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元慶想不到的是,二中隊那幫喝酒的人裏麵竟然有大龍。一打聽,元慶幾乎笑癱。原來大龍本來在三中隊拉鐵屑,那天卸完鐵屑溜達到二中隊那邊,碰上一個社會上認識的朋友在吹牛,說他在外麵喝過90來度的白酒,三瓶沒事兒,回家還能跟他老婆大戰三個回合。大龍揭發他也就三瓶啤酒的量。那夥計惱了,噴著唾沫拍胸脯,說,誰要是拿來三瓶白酒,他不一口氣灌下去,就越獄給大家看。結果,大龍直接找了一個“老就”,三說二賣就“賒”回來三瓶白酒。找了幾個人作證,讓那個吹牛的夥計喝,那夥計耍賴,不喝,被大龍直接“加工”成了醉漢。剩下的酒,大龍跟那幾個作證的兄弟喝了。本來沒事兒,誰知一個兄弟上了酒勁,回去說醉話,就那麽“炸”了。


    元慶把這事兒當笑話對天林說了,天林笑不出來,說,大龍就這麽“作”下去,早晚爛在監獄裏。


    打聽到大龍在嚴管隊哪個號兒,元慶通過小軍的關係過去給他送了一身棉衣,這事兒就放下了。


    小軍說,別管他,這小子皮糙肉厚,還腦積水,扛折騰著呢,關幾天放回來就“好病兒”了。


    這些天開始下雪,起初很小,像篩糠那樣下一陣停一陣,最近幾天連續下,雪片大得像鵝毛。


    還差一天就是元旦了,聽說元旦要放一天假。


    上早班的犯人收工回來,元慶揣著五十塊錢,裝作“巡察”的樣子,來了朱大誌的監室。


    朱大誌已經安排人將第一道鐵柵欄旁邊的那個儲藏室收拾出來了,“研究工作”的時候,他會叫上幾個人在裏麵喝茶。


    朱大誌見元慶在門口三進三出,知道有事兒,笑嗬嗬地出來了。


    元慶笑道:“朱哥自己有辦公室還在號兒裏‘趴撒’著?”


    朱大誌說:“黨號召‘領導幹部’要深入基層嘛……小哥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元慶小聲說:“明天就是元旦了,外麵在這個時候都給領導送禮,這個破地方也沒有什麽好送的,我給你預備了點‘板兒’,就是不知道這合適不合適。[.超多好看小說]”“小哥你真是太客氣了,”朱大誌左右掃了兩眼,壓低聲音說,“咱們去儲藏室說,”提高聲音笑,“哈哈哈,過元旦嘛,過元旦就是過小年,過陽曆年,是過大年的弟弟……嗯,也是你弟弟,都姓元,元旦元慶,一家子……”摟著元慶的肩膀進了儲藏室。


    朱大誌關好門,衝元慶噓了一聲:“幾個‘板兒’?”


    元慶說:“不多,十個八個的……我不知道這兒是個什麽規矩,沒敢動。”


    朱大誌伸手,又縮了回去,笑得很喜相:“可以動啊,你可以去找‘老就’啊,我也沒有辦法花,這事兒挺危險的。”


    元慶心說,要不人家都叫你老狐狸呢,你一個完全徹底的勞改油子,會沒有辦法花?連小軍都有辦法花呢。


    前天晚上,小軍來值班室,後麵跟著天林,小軍連個鋪墊都沒有,直接對孫奎和夏世虎說:“你們倆出去一趟,我跟元慶和天林有事要借地方一用,不喊你們不要回來。”關上門,打開帶來的一個黃書包,拎出幾瓶汽水,然後把書包往床上一抖,香腸、牛肉幹、魚片什麽的滾了一床單,裏麵竟然還有炸好了的蛤蜊和一大塊醬牛肉。天林流著口水說,要是有酒就好了。小軍說聲“吃你的吧”,打開一瓶汽水,一口汽水一口肉,悶著頭猛吃。“戰鬥”在沉默中匆匆結束。小軍邊出門邊說:“在哪兒說哪兒的話,別想三想四的。”元慶和天林對視一下,無語。


    其實,在這之前,元慶就聽天林說過,小軍“玩獨”的,經常一個人藏在車間的黑影裏喝酒。


    嘿嘿,這次老子也要玩獨的……


    元慶衝朱大誌笑了笑:“朱哥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呢,這錢是給你的,你快要走了,我送你點兒路費嘛。”


    朱大誌收起笑容,正色道:“小哥別跟我玩心眼兒。是不是想喝酒了?”


    元慶連連搖手:“誰那麽想誰是孫子!真的,這真是給你做路費的。”


    朱大誌又開始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得,看哥哥的吧,明天晚上你直接過來。”


    元慶將錢塞進了朱大誌的口袋:“我真的不喝酒啊。明天晚上過來給哥哥拜年。”


    出門,看見孫奎在鐵柵欄前麵的空地上擺弄電視機,元慶問:“今天可以看電視?”


    孫奎說:“馬隊剛才上來說,從今天下午到明天半夜,電視機不能停,防止大家想家……怪,這幾天電視裏有迪斯科大賽,我怎麽調不出來呢?”夏世虎過來了:“看什麽迪斯科大賽?看上海灘!許文強要砸馮敬堯了,關鍵時刻不能不看。”孫奎哼哼唧唧地說:“大家都想看迪斯科大賽……”“是你自己想看吧?”夏世虎推開孫奎,不停地掰動按鈕,“誰不知道誰呀,你不就是惦記著裏麵有大?兒扭**嗎?”


    元慶不想摻和他們倆的事情,說聲“我去各組轉轉”,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身後,傳來孫奎的一聲尖叫:“別動手啊!”


    元慶估計這倆家夥正式卯上了,沒有回頭,心裏冷笑,你們“造”吧,早晚死一個。


    前天“聚餐”結束,元慶喊回孫奎和夏世虎,拉著天林在走廊上說話。說到減刑這碼事兒,天林說,我覺得你奔這條路走很難,就算給你減上五年,你還有五年要打,多長啊?再說,刑期減半這一說基本都是胡說八道,我沒看見有減那麽多的。元慶的心有些毛糙,問,那你說我應該走哪條道?天林說,我聽說你要申訴,我覺得還是申訴這事兒來得快當……元慶悶悶地點了點頭:“也是。不過更難啊。”


    前幾天,元慶跟梁川借了一本《刑法》,對照傷害罪這一條研究了半天,硬是看不明白。


    那上麵說,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製,致人重傷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我算是致人重傷嗎?元慶不知道胳膊骨折算不算重傷。


    裏麵還說,如果在緊急避險過程中造成一定傷害的,則不構成犯罪。我算不算緊急避險呢?好像不算,當初大勇還沒來得及動手……輕傷以下的輕微傷和一般的毆打行為,不能構成本罪。至於重傷、輕傷、輕微傷區分的標準,應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聯合發布的《人體重傷鑒定標準》和《人體輕傷鑒定標準》的規定為準。可是這些材料哪裏有呢?


    梁川答應,這就給他老婆寫信,下次他老婆來接見的話,將這些材料帶來給元慶。


    元慶問梁川,你的申訴情況怎麽樣了?


    梁川哼哼兩聲,帕金森病人似的哆嗦:“太難了,太難了……材料全打回來了,政府不管我了。”


    梁川判得那麽冤枉都不被受理,元慶覺得自己這點事兒就更沒有個標靶了,幹脆不去想了。


    這次聽天林這麽一說,元慶的心又開始活動,也許申訴還真的是一條出路?


    天林接著說:“你還別不相信,隔壁二中隊有個破壞公共生產資料犯就改判回家了,因為現在牲畜都分給個人了,他殺的是自己的一頭牛,不屬於破壞公共生產資料。這就證明政府還是公正的,一些嚴打期間誤判和錯判的案子,早晚得改判……我們組有兩個傷害犯,一個把人的手砍斷了,三年,一個把人的一根指頭掰斷了,七年,你看這多大的差距?你不過是把人的胳膊打斷了,連那個把人砍斷手的罪過都不如……”


    元慶搖搖手不讓他說了:“我可能是‘卡’在獄霸上了吧。”


    天林笑了:“刑法上有獄霸這個罪名嗎?”


    元慶的腦子又糊塗了,幹脆另開話題:“你和小軍能不能改判?”


    天林笑彎了腰:“改個屁呀……小軍有人命,我屬於重傷害,我們要是改判,監獄裏就沒人了。”


    元慶點了點頭:“那就好好幹,等著減刑吧。”


    “我們正在‘調口子’呢,你放心,口子調好了,咱三個人就是大頭,”小軍直起腰,一臉嚴肅地說,“想要減刑,不是能出力幹活兒就行的,靠得是腦子。小軍的意思是,先控製住值班室,然後控製住積委會,當個隱形‘大頭皇’。有些事情政府不好處理,必然想到犯人,那時候,嘿嘿……走著瞧吧。本來我想等朱大誌走了以後,我上位,後來一想,沒意思,那是個漢奸活兒,在政府跟前低三下四,在犯人跟前裝逼,不是我幹的,先這麽湊合著吧……小軍說,最好弄個迷漢‘撮’上去當主任,其實那是個傀儡,背後主事兒的是咱爺們兒。”


    元慶聽得有些興奮:“這樣減刑就有門兒了?”


    天林點點頭:“這才是第一步,隻要成功了,後麵就順當多了,最終就是減刑兩個字。”


    元慶想了想,開口說:“我能做點兒什麽呢?”


    天林說:“把你們組那倆不該硬的時候亂硬的###太監了,你當組長,值班室就是咱們的了。”


    元慶嗯嗯著,腦子亂轉,一顆心上下忽悠……


    孫奎在那邊拍鐵柵欄:“元慶,招呼大家出來看電視啦――迪斯科大賽!”


    元慶轉頭,沒有看見夏世虎,估計剛才他們倆“舞紮”得不輕,世虎有可能回去“臥”起來,準備下一次反撲了。


    電視機的音量很大,轟隆轟隆就像放山炮,可是大家好像都是聾子,全都綠著眼看那些不停搖動著的女人**。


    元慶不敢看,回值班室的路上,心被一個狐狸臉的小妞塞得滿滿的,恍惚懂得了人常說的“心堵得慌”是什麽意思了。


    按著褲襠坐下,元慶看見夏世虎蒙著頭躺在床上,呼吸聲比電視機裏的音樂小不了多少。


    元慶冷笑一聲,貌似關心地說:“外麵在看迪斯科大賽呢。世虎哥不看上海灘了?”


    世虎不說話,喘氣聲也沒了,被子在哆嗦,他好像在裏麵跟一個看不見的女人“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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