算再交給兵部,眼下宦官徹底失去了兵權,高克禮雖然被李曄委任為樞密使,但手中並無調兵權,隨著明年春的科舉入仕,外臣的話語權會更強。


    杜讓能和劉崇望的忠心李曄自然不用懷疑,但他倆也得用下麵的人,任何組織團體發展到一定程度,隨著黨羽的擴大和派係的複雜化,領導者都會難以全麵掌控下麵的人。


    一旦進入半失控狀態,杜劉二人的黨羽對李曄的威脅就會變大。


    思來想去,李曄最終還是決定把這件事交給宦官。


    騎兵不是一句話就能練成的,要設立相應的草場和皇莊,還要專門開辟供騎兵訓練的跑馬場,騎士的招募和馬匹騎士甲胄的裁量打造分發以及兵營號舍的修建都需要人分管。


    根據李曄的打算,這七千騎兵將按照禁軍的職能來建設,隨著規模的擴大和製度的健全,繼而逐漸取代神策軍的禁軍地位,神策軍則會精兵縮製轉為朝廷中央專職野戰部隊。


    在此之前,神策軍雖然也會出京作戰,但次數有限,大多數時候也隻是起個壯聲勢的作用,而且因為禁軍的身份,神策軍在轄區、司法、待遇等方麵都享有很多特權。


    中唐時期曾有監察禦史到神策軍轄區巡視,但卻被驅逐,最後還被朝廷處分了。


    由此可見,神策軍雖是中央倚仗的龐大軍力,但實際作用很有限。


    神策軍的職能要轉變,那麽就得有新的擔任拱衛朝廷和天子的京畿衛戍部隊,眼下正好借著這七千騎兵起家,不過照目前的形勢,李曄還是得把這部分兵權給宦官,不然皇帝本人和皇族宗室後妃以及宦官的安全都得不到實質性的保證,不能都靠外臣。


    定初元年七月初八,李曄增設禦馬監,設掌印太監、掌刑太監、督師太監各一人,秩皆正五品,分掌禦馬監內使名籍人事升遷錢糧調度、監判禦馬監諸司大小文武人事、督馬軍訓練及典牧所關收馬騾及草料場皇莊馬場,三監各領宦吏,僅對皇帝本人負責。


    高克禮出任掌印太監,顧弘文出任督師太監,掌刑太監暫時空缺。


    為了建立起新禁軍的規製,李曄還在禦馬監的基礎上分設陷陣、虎豹、大正、武原四營,又從南北二軍及天威諸軍中補選四千武士分營錄入,每營一千人,皆歸禦馬監領。


    等那七千多騎兵練成以後,這四營的規模還會陸續擴大。


    長安武學第一期的學子快畢業了,正好選拔其中良才充入禦馬監為軍官。


    被選入禦馬監的這四營士兵既不歸屬兵部調遣,也不屬於北衙六軍序列,所以也不歸六軍十二衛觀軍容使和左右護衛中尉管轄,地位顯然高於南北二軍,是禁中之禁。


    這四千人編製好以後,將頂替北軍和金吾衛擔任大明宮宿衛警戒。


    雖然朝臣對李曄成立禦馬監的舉動頗有微詞,認為皇帝重蹈德宗皇帝的嫌疑,但在劉崇望和柳璨的大力支持下,事情最終還是順利落實了,杜讓能既不支持也不反對。


    作為計相,杜讓能有自己的政治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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