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沒有參加高考,他覺得沒有必要,白浪費時間,就算再給他長倆腦子,他也考不上。


    六月的一天,一個同學過來喊元慶返校,說學校今天要發畢業證書。


    元慶騎著剛買的自行車去了學校。


    等待發畢業證的時候,元慶問一個同學,大腚怎麽沒來?


    那個同學笑彎了腰:“你想要再見到他的話,恐怕就得去監獄見了。”


    元慶問,大腚犯了什麽事兒?


    那個同學笑得滿臉開花:“**啊……你聽我說,前幾天我們來學校除草,大腚沒來。過了一會兒,來了幾個警察,問大腚在學校裏的表現。大家就估計出事兒了,還幫大腚說好話呢。警察走了大家才知道,原來大腚‘作’了大‘業’!就在前一天晚上,這家夥摸到一個建築工地,鑽到一個女工的床上,非要跟人家xx不可,人家就糊弄他,說先去洗洗,要玩就痛痛快快地玩。大腚當真了,脫了衣服在床上等。結果,那個女工帶人來了,當場摁在那裏,打了個半死以後送去了派出所。據說這小子很滑稽,去工地之前先化了裝,用毛筆把鬢角畫成高倉健那樣的,大黑天的戴著蛤蟆鏡,還借了一個鄰居大哥的一條喇叭褲穿著,一派時髦青年的樣子……估計這事兒得判他個三年兩年的。”


    元慶跟著笑:“操,還真看不出來他有這麽大的本事呢。”


    那個同學說:“據說剛摁住他的時候,他還嚇唬人家,說他表哥是公安局的局長。”


    元慶說:“犯了這麽大的事兒,他表哥就是國家主席也白搭,等著坐牢去吧。”


    拿到畢業證,元慶直接去了合家樂餐廳,要跟大家慶祝一番。


    古大彬在廚房忙活,元慶拉著胡金和小滿喝酒。說起大腚被警察抓了這事兒,胡金說:“我聽說這事兒了,挺冤枉的。我一個幹聯防的朋友說,那個叫大腚的其實沒想**,就是想打扮起來跟那個女的‘漲顛漲顛’(顯擺),因為那個女的見過他幾次,好像對他有那麽點意思。大腚性子急了點兒,沒說上三句話就動手動腳的,被人看見了,那個女的就翻臉了,說大腚要**她……彪子孩兒,該當著倒黴。”


    小滿問元慶:“大腚是不是就是吹牛說他是冷健他表弟的那個瘦猴子?”


    元慶說,就是他,挺好的一個夥計。


    小滿說:“嗯,有一次在路上碰見,他還給我買了幾盒煙呢……可憐的孩子。”


    閑聊了一陣,元慶說,我這就算是正式踏上社會了,我得找個地方上班去。胡金說,你直接來餐廳幹得了,我們忙不過來。元慶知道店麵擴大了,店裏確實需要人,可是他不想過來,他爸爸提前把話撂下了,讓他去木器廠幹臨時工,如果元慶自作主張,就不要回來了。


    元慶不想掃胡金的興,敷衍道,看看再說吧。


    胡金好像知道元慶的想法,說,你要是為難就算了,經常過來看看也好。


    小滿白了元慶一眼:“想做老實孩子?做呀,沒人攔你。”


    元慶感覺這些日子跟小滿有點兒不對脾氣,想解釋一下,又覺得那樣更生分,幹脆不說話了。前天晚上元慶就跟小滿別扭過一次。在大院兒中間的那塊大石頭上坐著,元慶對小滿說,我覺得你不應該跟斌哥一起做那些太“力霸”的事情。小滿不以為然:“我沒做‘力霸’事兒。既然我跟大哥結拜了,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見元慶鼓著腮幫子不說話,小滿說:“大哥有事兒我上,你有事兒我也上,咱們是兄弟,天上下刀子也上!”元慶說,反正我覺得有些事情不要去做,危險不說,還昧良心。小滿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男人要遵守自己的承諾!”


    看苗頭,小滿又要說他的那一套道理,元慶幹脆把臉轉向了門口,門口有一縷陽光在搖蕩。


    胡金也瞧出苗頭不對,雲山霧罩地打哈哈,不時拉著元慶的手跟小滿握。


    越是這樣,元慶越是感覺不是味兒,幹脆說他肚子疼,怏怏地回了家。


    月底,元慶去木器廠上班了。活兒很累,往電鋸上抬木頭。木頭大的時候,八個人抬,木頭小的時候兩個人抬。


    跟元慶一起抬木頭的有一個叫穆坤的小夥子,長得很精神,比元慶小幾個月,喜歡開一些不分尺寸的玩笑。


    一次,穆坤攀著一個姓李的師傅的肩膀,小聲說,你妹妹長得真漂亮,是男人看見她###就得硬。


    李師傅上火了,要揍他,穆坤跑出去老遠,嘿嘿地笑:“我是你妹夫!”


    李師傅徹底惱了,拎著一塊木板追得穆坤滿院子跑,最後在女廁所裏揪出了穆坤,一板子敲腫了他的臉。


    下班的路上,穆坤對元慶說,李師傅太不給人麵子了,弄得我以後在廠裏沒法混了,元哥你能不能幫我修理修理他?元慶對李師傅也有意見,因為他偌大的個子,抬木頭的時候偷奸耍滑,別人都在起身,他隻喊號子,腿上不用力氣,大家都知道這事兒,不跟他計較,抬木頭的時候有他沒他就那麽回事兒罷了。可是元慶不那麽想,元慶想,你他娘的工資拿得比我們多,憑什麽不出力?穆坤一說,元慶點了頭。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元慶攔住了李師傅:“你憑什麽欺負穆坤?”


    李師傅當胸給了元慶一拳:“小屁孩子想當俠客是吧?”話音剛落,李師傅就蹲在了地上。


    當月,元慶沒有領到工資,因為李師傅的“蛋蛋”腫成了西瓜,住了半個月的院,元慶的工資做了李師傅的醫藥費。


    元慶不想在木器廠幹了,他覺得那個地方很“妖”,不是年輕人呆的地方。


    八月份的某天半夜,元慶被一陣接一陣的警笛聲驚醒,一宿沒睡著。第二天一早,元慶去合家樂餐廳問胡金,昨天半夜那是幹什麽,怎麽跟世界大戰要爆發似的?胡金說,嚴打開始了,警察連夜抓捕那些社會混子呢。元慶不懂,又問,什麽是嚴打?胡金說,嚴打就是嚴厲打擊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還要從重從快從嚴,彭真簽的命令,報紙上都說了。元慶的心忽然就是一緊:“沒咱們什麽事兒吧?”


    胡金搖了搖手:“有咱們什麽事兒?咱們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又沒犯法。”


    元慶說:“咱們也打過架,還強買強賣來著……”


    胡金說:“你別亂說話呀,哪有的事兒?”皺著眉頭想了想,對小滿說,“你跟斌哥還是出去躲一躲吧。”


    小滿在吭哧吭哧地啃一根黃瓜:“躲他爹那個###呀?我犯過法嗎?”


    胡金訕笑著點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小滿哥正人君子,不做犯法的事情,咱不怕警察……”外麵驀地傳來一陣警笛聲,胡金下意識地往裏躲,一怔,又踱了回來,“嗬,警察神經了,白天晚上不閑著……”抻著脖子往外看,“這又是在抓哪個呢?”


    元慶出門看了看,三輛警車掠過街道,車輪下拽出一溜灰黃的塵土。


    小滿衝元慶笑了笑:“不用怕,那不是抓你的,你是個老實孩子。”


    元慶不理他,問胡金:“斌哥呢?”


    胡金愣怔一下,臉色有些發白:“對呀,斌哥哪去了?小滿,斌哥今天怎麽沒來?”


    小滿淡然一笑:“沒事兒,警察沒去抓他。你們就別問了,他這幾天不能來了,過幾天再來。”


    “嗬,現在你跟斌哥的關係比我跟他還鐵,”胡金嘬了一下牙花子,“這就叫後來者居上啊。得,沒事兒就好……小滿哥,你也不用跟我‘藏貓’,我知道斌哥的意思,不就是估計形勢不好,出去躲躲嗎?這樣很好啊,我還害怕他在這裏,警察過來找,影響咱的生意呢。”


    元慶問:“斌哥沒做犯法的事情吧?”


    胡金說:“我沒看見他做犯法的事情。可是在我認識他之前他做過什麽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斌哥這個人很有數,可能是他覺得咱們前一陣子做的那些事兒不太好,有可能被人舉報,警察會來‘叨叨’他,先出去躲著了。唉,咱們也仔細著點兒吧,別惹麻煩了。”


    胡金剛說完這些話,門外就走進來三個警察:“誰是古大彬?”


    胡金迎上去敬煙:“他今天沒來,有什麽事情跟我說吧,我是胡金。”


    一個警察直接擒住了胡金的手:“我知道你是胡金,跟我們走一趟吧。”


    胡金想要反抗,直接被那個警察別著胳膊摁在了地上,胡金娘們兒似的尖叫:“打人犯法――”


    一個警察問呆立在那裏的小滿:“你是向春滿吧?”


    沒等小滿點頭,小滿的胳膊也被別到了身後,小滿挺著脖子反抗,被一個警察蹬著腿彎跪下了。


    元慶想跑,一個警察大吼一聲:“元慶,跑了性質就變了,過來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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