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麵對季道淮這樣的問題,季衡自然不能直言不諱,隻是說道,“去年就出了舞弊案,今年殿試,皇上出題,怎麽會讓我看到。[.超多好看小說]再說,皇上恐怕還沒有將題目擬出來呢。”


    季道淮道,“皇上會注意,這自是應當。隻是,君卿,你在皇上身邊侍奉了幾年之久,對皇上應該也有所了解,皇上會出哪方麵的題,你也會比我們更明白吧。”


    季衡一直覺得季道淮是個喜歡走捷徑的人,隻是沒想到他的捷徑竟然走到這裏來了。


    他的目光從季道淮和季朝宗臉上劃過,一時沒有回答。


    季朝宗被季衡的目光掃過,不由就勸起季道淮來,“十三叔,這也實在太難為君卿了。皇上今年大婚,要馬上親政,從去年的科場舞弊案和吳王的亂子,已經可看出,皇上是有雄心壯誌的,這次殿試,題目大約也是與時事有關吧。”


    季道淮笑道,“隻是覺得問了君卿後,心裏更加有底罷了。也並不是想為難君卿。”


    季衡說道:“倒不是為難,隻是我隻是在皇上身邊伴讀,哪裏知道太多。不過,說起這次殿試,皇上恐怕會自己看卷,所以,寫進皇上心坎裏的,皇上都會多加注意的吧。”


    在上一次的殿試,殿試的考卷,是閱卷大臣閱卷,然後將名次都排出來了,直接拿去讓皇帝蓋印章也就是了。


    所以那答卷,比起討皇帝的喜歡,討李閣老的喜歡還要來得好一些。


    季道淮和季朝宗都向季衡道了謝,季衡又說道,“皇上是有抱負的,而且這麽多年受製於後宮和前朝,心中早有不滿,你們答卷時,多注意一些也就是了。”


    之後季衡就說自己還有事,不耽擱十三叔和大兄備考,也就告辭走了。


    殿試在三月中旬舉行,皇帝親自出題,殿試時,他還去了舉行殿試的太極殿前廣場親自看了,不少士子因此很受感動。


    殿試結果在三日後公布,狀元是季家宗子季明維,字朝宗,榜眼是金陵的溫固,溫子厚,探花是揚州的蘇睿,蘇文淳。


    一甲三人都是江南人士,這也就罷了,江南本就出文人,很多時候別說一甲都是江南人士,連二甲也會被江南人士占一大半,但這次殿試,讓人嘩然的是,這三人都是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最主要是季朝宗是季家的宗子,是季衡的堂兄。


    大家再去查一查,發現季家另一個參加考試的,季道淮是二甲十七名,然後,連兩人在去年的會試上,兩人都沒有去參加考試,也有人知道。


    這下不言而喻,就有人說兩人是因季衡的原因,所以才有此結果。


    沒過兩天,甚至就有人直接說,寒窗苦讀數十載,不如有個弟弟進宮闈。


    皇帝賜的登科宴在五日後,賜宴於蓬萊池西岸的鳳翔殿。


    殿試榜單剛下來,季衡就知道了結果,得知季朝宗竟然高中狀元,他一邊是為他高興,但是也是於當時就明白會免不了流言蜚語了。


    季衡在宮裏陪皇帝讀書時,皇帝也看出了他的憂慮,就讓柳升去將季朝宗的殿試策論答卷拿了來,這是去掉名字後由文書官抄下來的答卷,他親自給季衡看,說,“你看看這份答卷。”


    季衡拿在手裏看了,不由十分詫異。


    這次的策論,皇帝出的題,就直接是“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他手裏的這份答卷,竟然和他當初給宋太傅的答案不謀而合,他給出的答案,這其實是出其不意,兵行險招,奇兵製勝,在殿試上用如此答案,這人的確是夠大膽。


    季衡看完後,就怔怔看向皇帝,道,“皇上,這是這次的狀元卷?”


    皇帝點點頭,“朕勾出狀元卷時,並沒有注意上麵的名字,之後來看時,發現姓季,才叫了人來問,說這位季明維,是你的堂兄。”他說到這裏,就笑了起來,明眸黑白分明,熠熠生輝地看著季衡,“朕當時就想,這不愧是你的堂兄。”


    季衡看著皇帝,直接說出了大逆不道的話,“皇上,你沒想過,也許是我有對堂兄泄了題嗎。”


    皇帝伸手放在季衡的肩膀上,“朕相信不是。”


    季衡還是有些憂慮地說,“狀元卷是要傳給士子們觀摩的,這狀元卷現在恐怕已經被大家拿到手裏看了吧,大家也該知道,皇上您的意思。士人們以為無論皇位上坐誰,都沒有關係,這是大錯特錯的。”


    季衡是認同一個人影響曆史這種觀點的,一個好的帝國掌舵人,才能夠帶領這個帝國走向複興。


    皇帝笑道,“所以,你也不要憂慮了。你的堂兄,這是寫進了朕的心坎裏。”


    登科宴上,皇帝要求季衡和自己一起,季衡想要拒絕,覺得要是如此,名聲隻怕會更壞。


    但是皇帝卻希望他能去一展才華,而且見見,一甲二甲的幾十個士子,到底怎麽樣。


    季衡無法,隻好答應了。


    三月二十三這一天,天氣十分清朗。


    春末時候,北方大地早已被綠意覆蓋,暖風習習,花草繁茂。


    鳳翔殿周圍種植的梅花樹已經長出了濃密的樹葉,一叢叢,綠意森森。


    又間雜有開得紅火絢爛的海棠,而在暖房裏度過了整個冬天的蘭花,芍藥,玫瑰,蝴蝶蘭等等,也被搬了出來,點綴在鳳翔殿以及周圍,一時之間,倒是花團錦簇,十分喜慶。


    雖然季朝宗這個狀元當得受眾人質疑,但他自己卻絲毫沒有二十幾歲年輕人的熱血和氣性,既不反駁,也不爭辯,隻是穩如泰山,別人上前來搭訕,他還會很鄭重地回答。


    季朝宗作為季家宗子,父親常年在外為官,祖父在家裏養老,祖父以嚴肅認真著稱,所以他從小就被祖父教育得老氣橫秋,甚至曾經被關在樓上苦讀了五年之久,直到考上了舉人,他才從樓上下到地上得到自由。


    士子們不管是不是質疑季朝宗的狀元位置坐得很有水分,但他們既然都是被選上的一類,心裏自然都是高興的,所以被帶到鳳翔殿後,大家都是意氣風發的模樣,互相寒暄問候,畢竟以後大家都是同年了,同年之誼,那也是十分重要的。


    在一陣唱禮聲中,皇帝被一大批宮侍簇擁而至,所有士人都跪下行禮如儀,皇帝坐到了上位龍椅上去,季衡跟在皇帝身邊,停在了龍椅下方的台階下,恭敬地侍立。


    除了季衡,皇帝還請了宋太傅和禮部尚書歐陽竟,因為這次是歐陽竟的主考。


    兩位老臣則站在了季衡對著的那邊。


    在唱禮官讓大家平身後,這一科的進士們才謝恩起身。不過也沒有人敢就直接抬起頭看皇帝。


    皇帝親自說了一席恭賀和勉勵的話,這就讓大家入座,宮宴開始。


    宮宴開始後,才有人敢看一看皇帝的龍顏,雖然大家心裏都知道皇帝就是個十五歲的孩子,不過真看到,倒並沒有覺得他有少年的稚氣。


    皇帝穩重而心思深沉,即使原來心中對皇帝太年幼而有所輕視的人,此時也不得不收起了那份輕視和不莊重的心。


    皇帝又對大家介紹了宋太傅,宋太傅是大多數讀書人心中的楷模,皆在於他是真的學識淵博博古通今,又著書立說,有一大幫弟子和擁躉,他還是帝師。


    然後又介紹了禮部尚書歐陽大人,歐陽大人作為這一科進士的座師,自然也是很受人的敬重,主要是還是他去年揭穿了舞弊案,然後才讓今年這些榜上有名的人得以聚集於此。


    登科宴隻是一個形式,皇帝做做樣子了其實就可以走了,不過他沒有很快離開,而是和下麵的士子說起話來。


    問起坐在前麵的季朝宗,“朕聽聞你是朕的伴讀季衡的堂兄,你們季家可是人才輩出啊。”


    季朝宗趕緊上前來行禮謝恩,說,“回皇上的話,季君卿確是微臣的堂弟。不過微臣從小在族中長大,君卿沒在族中成長,故而之前並不相識,入京之後,才見了麵,君卿雖然年歲尚小,學識已然不一般,微臣此次忝為榜首,也覺有所不及。”


    所有人都以為季朝宗這是在拍季衡的馬屁,不由在心裏暗暗鄙夷,皇帝道,“朕點狀元時,卻沒有注意上麵名姓,之後看到姓季,才覺得詫異,後來找人一問,知道竟然是季衡的堂兄,不由驚訝,當時歐陽大人倒是提醒了朕,說點你做狀元並不恰當,會讓天下人想,朕是不是看在季衡麵上,給了這個人情。朕身為一國之君,正要親政,在天下士人的輔佐下有所作為,這份人情,朕是不會在這時候給的。所以,你安安心心做你的狀元郎,朕決計不是因為季衡而點了你,而是你的答卷,的確是好,也是給天下人做了個楷模,點你做狀元,是為應當。一個明君,應當公允,朕既不會因為人情,而點誰做狀元,自然,也不會因為你是季衡的堂兄,就介意此事,怕天下人的口舌而埋沒你。”


    季朝宗十分感動地又叩首謝恩。


    皇帝便笑了一下,道,“平身罷,今日朕也請了君卿前來,正好和你同坐。”


    季朝宗早就看到季衡了,但之前並沒有問候,此時起身來,則對著季衡笑了一笑,本來站在一旁靜靜侍立的季衡,也對他笑了一下,走到了他的位置邊上,和他一起坐了。


    方才大部分人都已經看到了龍座之下,站在皇帝左手邊下手位的小少年,位置靠前的士子們得以見到他的容貌,隻見是個極其俊俏的人,因為過於漂亮,甚至讓人不敢多看,隻是此人臉上並沒有少年的羞怯和稚氣,反而穩重大方而端正,此時聽皇上這麽一說,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心想,這就是那個季衡。


    皇帝剛才說的那席話,自然是說給在場所有士子聽的,對季朝宗關懷完了,他就又和榜眼溫固說起話來。


    如此等等,將前麵近十個士子都關照到了,可見其用心。


    作者有話要說:慰問所有考四六級的同學,還有監考老師們,你們辛苦啦,所以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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