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季衡一路到了夏錦的住處,門房看到是他來了,就非常高興,“季公子來了?”


    季衡沒有多說,“七郎在這裏嗎?”


    門房沒想到他劈頭就問這個問題,不由一怔,趕緊說,“沒呢,許公子沒有來過。(.無彈窗廣告)”


    季衡看著他,卻有些懷疑,便說,“哦。那我進去找你家公子說說話,這天冷了,他身體怎麽樣。”


    門房的神色略有點怪,說,“那容小的進去通報一聲。”


    季衡心想門房居然要進去通報了,以前可沒這種事,都是直接請他進去的,他就很懷疑,還以為是夏錦被許七郎央求了,一起來騙他。


    他於是就直接進了院子,往內院走去,因為已經是晚上了,這座小院裏簷下掛著幾盞風燈,風燈是八角宮燈的樣式,透出來的光盈盈映著一塊地方,倒是將這裏映襯得十分幽靜。


    一路上也沒有遇到丫鬟仆人,抱琴跟在季衡身邊,說,“表少爺要是真要躲,咱們還真難找。”


    季衡道,“他是皮癢了。”


    抱琴沒忍住笑了笑。


    季衡沒有理他,兩人已經進了內院,正房堂屋門是半開著,裏麵是兩盞落地輕紗攏著的燈亮著,季衡進了正屋,說,“夏公子,七郎是不是在你這裏,你別幫忙藏他了,家裏人都在找他。”


    才剛說完,迎麵和趙致禮撞上了。


    趙致禮是從裏屋出來的,身上隻是草草披上了外袍,而且頭發是放下來的。


    季衡對著這幅尊容的趙致禮,直接愣住了,而抱琴則是趕緊躲到了後麵去,退出了堂屋門。


    季衡看趙致禮這樣,就知道自己打攪了人的好事,不由心裏有些異樣,有些窘迫,但也隻能用笑容來掩飾,說,“你……你在呢?”


    趙致禮似乎也有些窘迫,不過他行動上倒是十分地自然,已經將腰帶一係,過來一巴掌拍上季衡的肩膀,說,“你怎麽這時候來了。”


    季衡當什麽事也沒看到,苦惱地說,“我說了七郎幾句,他就生了氣,從家裏跑了,我是來找他回去的,既然你在這裏,看來七郎就真沒來了。我得去別的地方找去。”


    趙致禮皺眉道,“許七郎人也不小了,被你說幾句就離家出走,也太不像話,我也和你一起去找吧。”


    季衡人已經在往門外退,說,“不必了,春宵苦短,你們自己消磨吧,我先走了。”


    說著,人已經躲開趙致禮出了門。


    趙致禮很有些不好意思,很想去拉住季衡,最後還是沒有動作。


    看來季衡是的確十分擔心許七郎,這麽冷的夜,他跑進來時額頭上是有一層細汗的,臉頰也紅,身上甚至沒有披上披風,也不知道會不會凍到。


    趙致禮站在那裏,心裏有點悵然之感,很快就被房裏的夏錦的聲音打斷了,夏錦在輕聲喚他,“世子,季公子走了嗎?”


    趙致禮回了裏間去,“嗯,已經走了。”


    季衡回到馬車上,想著許七郎能去哪裏,就讓馬車夫再去許大舅在京城的府邸看一看,馬車夫駕著馬車過去了,不過許七郎並不在,季衡隻好又讓去張先生家裏……


    許七郎在京城能去的地方並不是很多,而且這時候已經關了城門了,他應該沒有出城去。


    找了一圈沒找到許七郎,季衡著急得眉頭緊鎖,心想許七郎的氣性是越來越大,什麽也不能說他了。


    又覺得許七郎現在十四歲了,正是少年最叛逆的時候,以後到底是該對他嚴加管教還是該順其自然呢。


    一番思索後,季衡覺得還是隻能嚴加管教,不然許七郎可成不了才。


    季衡覺得自己擔心他和養著一個兒子差不多,最後隻得又在心裏歎了口氣。


    抱琴說,“大少爺,咱們先回家去吧,說不得表少爺已經回去了呢。”


    季衡皺眉道:“回去了倒是好的,就怕他出事。”


    臨近年關,京裏治安本就會差些,即使增加了巡邏值夜的士兵,但是京城裏還是經常出事的。


    更何況許七郎騎著一匹好馬,又隻是個十四歲少年。


    季衡擔心得心肝都發痛了,心想許七郎怎麽就不能省心點呢。


    因為找了許七郎可能去的幾家,都沒找著,季衡隻好讓馬車打道回府了。


    剛回到季府門前,卻遇到了一個伶俐的青衣小廝,他站在那裏,似乎是想敲門,又沒敢敲。


    現在時辰不早了,季府的大門已經關上了,連馬車道的門也是關著的。


    坐在馬車轅上的外院護衛劉吉下了馬車敲門,又走過去問他,“喂,你在這裏鬼鬼祟祟做什麽。”


    聽到他的聲音,抱琴就掀開了馬車簾子看,聽那青衣小廝很規矩地行了禮,說,“這位大爺,小人來這裏是有事的,想找貴府裏的許前許大爺。”


    許前是許七郎的小廝,許七郎在府中是和季衡一樣的主子,他的小廝自然也是大家都認識的,劉吉也認識,就道,“這麽晚了怎麽來找他,趕快走,不然被府中主子知道了,你和許前都吃不了兜著走。(.好看的小說)”


    他還以為是許前和外麵有什麽私通。


    那青衣小廝卻道,“是許達川許公子讓小的來的。我沒找著許前許大爺,回去卻沒法交代。”


    季衡在馬車裏一聽,心中一跳,趕緊說,“劉吉,讓他過來。”


    劉吉人高馬大,雖然麵目慈和也讓人覺得壓迫感十足,他對青衣小廝使了個眼色,青衣小廝就忙不迭地跑到馬車跟前去了。


    抱琴打著馬車簾,青衣小廝就著馬車上的兩盞車燈看過去,隻見裏麵坐著一位十分好看的公子,要說,這青衣小廝見漂亮男子可不少,但是卻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不由愣了一下,然後聽對方說,“你說到許達川,我是他的表弟,有事找我也是一樣。”


    於是青衣小廝如逢大赦,趕緊將事情原委說了。


    原來是許七郎沒去任何認識的人的家裏,他跑到小桂樹街去了。


    這大桂樹街,小桂樹街,都是煙花之地。


    在上半年,大桂樹街遭遇大火被燒掉了大半條街,而且死了不少人,但是這裏很快就又修建好了,恢複了往日的繁華,而且因為翻修了一遍,增加了隔斷火牆,生意是更好了。


    大桂樹街上主要是妓館,小桂樹街上卻主要是小倌館。


    大雍朝禁止官員嫖妓,這就導致了男風的盛行,小倌館不比妓館少。


    這也就罷了,很多大族家庭,擔心子弟在外麵和女人亂生孩子,亂了宗族規矩,倒是寧願子弟去好男風,甚至在有些顯貴家裏,在子弟沒有正式娶親之前,家中養著孌童,比起有一大堆通房和納了妾,更是讓人容易接受的事,至少不會弄出孩子來,亂了規矩。


    所以趙致禮在娶郡主之前,他說他好玩孌童,沒找女人,他家裏就沒管他。


    不過季家不一樣,規矩很多,是絕對不能找孌童的,連許七郎都是,許大舅給他送了漂亮的女人來,可沒送清秀的少年來。


    現在許七郎卻往小桂樹街去了,季衡氣得咬牙切齒,不知道說什麽好。


    季衡倒不是覺得許七郎好個把南風不好,隻是覺得小倌館裏的男人,那可不幹淨。


    許七郎騎著他那匹絕世好馬金子一路去了小桂樹街,那匹馬就惹來無數人的豔羨的目光,老鴇一看,就覺得他是個凱子,自然上前搭訕,將他拉進樓裏去了,而且讓好好照顧了他的馬。


    許七郎穿著一身貂裘錦緞,玉冠鹿皮靴,一看就家境不凡,而且年歲小,這個年歲的少年,可受不住誘惑,來了第一次,說不定以後就是常客了,老鴇趕緊拿了十二分的熱情來招待。


    許七郎沒披披風,雖然穿得暖和,但騎了一路馬,吹了一路風,又慪了一路氣,自然是又餓又冷,這小倌館裏富麗堂皇,溫暖又香噴噴的,招待的人又十分熱情,於是他就留下來了。


    老鴇介紹了紅牌流香來招待許七郎,於是許七郎就被暈暈乎乎帶進了流香的房裏,一番喝酒作樂之後,許七郎才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沒帶銀兩。


    頭上玉冠,身上貂裘,都是價值不菲的,而且那匹馬可是千金難求。


    但是他總不能將這些東西抵押在這裏。


    流香倒是個十分懂事的,看許七郎是在借酒澆愁,知道他可能是苦悶了從家裏跑出來的,一時忘了帶錢,這也是情有可原,於是就說,讓了他身邊的這個青衣小廝來他家拿銀錢,這樣也不至於讓許七郎之後在老鴇媽媽的麵前難堪。


    許七郎可不敢讓家裏知道自己進了淫/窩,就吩咐這小廝,說讓他找許前就是了。


    沒想到這青衣小廝根本想不到許七郎那百轉千回的心思,看到季衡說他是他的表弟,就直接將什麽都和盤托出了。


    季衡聽青衣小廝說完,已經鎮定了下來,他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因為在宮裏行走,他身上從來不缺銀錢,覺得應該夠了許七郎的度夜資,他就對在場幾個人道,“現在咱們去小桂樹街,今日這事,你們就別讓別人知道了,不然七郎少不得要挨打。到時候有別人知道了,我就算在你們頭上。”


    馬車夫和劉吉都趕緊應了,抱琴是他的貼身小廝,是最明白保密的,那個青衣小廝一聽季衡這麽說,略微有些驚訝,趕緊陪著笑帶幾人去小桂樹巷子。


    季衡讓他上了馬車裏,小廝先前不敢,看季衡說了兩遍,他才上去了。


    進了馬車裏,馬車也就緩緩往小桂樹巷子去了。


    馬車簾子放下,馬車裏一邊的壁上格子上的一隻夜明珠就發出了盈盈的白光,雖然光線微弱沒有燭光強烈,卻依然能夠將馬車裏照得挺亮,這讓小廝十分驚訝。


    車裏鋪著的褥茵厚而暖和,車壁上的木頭一看就是好木頭,卻不知是什麽木,他認識的最好的,就是伺候的主子流香的一隻檀香木的小箱子還有他手上戴的一串金絲楠木的串珠,馬車裏除了坐下的位置,還有能夠放下來的一張小桌子,一邊的格子上,放著書和其他東西,裏麵被淡淡的香味繚繞,又很暖和。


    抱琴將暖手爐給季衡拿著,然後才問青衣小廝,“你叫什麽名字?”


    青衣小廝在京城長大,加上他所在的弘景閣,是一個十分氣派而豪華的銷金窩,裏麵的消費群體,都是身份貴重或者豪富之人。


    他也算是很有見識。


    他知道季府並不一般,但是比起京城裏老牌的公侯府還是要差很多,現在看到這輛馬車,他才知道,季府比起那些豪奢的公侯府,也並不差。


    他沒敢仔細打量季衡,隻是偷偷瞄了幾眼,季衡正沉著臉想事情,但是一張麵孔,在盈盈夜明珠的光裏,溫潤如最細膩的凝脂,眉眼如遠山煙雲,唇紅齒白,看得人心裏砰砰直跳,青衣小廝甚至沒有及時回答抱琴的話。


    抱琴隻好又問了一句,“你叫什麽?”


    青衣小廝這才回過神來,一邊想季衡會是入宮做伴讀的那個季家大公子嗎,京裏一直在傳言他長得好看才被選進去的,嘴裏趕緊甜甜地應了抱琴,“小人叫白芷。”


    抱琴又說:“是藥中的白芷?”


    青衣小廝點頭,“正是。”


    抱琴又說,“白芷有祛風散寒,通竅活血,生肌止痛的功效,倒是不錯。”


    青衣小廝笑了笑,說:“大爺您真是好學識,這也知道。”


    抱琴怔了一下,“這算什麽學識呢,隻是翻了幾本醫書罷了,有學識的是我家公子……”


    季衡看了抱琴一眼,抱琴不說了,繼而問青衣小廝,“你們那裏平常客人多嗎?”


    白芷很是自滿地說,“咱們閣裏,分花魁,頭牌,紅牌,二等,三等,末等,這花魁,一般人是趨之若鶩,卻不得見,頭牌也是隻接熟客,非約不見,紅牌可以接一些散客,但也很少接,都是接待熟客。客人說多不能算多,但都不是一般人,每日裏不會有人閑著就是了。”


    白芷覺得自己說得十分謙遜了,看抱琴,抱琴隻是點了一下頭,道,“你是什麽呢?”


    白芷幹笑兩聲,道,“回大爺的話,我就是咱主子外房裏跑腿的小廝罷了。”


    抱琴愣了一下,“難道還有內外房之分呢。”


    白芷說,“自然是有的,內房的要伺候得精細些,小人在外房,就是跑跑腿,拿些東西,上不得台麵。”


    抱琴又問:“那是怎麽就能去內房伺候?”


    白芷說,“這,有得主子歡心的,或者長得好看。”


    抱琴點頭算是明白了,他又去看季衡,心想自己這種貼身心腹,算是內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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